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啊——”猶如泰國愛情劇中的尖叫雞一般,屋裏傳來大叫,“鵝——,你這個膽大包天的女人!”姜青禾摔門而出的聲音也随之傳來。
我不由得連忙站起身,立刻進入高度戒備狀态,同時祈禱着,收到消息的程珊竹會盡快趕過來。
一轉身,便見到姜青禾手拿着我中午插的那瓶白梅沖到我面前。
“死女人,這是你摘的嗎?你跟誰借了膽子!”她的表情比在她婚禮那天更加怒不可遏,那雙眼睛眼看着就要噴出火焰。
她明明知道這個屋裏只有我一個人,簡直多此一問。這時候,我忽然想起程連悟剛剛發給我的消息——
“她是來摘花的,你開門讓她進去吧。”
每一個字都非常清晰地在我的腦中回放。
所以,為什麽要這麽巧?今天她也想要摘花,不可能是三角梅,也不可能是那一株木棉,我想,這院子裏,現在能摘的只有那一株白梅……
姜青禾将花瓶舉高,她的手速實在過快,那一枝梅花被甩出來,那時候她的面目勝過可怖的夜魔,扭曲到讓人無法直視。
緊接着,陶瓶被她奮力地砸到地面。
随着一聲脆響,陶瓶碎片和水花在我們的腳下四處飛濺,我已經無暇思慮為什麽我摘了小小一支白梅就惹得她滔天大怒。
在我回過神之前,姜青禾已經撲向我,她雙手抓住我的頭發,非常典型的女子攻擊的方式。我被她揪住,整顆頭就快要被她晃到天旋地轉。
“你這該死的詩人,眼屎糊了眼睛的女人,居然膽敢摘我和我妹妹親手種的花,今天我要你為你的無知和魯莽付出巨大的代價!”姜青禾的戰鬥力是狼人級別,她一邊攻擊,一邊還能這樣順暢地說話。
我根本無法甩開她的鉗制,腦袋一片轟然。
小象在一旁汪汪大叫,吵得我更加心慌,令我無法思想反擊的辦法。
不過她比我矮,因此力氣無法盡數使出。我一手抓住她的肩,一手拽住她的腰,然後在她的腰上掐揪并下,在她痛得力氣減弱的時候,終于能她成功推開,她向後踉跄,絆了一跤,結果摔進草坪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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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瘋夠了沒有?你要撒野最好找對人,程連悟或許會忍你讓你,但我不會!”我居高臨下地警告她。
這時候,我應該順勢壓到她身上将她制服,但我只在心裏想了想,因為我沒有那麽狠心,也不善于與人打鬥,所以最終只是眼睜睜地看着她,等待着、給了她爬起來的機會。
她完全沒有熄火的意思,“夠?才開始,放馬過來吧!”她大喊道,十分兇狠地又立刻撲過來。
姜青禾的路數非常單一,好像除了我的長發,她完全不知要攻擊哪裏。
這一次,我閃開了,她抓了空,接着她一邊沖過來,一邊揚起手狠狠地朝我的臉刷過來,結果也被我一把抓住了。
明明已經處于下風,但她依舊不依不饒地、胡攪蠻纏地撕我扯我,又喊又叫,惹得一旁的小象大驚大跳,一時間,姜青禾的吼叫和小象的汪汪大叫交織在一起。
早前程珊竹跟我說過她的種種戰績,因而在交手之前我真的高估了她的實力。
實際情況是,她不只身高不如我,連力氣也遠遜于我,所以若不是我相讓,将她再次推倒在草坪上對我而言簡直是輕而易舉的。
也許吧,之前程連悟的家人不過是對她相讓,偏偏她是一個喜歡胡攪蠻纏的,就在我想着要怎麽才能比較溫和地将她推開的時候,忽然聽到“嗷嗚——”的一聲慘叫。
伴随着這一聲慘烈的大叫,她松開了抓住我的手,我一時之間沒搞清楚是怎麽回事,也沒弄明白那到底是姜青禾在哭嚎還是小象在長吼。
只見她轉身彎下腰,右手撫住自己的小腿,然後對閃到一旁的小象大聲呵斥道:“你這狗東西,竟敢咬我?!”
要不是她親口怒喊、自己親耳聽到,我實在不敢相信,一向溫和、甚至在外出的時見到生人時顯得有點膽小的小象會咬人。
小象仿佛意識到自己不該咬人,加上被罵,它已經跑遠。
“你怎麽樣?”我慌了,一時之間不知如何是好。
姜青禾對我的話置若罔聞,繼續對在不遠處張望我們的小象罵道:“叛主求榮的畜生,回頭我們餐桌上見!”她說得又兇狠、又認真。
這是我有生以來聽過的最毛骨悚然的話!
一時之間,在這混亂的意外面前,我已經沒有心力去分析為什麽她先前說小象吃裏扒外、現在罵它叛主求榮。
“愣着幹什麽,還不快去找肥皂?”姜青禾回過頭,現在,她的神情只剩下扭曲的痛苦。
“喔——你稍等一下。”說完,我立刻朝屋裏跑去。
浴室裏沒有,好在,在陽臺洗衣機旁邊的盥洗臺上有一塊洗耗了一半的肥皂。
拿起裝着肥皂的塑料盆,路過客廳的時候,我又拿了一包紙巾。
出去的時候,姜青禾已經走到水龍頭旁邊。
所幸冬天穿長褲,她将褲管挽高,小象的兩個牙印一深一淺,深的那個微微見紅,淺的破了一點皮。
褪去憤怒、兇惡表情的姜青禾,盡管餘怒未消,她已經變得像站在舞臺上的時候一樣鎮靜了。
打開水龍頭,我接了一盆水,然後問道:“需要我幫你洗嗎?”
