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星軌
羅音的那條語音播完，卧室裏突然安靜了下來。
韓钊不動聲色繼續整理行李，何靖靠在床頭擺弄着自己的手機，也不跟他說話。
直到把所有的東西歸整好，該洗的衣服扔進洗衣機，韓钊才走到床邊，捏了捏何靖的腮幫子。
“怎麽啦？”
他理完東西剛洗過手，手指帶着濕氣，碰在臉上涼涼的。
何靖看了他一眼，忽然抓起他的左手——果然，小指上的銀色尾戒赫然在目。
這戒指從何靖認識韓钊起就見他戴着，男人對飾品什麽的并不在意，他從沒想到，尾戒還有宣示單身的意思。
“這戒指……什麽意思？”
“能有什麽意思？随便戴戴呗。”
何靖在燈光下仔細端詳了一下，尾戒上刻着螺帽圖案，看上去打磨得十分精良。
“別人送的？”
“自己買的。”
何靖并不想管韓钊戴不戴戒指這種事，但尾戒這種招蜂引蝶的東西，實在讓人心裏不痛快。
“能不戴嗎？”
“為什麽？”韓钊問的很無辜。
“別人會以為你單身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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韓钊對他的理由不屑一顧：“有gay戴耳釘，那戴耳釘的男人都是gay了？”
“那起碼女人會誤會吧？這次是葉彤，下次還有王彤李彤張彤……”
“女人還講星座算塔羅牌，”韓钊打斷他，“如果羅音說我倆星座不合，你是不是還要提分手？”
何靖咬着嘴唇，覺得他明明在講歪理，卻反駁不了。想了老半天，終于憋出一句話：“戒指脫下來讓我看看？”
韓钊褪下小指上的戒指，遞到他手裏。
小小的戒指分量倒不輕，何靖把指環托在掌心，發現內圈除了品牌名稱和PT标志之外，似乎還刻了英語字母。
用手指掂起戒指，何靖在燈光下細看。
戒指內側刻的是Zhao.H這幾個字母。
“你好自戀哦，”看清楚之後，何靖把戒指還給韓钊，“有誰會在戒指裏刻自己的名字！”
韓钊把戒指戴回去，指環正好卡住指根，簡直像是定制的。
“我自戀不是一天兩天的事了，你趁早習慣。”
“切~”何靖對他比了個小指。
在家裏摸了一天魚之後，何靖養足了精神去上班。
他的腳踝已經好多了，不過走的快還是會疼。同事見他走起來一瘸一拐的，先是關心了一番，然後就開始打趣他是小瘸子。
中午吃完飯，小瘸子被塞了一塊蛋糕。
“今天林律師生日，公司發的蛋糕他讓我們分了。”
何靖端着蛋糕吓了一跳：“小咪姐你怎麽不早點跟我說，我沒準備禮物啊！”
“哎喲不用啦，”Emily連連擺手，“早些年我們合夥買過一次被喝止了，再說你是男人，誰知道送的東西會不會被謝先生扔出去。”
“我哪有威脅啊！”何靖苦着臉，“我跟林律師差了十萬八千裏……”
“不要妄自菲薄，十年前的Joe Lin不過是你這樣嘛……”Jennifer在旁邊插嘴道。
何靖一臉你開我玩笑的樣子。
“話說不知道今天謝先生送了什麽禮物？”旁邊另一位同事端着蛋糕，也加入了閑聊。
“你沒看到？一大早差人擺到辦公室去了啊！”Emily指了指林喬辦公室的門。
“就那個啊？”同事有些不以為然，“我還以為會是很貴的東西。”
“禮物重在心意，”Emily顯然是謝銳的鐵粉，“而且這是謝先生從拍賣會拍來的，作者簽名，只此一件。價錢買輛好車綽綽有餘，你不懂不要亂說哇！”
