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這一天晚上,我忽然連續收到兩筆一百萬的轉賬,轉賬人都是我父親路嚴策。

我不懂他這是什麽操作,在這個時候,這筆錢多麽像在賄賂我。

雖然,兩百萬對于他來說也許不算什麽,但是對我而言卻是一筆巨款,最關鍵的是,我不想無緣無故地接受他的錢。

于是,我給他發了消息:“爸爸,新年快樂。你為什麽要給我轉那麽多錢?”

“你就當作是壓歲錢吧。”

“我已經過了收壓歲錢的年齡,而且,哪有壓歲錢給那麽多?”

“秋秋,這十多年來每年我都有給你存壓歲錢,本就是打算在我們重逢的時候一起給你。”

“我不想要,可以嗎?”

“你在氣爸爸?早知道我該自己去接你。”

看來,姜青禾回去已經把我和她之前的對話如實轉達了,一想起她所說的不論在任何方面她都是我表姐,我就要氣到肚子痛,她一定是在特指程連悟。

可就像歌詞裏所唱的那樣“感情說穿了,一人掙脫的,一人去撿”,我并沒有情感潔癖,非要要求對方是一張白紙不可,但被姜青禾那樣刺激,也真的是很不舒服。

父親是她的姑父就表明我和她并非血親,如果我沒有猜錯的話她應該是父親現任妻子的親戚。

現在,我終于明白為什麽我會在姜青禾的婚禮上遇到父親了。

“我沒有氣你,而是和姜青禾發生了一些不愉快的事情。”

“你之前就和她認識?”父親似乎忘了我也去參加了她的婚禮。

難道姜青禾對他什麽都沒說嗎?我訝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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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嗯,算認識吧。”

我和父親斷開許久的關系才開始銜接上不久,我有預感,我們之間的羁絆還會有很多,後面還會又源源不斷的事情,想想就覺得疲憊。

“那錢我還是退還給你吧。”我又補了一條消息。

“你留着花吧,反正爸爸也用不到了。”

“什麽意思?”

“爸爸年紀大了,需要的東西自然少,你看如果你要買大件,不夠再跟我說。”

“謝謝你,爸爸!”

我感覺我們之間的對話冷冰冰的,我明明記得在自己小的時候,父親給我讀詩的聲音是多麽情感豐富的,時移世易,往昔不複。

以前,上學的時候,室友們聊天時假設如果彩票中獎要怎麽花,雖然那時我沒有參與過,但心中也曾暗想過要是有了很多錢自己會怎麽利用,那時候我最想做的一件事情是和心愛的人到山間找一個人少的地方,按照自己的喜好建造一座農場,裏面種滿自己喜歡的花,一定、必須要有一片向日葵地。

說起來,到現在我也沒有改變過這樣的想法,但是兩百萬對建造一個農場應該是遠遠不夠的,最關鍵的是,程連悟大概沒有這樣的愛好。

我開始會不自覺地将程連悟拉入自己所設想的生活。

這一整天裏,我們都沒有聯系,他該不會是向他媽媽妥協,最後去相親了吧,他明明已經說過要拉上我了啊。

經過昨晚的無眠之夜,現在我有了一點點困意,帶着明天能夠見到程連悟的喜悅,我爬上床,蓋好被子之後,我把明天出發的時間發給了他。

沒有回複,我盯着手機屏幕看了一會兒,又發了一句:“明天見吧,我準備睡覺了,好困啊。”

也許是因為時間太早,也許是因為我在等待着程連悟的消息,也許,有可能在自己家裏,我還要失眠一段時間,總之沒能睡着。

于是,我拿起床頭櫃上的《理所當然》(奧德修斯埃利蒂斯作品)看起來,我很喜歡裏面的某些部分,很美。

不知道過了多久,讀詩的時候,我常常會忘記時間,我被電話的震動吓了一跳。

原來是我一直等待的人打過來的。

“下來吧,我買了手持煙花。”

一接通,程連悟重重的、沉沉的聲音即刻傳進我的耳朵,啊,不論多少次,我還是會被他的聲音瞬間捕獲。

“你這樣不聲不響地到我家樓下,要是我不在你要怎麽辦?”

“不論你在哪,我都能夠找到你!”程連悟笑出聲,“你說過,廈門就一個島。”

“我不記得我說過這樣的話,而且不是我說,而是事實如此。”

“快下來吧,你不是想放煙花?”

我想起來了,前天早晨,我說我想買手持煙花的時候,他的表情明明是拒絕的,我實在不懂得為什麽現在他又願意了。喔,男人的心也是深不可測的。

“你等等。”

“我等你。”

不管是什麽令他改變了初衷,也不管島內能不能燃放煙花,這時候對于我來說,能和程連悟在一起才是最重要的事情。

而且,他說“我等你”實在過于動聽,我甚至貪婪地傻想着,要是他能再說一遍該多好,因為他短短的這一句,白天姜青禾給我帶來的不快已經一掃而空,她得不到的,她不能夠珍惜的程連悟,但願我能夠有幸得到和珍惜。

出門的時候,我看了看時間,原來還沒到十點鐘。

在這冷冷的夜晚,在這過年時節,燃放煙花光想一想就已經很美好。懷着這樣的心情,我快速地向等待我的程連悟奔去。

大年初一夜晚的廈門是空曠的,暢通的,絕大多人都窩在家,而此前的游客已經離開,年後的游客還沒到來,人少車稀的街頭有一種孤寂的美感,燈光朦朦胧胧,空氣冷冷清清。

程連悟依舊像之前那樣,站在車外等我。

我忽然有點心疼他為我受冷風吹。

于是,我在距離他三四米外的地方停下來,呆呆愣愣地看着他,想要看清他等我走向他時的表情和模樣。

那時候,暖紅色的燈光罩着他,我看不清他的神情,可是我知道,他正在回望我,靜靜地、耐心地。

“傻瓜,看什麽呢?”

