第5章 秘密

市區開往崇明的路越走越空,一小時不到,車子就順利通過東海大橋,開上了貫穿崇明島的主幹道——陳海公路。

在陳海公路上開了沒多久,韓钊跟着手機上的導航拐進了小路,再開了一會兒之後,他停在路邊,給同學打電話。

“第三個路口?”韓钊張望了一下前方,“路口有雜貨店對吧?知道了,馬上到。”

循着同學給的指示沒開多遠,他們就順利找到了目的地——一棟帶前後院的三層小樓。

小樓門口站着一個三十左右、身材微胖的男人,見車過來,他馬上開了院門,指揮車子停進院子裏。

“小籠包!”

停穩之後,韓钊跳下車,和等着他的同學撞了下肩。

“韓钊!”

老同學滿臉是笑,見了他顯然也非常高興。

兩人剛說了沒幾句話,韓钊就對何靖招了招手,讓他下車。

“準新郎包曉龍,我朋友何靖,”韓钊給他們相互作了介紹,“何靖沒來過崇明,我帶他來玩玩。”

“不好意思打擾了。”何靖略顯拘束地說道。

“什麽打擾不打擾的,結婚要人多才熱鬧嘛,”被叫做“小籠包”的包曉龍顯然十分好客,“就是這次沒空陪你們去別的地方逛逛。”

韓钊連忙朝他擺手:“你忙你的,我會帶他去逛。”

三人又站着說了幾句話,韓钊從車上取了行李,又把雅樂之舞交給老同學:“帶棵好養的多肉給你玩,朝南放,十天半月澆次水就行。”

“謝啦,老婆肯定喜歡,”包曉龍接過花盆,往樓裏走去,“走,帶你們去房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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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家造起來的小樓,每個房間都坐北朝南,自帶陽臺。只是,偌大的房裏只放了一張床。

“以為你帶的女朋友,”包曉龍拍了拍韓钊的肩,“晚上給你們搞兩床被子,行不?”

“沒問題。”韓钊看了一眼何靖,直接答了。

包曉龍走到床邊,又給他們指了一下電熱毯的開關:“鄉下晚上冷,電熱毯別忘了開。”

“謝了,”韓钊放下行李,對何靖說,“洗把臉再下來吧,我們先下去聊會兒。”

何靖點頭應了,等他收拾完下樓的時候,看見韓钊和包曉龍坐在底樓客廳的沙發上,正把一個紅包推來推去。

“何靖!”見他下樓,韓钊招手讓他過來坐,順手把一個厚厚的紅包塞進包曉龍口袋裏。

“你說你!”沒顧着何靖在,包曉龍嚷起來,“你不結婚了?我不還禮了?”

“不結,”韓钊答得毫不猶豫,“不留着清白身,怎麽給你們做伴郎?”

“你清白……哈哈哈……”包曉龍指着韓钊大笑起來,“你清白……”

見他笑得上氣不接下氣,韓钊屈指敲了敲桌面:“小朋友在旁邊。”

包曉龍偏頭看了看何靖,硬生生止住了笑。

這邊何靖剛剛豎起耳朵就沒了下文,不由得地小聲嘀咕了一句:“哪裏小了……”

“何靖幾歲了?”見韓钊不讓他說自己的風流往事,包曉龍只得忍笑轉了話題。

“二十二,”何靖下意識的挺了挺胸,“我已經畢業了。”

“哦?韓钊說你是我們的小學弟?”包曉龍問他,“現在在哪兒上班?”

說起這個,何靖頓時焉了下去,低聲答道:“實習的律所沒法轉正,在找工作呢。”

“慢找呗,”見他表情郁悶,包曉龍起身給他倒了杯茶,“讓韓钊給你想想辦法——師兄我混在鄉下當公務員,一年都去不了幾次市區。”

韓钊笑笑,找出随身帶的香煙,發了一支給包曉龍。

偏頭給自己點上煙,他說道:“何靖成績很好,一心想做律師,最好是找個大所……可惜我幾年沒在上海,很多關系都斷了。”

“哎,我說,你幹嘛回上海?”聽韓钊提起這個話題,包曉龍不禁問道,“去年大家去你那兒聚會,人人都羨慕你在杭州逍遙自在……怎麽突然回來上海做律師?根本是重新開始嘛。”

“有些事情……變了,”韓钊扯了扯嘴角,似乎并不想多說,“反正在杭州挺好,現在這樣也挺好。”

包曉龍微微一哂:“那現在業務怎麽樣?有穩定的案源嗎?”

韓钊搖頭:“手上都是些離婚繼承之類的民事案子,随便做做。”

“律師業務開頭難……”包曉龍嘆道,“咱們班還在律所的,堅持到現在也沒幾個。”

“對了!”說到這裏,他突然一拍大腿,“班長在大所做合夥人啊!要不你找他吃頓……”

韓钊臉色微微一變,頓時沉默不語。

包曉龍做了多年的公務員,察言觀色的本領幾乎已經練成了生存本能。見韓钊臉色不郁,他馬上順勢轉了話鋒。

“啊,你倆不熟,上次同學聚會,我看你們也沒怎麽聊……”

“不說這些無聊的事了,”韓钊從沙發上起身,朝何靖撇了撇下巴,“出去逛逛?”

崇明島上沒有工業,以前當地居民一直抱怨,本地經濟發展的不如上海別的郊縣。但随着東海大橋的通車,市政府把崇明規劃為綠色旅游區,島上反而因為沒有工業污染而迎來了商機。

不過對于生活在自家田地附近的居民來說,日子還是照常過。韓钊帶着何靖去田裏溜達了一圈,參觀了一下包曉龍家的蟹塘、竹林。路過一群滿地亂跑的大白鵝時,何靖手賤想去摸鵝腦袋,半人高的大白鵝回頭就是一口……

韓钊走在何靖身後,見狀一把拉過他,這才讓鵝啄了個空。

“沒見過鵝嗎!”