“不需要!”她一把将我手中的肥皂奪過去,“你同情敵人的表情收起來吧,這時候你高興我反而舒坦,最讨厭假惺惺的這一套!”
我不認同姜青禾的話,首先我從沒将她視為敵人,其次這種時候也沒心情去同情她,最多也只不過是擔心而已,但我已經懶得解釋。
在她清洗傷口的時候,我又轉回屋裏,找到了家用常備藥盒。
再次到姜青禾身邊,她已經自己清洗好傷口,頹然地呆坐在花壇旁邊。
“這兒有紗布和酒精,擦一擦吧。”我将醫藥盒遞給她。
她看了我一眼,默默地接過去。
“我說你很奇怪诶,被咬的人是我又不是你,你在那兒難過什麽?!”姜青禾打開擰開酒精瓶蓋,拿出棉簽,“再說了,咬我的是狗,又不是你,你那種犯錯的表情給我立刻收起來吧,看得我難受。”
“嘶——”酒精擦到傷口上,姜青禾沒忍住叫了一聲。
“要緊嗎?我們去醫院看看吧。”我說道。
“你別跟我廢話了,被狗咬了能不要緊嗎?”姜青禾擡起頭說道,“其他的收起來吧,被狗咬不能包紮。”
将酒精和棉簽留下,我蓋上醫藥盒。
事情的發展始料未及,如果我早一點知道那棵梅樹是她和她妹妹種的,不論花再美,我也絕不會去觸碰。
程連悟時不時地盯着梅樹看的時候,我就該明白的。
是我低估了姜青禾在這個家裏留下來的東西和記憶。
“別傻站着了,”姜青禾瞪了我一眼,“去幫我找一把剪刀吧。”
我驚訝得不知道怎麽回應,剪刀?她到底要幹什麽?!
“你那是什麽表情?怎麽——害怕我滅口啊?”姜青禾搖搖頭,“真是搞不懂,為什麽大多數男人都喜歡你們這些蠢笨得令人吃驚的女人。”
“你在胡說什麽?既然你那麽想知道,我現在鄭重地告訴你,我和程連悟并不是男女朋友,我只是過來幫他照顧小象。”不知道為什,這些話脫口而出。
“呵——真是笑死我了,”姜青禾幹笑幾聲,“都住到他家裏了,還裝什麽純情,少來!總之呢,你要是喜歡程連悟的話,喏——”她下巴指了指程連悟的房子,“一,做好獨守空房的準備,不對,現在你已經在獨守空房了,那就繼續傻守着吧;二,我會繼續讓程連悟痛不欲生,你要是舍得看他痛苦,就請便吧。至于原因嘛,想必你也聽說了。”
“随你怎麽想!”我不想再多費唇舌,“想要剪刀,先告訴我你要幹什麽。”
“放心吧,今天我已經沒精力發飙了。”姜青禾伸手不遠處指了指的那棵梅花,“我來摘幾支花,給我妹妹。”
在廚房裏,我找到一把剪菜用的剪刀。
姜青禾真是頑強啊,再出門的時候,她已将走到梅樹的旁邊,遠遠地,我看到她擡頭望着花苞滿枝的梅樹,那樣子怪凄美。
她一定想起和她妹妹一同種樹的場景吧?只有陷入美好回憶中的人才會露出那麽溫柔的神情。
接過我遞給她的剪刀,姜青禾說:“要是你配合我早早開門,今天就不會這麽混亂,還害得我被狗咬,我恨的人從來只有程連悟。不過呢,要是你能夠讓他痛苦,我也會利用起來。”
多麽冷酷無情、嚣張可怖!我沒有理會她的話,因為,明明就是她一出現便制造出緊張感,她根本不是一個按牌理出牌的人。
姜青禾挑了一支花苞多的,兩支花苞少一些的。剪好之後,她将剪刀遞給我時沒有看我。我将包裝紙遞給她,看到她抹了抹眼睛。
“真是讨厭,明明是傷心之地,我卻管不住自己要來。”原來她哭了。
“如果我是你,我也會來的。”我脫口而出,不知道這算不算安慰。
“得了,這種煽情的話還是收起來吧,別跟我搞得很熟的樣子。”姜青禾說完,吸了吸鼻子。
“我陪你去醫院吧。”我說。
“不用你管。”說完,姜青禾帶着包好的花,一瘸一拐地、頭也不回地朝大門走去。
我忽然想起來,獅子能夠忍受獨自舔舐傷口,卻無法忍受噓寒問暖。
那離去的背影與她堅強的語氣不同,顯得蠻哀傷,大約是因為想起自己的妹妹令她軟弱下來吧,我忽然能理解為什麽程連悟要讓她進來了。
如果我知道原委,我也會讓她進來的,一開始我之所以防備是因為不愉快的經歷,加上她的叫嚣。
咔嗒一聲,門開了,又咔嗒一聲,門關上了。
姜青禾的身影消失很久之後,我還沒能夠收回目光。
想象着她站到自己妹妹墓前的模樣,我感到一陣揪心。
我忽然明白了她的無理取鬧,她的自我折磨和折磨他人。
至親之人的逝去,那種遺憾、悲傷與悔恨實在太難以排遣。
想起程珊竹所說的“他心裏負擔比較重,所以可能,一開始,阿秋你會比較辛苦”,我真的能夠做到、以及甘願為程連悟吃苦嗎?還有,只要我願意,就可以嗎?
真是讓人不禁動搖、想逃。
姜青禾妹妹的事故,為什麽他們兩個人都要往自己的身上攬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