“看你。”

“快點過來。”

他自然而然地向我伸出右手。

于是我心裏封印已久的那個小女孩忽然跑了出來,令我跳步蹦到他的身邊,自然而然地接住他的手,“你的手好冰喔。”

“我們去海邊吧。”

“我們去海邊吧。”

我重複着他的話。我們這樣的年紀,在大過年的深夜跑到沙灘上多少有點老夫聊發少年狂的意味,畢竟我們距離十七歲已經很遠很遠。

傻傻地望着對方笑,好像這一刻,整座城市只剩下我們兩個人,身旁的一切盡數濾去,我的眼裏、心裏全部被他溫馨的笑填滿了。

“別太沉迷!”程連悟說。

“你是說對你還是說煙花?”

“BOTH.”

“真是不解風情,這個時候你只要對我笑就可以了。”

程連悟并不理會,他為我拉開車門。

夜晚的風肯定是很冷的,但是我真的、真的沒有覺察到,只是因為手上還殘留着程連悟冰涼的手的餘溫而确知,“我們真的要去海邊嗎?”

“當然。”

他毫不含糊,就是他這樣十分确定的模樣又給我帶來幻想和期待的空間,完全忘了他拒絕去相親的理由。

在車子駛向海邊的路途中,我忽然切身體會到了今朝有酒今朝醉的放縱心理。

十幾分鐘後,我們來到環島東路邊上的會展海灘。

往日就算到深夜,這兒也是游人不絕,可今夜的會展海灘就像是特地為我和程連悟預留的,空無一人,燈光啦、樹影啦、海風啦……沙灘上的一切顯得如此孤寂。

原來,沒有游客的海灘是如此寂寞的。

不過,因為程連悟近在身旁,提着裝有手持煙花袋子的他,現在他的手已經變得溫熱起來,他依舊用右手牽着我,就像歌詞裏面唱的那樣,我不管他能不能聽到我的心跳,只要這一刻能在一起就好。

“想什麽?”程連悟微微側過臉。

“風太大了,好冷。”我一側身,一部分長發的末梢忽然被海風吹到他的衣服上。

這時候風确實很大,夜風将海浪一陣陣地推到岸邊。

“還有,好像我的鞋子進了沙。”說着,我擡起腳,輕輕地抖了抖。

程連悟忽然松開我的手,“到這裏來!”

他剛剛牽着我的手此時正張開他的風衣。

我怔怔地看着他,猶豫想着,我們這兩天會不會進展得太快了呢?

“快躲進來!”

“我可以嗎?”

相比程連悟堅定的、清醒的語氣,我猶豫的聲音在夜風中顯得多麽虛弱,甚至還沒有大棕樹搖擺的聲音大。

“為什麽不可以?”

于是我便不争氣地躲進他的風衣裏,幾乎就在他收攏手臂的那一刻,他的氣息立刻将我圍困,還有他的體溫也是,那麽快速地在我的身邊彌漫,他的手臂那麽長,抱住我還綽綽有餘。

我想,就是因為他忽然變得這麽溫柔,昨夜我才會變得軟弱,繼而失控流淚。

第一次牽手、第一次擁抱到第一次依偎,這一切發生的太過密集,我感覺自己就快要無法呼吸,偏偏這時候,程連悟的手還放到我的右太陽穴處,然後将我的頭輕輕地按到他的胸口。“能聽到我的心跳嗎?”

所以,慌亂的人并不是只有我一個嗎?

說實話,隔着衣服,耳邊全是海風聲、浪聲,以及樹木的搖擺聲,我并沒有聽到。

“我知道。”

“知道什麽?”

“我們的心都在砰、砰、砰地跳着。”

程連悟哈哈笑起來,這一次,他稍微加重了手力,“再貼近一點,你就聽得到了。”

我明白了,他是在安撫我,這段時間以來,他一定看透了我的不安和沒信心。

“聽到啦、聽到啦,你的心跳得好兇猛喔!”

“哈哈哈…敷衍。”

“我沒有。”

程連悟沒有再說話,只是猛地收緊抱着我的手,然後又松開,好像在說他知道了,知道了我對他的情意。

幾經猶豫、又幾經猶豫,我伸出左手,想要環住他的腰。

他幾乎是在我伸手的同時跳開,“癢。”

“喔!”

“找個地方放煙花吧。”

“可以。”

……

我們将島內禁放煙花的條令忘到腦後,再者,手持煙花的煙火本身也很小。

“你真的不試一下嗎?”我一邊甩動着手中的煙火,一半看着程連悟,他的臉被火光照亮。

“看你玩就行。”

煙火噼噼啪啪地炸裂,立刻就被海風吹散了。

原本,這應該是十分浪漫的時刻,不過,浪漫的氣息在程連悟從我身旁跳開的那一刻就結束了。

他或許想前進,可是,他也還在猶豫着、試探着,對我,以及對他自己。

和程連悟一起玩手持煙花,想一想就覺得失真,他果真只是為了滿足我的心願才帶着煙花來找我,然後将我帶到這裏。

“好冷啊,我們回家吧。”我将燃盡的煙花丢到地上,有時候,一旦開始破壞規則,我就會放任到底。

“去我家吧。”

“今晚到這裏就可以了。”

我知道,他還沒有準備好,我也是。

作者有話要說:  謝謝灌溉了營養液的小天使們

麽麽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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