何靖被他半攬在懷裏,微微紅了臉:“沒,沒見過……我家住縣城,老爸老媽開小店。”

“少東家啊,”韓钊打趣他,“連鵝兇都不知道。”

暮色漸沉,大白鵝們昂首挺胸,“嘎嘎”的從他們身邊搖擺着走過。走到河道的缺口處,它們排好隊,一只接着一只跳進河裏。

見鵝群游遠了,韓钊放開何靖,徑自往前走去。

“天快黑了,回去吧。”

晚上,包曉龍的媽媽下廚,從地裏摘了蔬菜,宰了一只大白鵝,又讓他爸爸從蟹塘裏抓了螃蟹出來招待客人。

雖然已經過了吃蟹的季節,小型的崇明蟹每只一斬二,用特制甜面醬裹了炒,入口仍是鮮甜味美。自留地裏不打農藥的蔬菜新鮮爽口,而鹽水鹵制的白鵝更是豐腴滑嫩,吃得何靖不停點贊。

見他愛吃,韓钊又給他夾了一塊到碗裏:“你也算是報仇了……”

何靖轉臉看看他,“嘿嘿”地笑了。

主人家準備的自釀老白酒甜絲絲的,被勸了幾杯之後,何靖的話開始多起來。

“師兄,伯父伯母,我敬你們一杯,”朝包曉龍一家舉起手裏的杯子,何靖笑着說,“菜真好吃!謝謝你們的招待!”

“一起一起,”包曉龍招呼韓钊也舉杯,“鄉下地方沒什麽好招待的……你也是我小學弟,以後常來啊!”

即使還沒到婚禮正日,喜事氣氛已濃,一頓飯吃得賓主盡歡。飯後,大家坐在客廳裏吃甜蘆粟,韓钊跟包曉龍讨論明天早上迎親的事,何靖也不時出出主意,又跟包曉龍說好,明早他也一起去接新娘,對付姐妹團的刁難。

郊區晚上沒什麽娛樂活動,大家幫忙包好了明天要給姐妹團發的百來個小紅包之後,何靖和韓钊回到二樓的房裏,準備休息。

“你先洗澡吧。”韓钊整理着自己的行李,随手給何靖指了指浴室。

“好噠!”酒意未退,何靖拍了拍自己發燙的臉,拿了毛巾和衣物,朝浴室走去。

冬日晴夜,氣溫雖低,夜色明朗。

等何靖洗完澡回來的時候,并沒有看到韓钊。

房間裏開了一盞小燈,電熱毯已經打開,床上溫溫的。何靖疑惑地環顧四周,發現房外的陽臺上依稀有人走動。

往外張望了一下,何靖打開陽臺門走了出去。

“韓钊?”

韓钊正站在陽臺上抽煙,面前還支了一個三角架和一臺單反相機。

“洗完了?”韓钊回頭看他,“外面冷,剛洗完澡別凍着,快進去吧。”

何靖搖搖頭,汲着拖鞋走到他身邊——老白酒的酒勁綿長,洗完澡酒意上湧,這會兒正熱得慌。

“你在拍照片?”見三腳架上的相機鏡頭對着空曠的天空,何靖問道,“拍什麽?”

“星軌,”韓钊擡頭,朝空中吐了個煙圈,“市區現在見不到星星,只有這裏才有。”

何靖順着鏡頭的方向擡頭,漆黑的夜空中果然鑲着不少星星,明明滅滅地,正在閃爍不停。

“說起來,我到上海以後,還是第一次看見星空……”何靖朝空中呵了一口熱氣,“星軌是什麽?”

“星星在天上動的很慢,”韓钊擡手,手指慢慢劃過一顆顆星星,“對着同一片天空,快門時間放得很長,可以拍到星星移動的軌跡,連起來就是一圈圈的星軌。”

“哇!”何靖好奇的看了看大眼睛鏡頭,“什麽相機都可以嗎?”

韓钊搖頭:“快門要放兩三個小時,數碼相機一般不行,傳統的機械相機可以。”

何靖似懂非懂的點了點頭。

郊區的冬夜十分安靜,遠處道路上偶爾有汽車開過,道旁的樹林把沿途掠過的燈光篩成道道細線。

天地很寬,酒意蒸騰,心跳加速。

韓钊看着天空,慢慢抽着手裏的煙,渾然不覺何靖的心事。

“說起來,”何靖緊張地咽了咽口水,“聽師兄說你一直在杭州工作?為什麽回上海……有發生什麽事嗎?”

他倆是司考的考友,今天聽包曉龍提起,韓钊之前在杭州過得很逍遙……何靖直覺他突然回來考試這件事裏,似乎藏了什麽故事。

韓钊略顯詫異地看了看他,忽然笑了。

“現在這種氣氛……我會忍不住對你倒心事。”

“倒呗,”何靖聳聳肩,“我一定給你保守秘密!”

“小孩子……”韓钊微微搖了搖頭。

見何靖要開口反駁,他笑着補充了一句:“這樣吧……要是你告訴我一個關于你的秘密,我就告訴你我的。”

“我的秘密?”被他将了一軍,何靖頓時一怔,“我沒有什麽秘密。”

“那就算了。”韓钊也朝他聳聳肩,結束了這個話題。

天上的星星仍在溫柔地眨着眼睛,何靖看了一眼星空,往後退了幾步,靠到陽臺門上。

片刻之後,陽臺上響起他悶悶的聲音:

“我不喜歡女生,這算秘密嗎?”

作者有話說:對不起,工作很忙文很卡,偶爾來看看有沒有更新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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