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以前,偶爾我也會去看演唱會,但看的基本都是個人演唱會。程珊竹一直夢想着有朝一日能夠開個唱,可因為她的名氣并不算很大,因此這一次的廣州行只不過是為了增加曝光,根本沒錢可賺。

說起來他們兄妹倆都有一副好嗓音,程連悟離開廣州之後我特地跟程珊竹确認:“你是不是真的說過你哥唱歌比你唱得好聽?”

每到她居然真的說過——

“我哥在美國念書的時候玩過樂隊,他是主唱,而且他吉他也彈得很棒,不過後來因為我爸去世得早,他就放棄了。阿秋,我哥已經很久沒唱過歌了,他怎麽會跟你提起這個?”

“這個嘛,是秘密。”其實是因為我不好意思說出來。

“走之前我故意把我們的行蹤告訴他,他能追過來真是好呀,現在你們和好了,感覺我的心事又了了一樁。”

“你什麽時候變得那麽愛操心?”

“我哥為我們家付出蠻多,他的事情我當然要操心啊,而且阿秋,你知道的,我不只希望你能成為我的嫂子,要是我們能夠同時結婚就更好了啊。”

“珊竹,這個時候你應該為你的登臺表演全力以赴。”

“少來啦,我哥這次表白成功了嗎?”

“怎麽,他說他要跟我表白嗎?”

“真是失望喔,唉,他可真是的,說一句‘我喜歡你,跟我交往吧’有那麽難嗎?要不然阿秋你跟我哥挑明吧,怎麽樣?我感覺我哥說不出口。”

“我會考慮一下,如果條件成熟的話也不是不行。”

“不行啦,你直接答應——”

正說着,程珊竹的經紀人過來将她叫走了。

這一次,李源閩沒有跟她一起同行我還蠻意外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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音樂會上,程珊竹唱了一首新歌,兩首以前的歌,還有兩首翻唱的。她的團隊準備在這次音樂會之後推出她的第三張個人專輯,之前,她的新專輯主打在簽約的音樂平臺獲得開屏和輪播推薦,播放量和評論都很不錯。

表演結束之後,李源閩出乎意料地出現在後臺,他的到來把程珊竹開心得哇哇叫,好像表演的疲憊根本不足挂齒了。

她曾經說過,唱歌只是一個愛好,作品能不能被傳播她并不在乎。

這和我寫詩的初衷一樣,我寫詩也僅僅是抒發,并沒有帶着多麽強烈的目的性,更沒想過非要如何不可,用程連悟的話說就是沒什麽人生抱負。

也許就是因為共同的價值觀,雖然我和程珊竹上大學之後分開了很久,可再回到廈門,我們的友誼卻依舊如故。

我們離開廈門的時候是陰天,返回的時候,雲散天開,天氣無比晴朗,天空藍得傷感,那和煦的風一陣陣吹着,我知道,春天到了。

以前閑聊,程連悟說我沒有人生抱負的時候,我反駁他:“難道我必須有非人生抱負不可嗎?”

“你就沒有要實現的目标、想做的事?”

“想做的事情我已經在做着,至于目标,沒有。”

“那就繼續做想做的事情吧。”

關于理想和人生抱負之類的,我還是和程珊竹比較談得來,一來我們沒有強烈的物質欲;二來我們的生活一向無憂,也許是舒适的生活消磨了我們的鬥志,所以即便已經二十五歲,我們仍然随心所欲地生活,從來都只做自己想做的、令自己開心的事情。

所謂的自我價值,就是自我認可,誰也沒有權利來評價我的人生。程珊竹跟我說過,她的媽媽勸她早日放棄唱歌這種不靠譜、沒價值的事情時,她曾經這樣劇烈地抗争過,那時她們大吵一架,之後,她從她媽媽家裏搬了出來。