同事撇撇嘴，說那還是買輛車更實在。
衆人正說着，林喬吃完中飯，從外面回來了。
“林律師生日快樂！”
大家齊聲祝賀，給他端來了蛋糕。
“謝謝，”林喬接過盤子，見到何靖順口問他，“腳好些了嗎？”
“好的差不多了。”
何靖剛說完，就被旁邊的人揭穿道：“小瘸子路還是走不太好，男朋友管接管送呢。”
“啊沒有，”何靖急忙辯解，“他早上到浦東辦事，順路送我過來，晚上不一定來接。”
“喲，怕被參觀啊？又不是見不得人，”見過韓钊的那個同事起哄道，“他那個帥哥男朋友，風度很好哦！”
衆人一臉期待的嚷着要集體參觀，眼見林喬在旁邊默不作聲地吞蛋糕，何靖實在不知道該怎麽接話。
好在林喬并沒讓他尴尬太久。
“你們慢吃，何靖吃完到辦公室來一下，有個memo要交代你。”
好不容易打發掉一衆好奇姐姐，何靖跑到林喬辦公室門口敲門。
“進來。”
何靖推門而入，走到林喬辦公桌前。
“我們的客戶，一個美國物流企業要做全球收購，标的是一家荷蘭物流公司的部分業務，交易文件都在美國做，中國部分涉及的勞動法律事務由我們處理，你這兩天要先趕一個交易中如何處理員工勞動關系轉移的Memo……”
林喬講到一半，赫然發現何靖神游物外。
“何靖……你在聽嗎？”
“啊？”何靖顯然沒跟住林喬的思路，直到被他點了名，才把目光從他背後收了回來。
林喬轉身，擡頭看了看他剛才注視的地方，那裏直到今天早晨才挂上了謝銳送給自己的生日禮物——一幅巨大的名家攝影作品，幾乎占據了大半的牆面。
見何靖的目光不住在照片上流連，林喬随口問道：“你也喜歡星軌？”
※
何靖回到自己座位上的時候，仍然陷在那幅巨大的星軌照片裏。
星星們色彩斑斓，從點成線，旋轉成圓。圓心是黑洞，吞噬着靠近它的一切。
漫天星辰組成的漩渦在他腦海中翻騰，在這詭異的情景裏，他忽然聽見Jennifer跟他說話：“那個物流公司收購的勞動法Memo林律師讓你寫？”
何靖定了定神，努力把旋轉着的星軌從腦海中驅逐出去，對Jennifer點了點頭。
“他讓我幫你review——這個不難寫，但挺煩，法條查的仔細點，”Jennifer好心提醒道，“時間有點緊，看來你這兩天要加班咯。”
“沒事，”何靖深吸了一口氣，“寫完框架先給你看。”
這幅星軌照片到底是占了何靖不少心思，下午林喬進出辦公室的時候，他忍不住老看往裏看。結果，在電腦前坐了一整個下午，他連Memo的結構都沒搭好。
下班的時候，何靖收到韓钊的消息，說十分鐘後在辦公樓下等他。
答應交給Jennifer的草稿還沒影，何靖抱歉地對她說：“下午狀态不太好，框架還沒寫完，晚上把Memo發你行嗎？”
“沒事，你現在給我我也要明天早上再看了，”Jennifer對小瘸子一向寬容，“早點回去吧。”
何靖道了謝，收拾東西，拎上電腦和資料準備回家接着加班。
下樓看到韓钊已經到了，韓钊見何靖下來，給他開了車門，接過他手裏的電腦。
“回家還要加班？”
“嗯，”何靖點頭，“我們外面随便吃一點？”
“好，想吃什麽？”
“沒所謂，快一點的就行，家門口牛肉面？”
“行。”韓钊的廚藝只能管飽，所以對外面的飯食并不挑剔。
過江的隧道口車輛停停走走，龜速移動着。韓钊開着車窗抽煙，外面滴滴叭叭的有點吵。
堵車的間隙，何靖終于猶豫着開了口：“今天……是林律師生日。”