好在她有一個疼愛她的兄長,一帆風順的人生一定有人在替自己遮風擋雨,這個我完全認同,而為程珊竹遮風擋雨的人就是她的哥哥和媽媽。

我、程珊竹與程連悟的成長經歷不一樣,相比我們,他肩負的責任更多,所以他追求實用價值我可以理解,他熱衷于賺錢我也能夠明白。

程連悟說我沒有人生抱負并不是嘲笑,而是擔心。

他對我說“那就繼續做想做的事情吧”的神情和語氣有一種将我也納入他的保護範圍的感覺。

可是,我從來沒有想過要讓誰了負擔自己。但是這種話我保留了。

“那你的抱負又是什麽?”那時候我問他 。

“三十歲之前賺到五十億,我已經提前做到。”

“你真會賺錢。”

“确實。”

“你謙虛一點好不好?”

“這是事實,跟謙虛有什麽關系?非要說的話,是我爸媽他們打下了基礎,後面我的事業才會這麽順利。”

“那這個目标之後呢?後面的人生還很長啊。”

“趁休假的這段時間,我會規劃一下下一個五年,大約是賺更多的錢。”

“賺那麽多幹什麽,你那麽喜歡錢的嗎?”

“不,只是賺錢能讓我開心,用錢可以做更多有用的事。”

“好吧,反正錢确實沒有任何壞處。”

那次對話之後,我有認真地想過,到底餘下的人生要去追求什麽?

我想,我的人生就是用來發現和感受天地間那些真的、美的、善的存在,同時去做一些真的、美的、善的事情,以及和一些真的、美的、善的人來往……

回到廈門之後,天氣連續晴朗了一陣子,然後下了好幾場雨。

有一天,程連悟忽然說:“李叔打來電話說枇杷熟了,我們去果園。”

是喔,已經快到四月,确實到了每一年吃枇杷的時節。

程連悟在休假,這一段時間他對我頗有微詞,甚至還小聲抱怨過我冷落他,這讓我恍然,就好像,他已經提前進入了交往的狀态。

這時,我正忙着創作我從去年底就開始準備的敘事長詩,加上陶然三番五次勸我最好能到臺灣做宣講分享交流,說這樣可以提高我在華人詩壇的影響力,我簡直忙到焦頭爛額,于是,我問程連悟:“我可以不去嗎?”

“不可以。”程連悟邊回答,邊逗小象。

“果園在哪裏,要去多久?”

“珊竹他們也去,就兩三天。”

這時,我已經連續工作了二十來天,也正需要放松一下,所以我答應了。

果園,也是我喜歡的地方之一,那些和吃有關的事情、地方,基本上我都不會太抗拒。

于是,我們自己開車從廈門出發,果園在漳州,車程大約只需要一個小時,然而一路上磨磨蹭蹭,差不多花了兩個小時我們才到達果園。

與其說這是一個果園,倒不如說它是一個巨大的度假山莊,它被藏在山間,需要走一段山路才能到達,進山的路比較窄,到了最裏面卻別有天地。

入住別墅酒店的時候,我才知道,這一片度假果園也是程連悟酒店旗下的。

總裁駕到,得到的服務真是又貼心又周到,預留的房間也是又舒适又寬敞,我和程珊竹住在二樓,程連悟、李源閩以及一個叫程釋葭的男孩住在三樓。

度假山莊裏草木繁茂,樹葉蒼翠,山水相間,路徑相連,在偏山腳的地方還有一個寬敞的露天溫泉泳池,這兒的環境真是好得沒話說,住宿、餐飲、娛樂、桑拿、SPA一應俱全,非常适合放松心情、修養身心。

午餐過後,我們一行在李叔的帶領下,坐上觀光的電瓶車上,順着山間水泥路穿行,才離開別墅區不遠就是枇杷園,那枇杷有的布在山頭,有的種在偏坡,也有栽在平地的田裏,所有的果樹上都挂滿了亮閃閃的白袋子,全不見枇杷果。

“怎麽枇杷樹上挂滿了袋子?”下車的時候,我問了一句。

李叔笑起來,“看來虞小姐是第一次到枇杷園。”