“嘀嘀嘀！！！”後面有車等的不耐煩，忽然狂摁喇叭，噪音瞬間吞噬了何靖的聲音。
韓钊被吵地皺了下眉頭，他摁掉香煙，關上車窗。
“你剛說什麽？”
車廂裏突然安靜下來，何靖咽了下口水，又清了清嗓子：“今天是林律師生日哎，我們有吃到他的生日蛋糕。”
“哦。”
這麽一聲回應之後，何靖等了好久，卻是再無下文。
瞄了眼韓钊的側臉，見沒什麽異樣，何靖繼續問道：“你們以前怎麽過的？”
“什麽怎麽過？”韓钊看他一眼。
“林律師的生日，”何靖硬着頭皮往下問，“你們以前怎麽過？”
隧道口擁擠不堪，想要早點回家就要集中精神跟緊前車，同時還要找機會變道插隊。
韓钊專心致志地開着車，瞅準了一個空檔，一腳油門終于擠進了隧道。
“這麽多年前的事哪裏還記得……當時我們又沒有公開，大概就是和同學一起吃飯唱歌吧。”
“那……你送過什麽生日禮物？今天謝先生送了一幅巨大的星軌照片，挂在他辦公室了。”
何靖終于把想了老半天的問題抛了出來。
“星軌？偶爾拍拍好玩，每天對着看不暈嗎？”韓钊輕笑，“至于送過林喬什麽禮物……問十幾年前的事，你還真難倒我了，你自己還記得這種事嗎？”
何靖也笑了一下：“也是哦，我只是一時好奇。”
見韓钊這麽坦然，他忽然覺得自己捕風捉影追問從前，有點傻。
不過韓钊想了一會兒之後，還是給了他一個答案：“好像有送過CD什麽的吧，現在都淘汰了的玩意兒。”
心裏疑慮一去，做什麽事都變得順暢起來。兩人在外面簡單的吃了點東西，何靖回家洗了個澡，然後就在客廳擺出加班的陣勢，準備把下午浪費的時間補回來。
他們客戶的這次交易僅中國部分就涉及到好幾個城市的子公司，而且交易對方體量也很大，除了收購數項業務之外，客戶同時還賣給對方一項業務——這就涉及到員工的轉入和轉出兩個問題。
韓钊第二天一早要開庭，陪他到十一點就去睡了，留下他自己一個人在客廳繼續鏖戰。
深夜寂靜，何靖“噠噠噠”地敲着鍵盤，時不時翻看他從辦公室帶回來的資料。
正如Jennifer所說，他寫的這個Memo在法律關系上并不複雜，但法律、行政法規，特別是各地不同的地方性規定紛繁複雜，要注意的事情的确很多。
将近一點的時候，比較成型的第一稿終于趕出來了，進度比自己想的還要快一點。
何靖檢查了一遍，打開郵件客戶端準備把初稿發給Jennifer，鼠标移到發送按鈕上的剎那，他腦子裏忽然又跳出一個與之相關的法條。
移開鼠标，何靖開始努力回想法條的出處。
司法考試的時候，背過有關的司法解釋？
何靖站起來，走到客廳的書架前，抽出一本韓钊的法條書。
他倆去年夏天參加的是同一個司考培訓班，用的也是同一套教材。自己的那本法條彙編放在辦公室裏，而韓钊因為很多時候在家辦公，很多工具書都留在家裏。
“勞動合同法……實施條例……司法解釋……”
何靖一邊翻着厚厚的法條彙編，一邊嘴裏念念有詞。
翻着翻着，書頁間忽然掉出了什麽東西。
他瞟了一眼，随手把法條書擱在書桌上，蹲下去撿。
書裏掉出的是一張白色的紙，這會兒正靜靜地躺在地上，何靖本以為是書簽，撿起來一看，卻是一張照片。
照片上的場景似曾相識，日出時分的雪山觀景臺，兩個穿着同款沖鋒衣的男人，正擁抱着在接吻。
作者有話說：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