“傻女人,那是防蟲袋,保護果子的,套住之後小鳥和蟲子才不會來吃枇杷。”程連悟解釋說。

“阿秋,讓我來教你怎麽摘枇杷。”程珊竹聽到她哥的話,笑着接道。

他們一人一句搞得我有些尴尬,好像在他們面前,我就是一朵分不清五谷雜糧的溫室之花。

這時,李叔将準備好的果籃從車上拿下來遞給我們,裏面放着剪刀。

山間的空氣格外清新,風也像被清洗過一樣潔淨,袋子之下的枇杷比水果店中售賣的鮮美得多,長得既無辜又茫然,那嫩黃的果色帶着嬌羞,一串串的枇杷,美得讓人不忍下剪。

那個說要教我摘枇杷的女人才将我帶到果樹旁邊,李源閩在不遠處一叫喚她就跑過去了,我已經習慣被她放鴿子。

那個叫我阿秋姐、皮膚被曬得黑亮的男孩,剛剛還在和程連悟說話,見我落單,他便便向一旁的李叔那邊走去,程連悟見我傻站在枇杷樹旁,于是向我走過來。

“怎麽樣,無法下手了?”他笑着。

“是啊,感覺它們會疼。”

“說什麽傻話。”程連悟說着,已經從我剛才解開果袋的枇杷枝頭擰下最大的那一顆,接着開始剝皮,“這兒的枇杷很甜。”

“剛剛李叔不是說這樣直接摘,明年這裏就無法結果了?”

他置若罔聞,自顧自地剝着剛摘下來的枇杷,剝好之後,他忽然将它向我遞來。

我一陣錯愕,好像被總裁寵了。

“接着。”

“我自己來。”

“叫你接就快接下。”

我感到一陣害羞,覺得這樣怪難為情,但是又覺得,有人幫自己剝好枇杷真是太好了。猶豫了下,我接過來,不确定是枇杷本身甜,還是因為是程連悟剝的,所以心裏甜,這枇杷的滋味真的很好。

“笑什麽?”

“枇杷甜啊。”

“再來一個?”

“你想再剝的話,也好啊。”……

我沒想到,程連悟為我剝枇杷的這一幕被程珊竹拍了下來,晚上的時候她冷不防地發給我,緊跟着問:“我哥真的還沒表白嗎?”

“這種事情還會有假?”

“看到的和聽到的對不上呀。”

“應該快了吧,也許。”

說起來,看着視頻裏程連悟将剝好的枇杷遞給我時溫情脈脈的眼神和自然而然的動作,連我也不信我們還沒有确定關系。

隔天早晨,程連悟早早前來敲我的房門,叫我跟他一起跑步。

關于這件事情,不論經歷多少次,我總是拒絕的,但我的拒絕總是無效的。

叫我來休假,一大清早仍然還要被他叫醒,我真的很惱火。

“本小姐今天休假,休假你懂嗎總裁先生?”我拉開房門咆哮道。

“哈哈哈你看你頭發。”

“你管我!”

“快點,我到樓下等你。”說完他先跑開了,那背影看起來正是精力旺盛啊。

他剛才的笑聲已經令我清醒過來,我知道要是我不下去,他絕對會像以前一樣再折回來請我。

跑步能讓人長胖這種沒有根據的事情,程連悟卻一直奉為至理。

六點五十,我們便一前一後地從別墅開跑,跑步跟昨天去枇杷園的路是反方向。

也許是因為顧及我初到陌生的地方,程連悟配合我放慢了速度,一直與我保持大約十米的距離,他還時不時地轉回身後退跑,一邊催我快點。

我們跑過一片楊梅山腳,接着是一片荔枝地,後來到了開闊的地方,那兒有一座村莊。山間的早晨真的很美,霧氣匍匐在青色的山頭,小鳥不知道在什麽地方鳴叫,村子裏的老房子有炊煙升騰……

大約跑了三四十分鐘,我們開始原路漫步返回。

“為什麽你總是要我和的睡眠過不去?”我氣鼓鼓問他。

“別每次跑完了都要計較。”

程連悟流汗的模樣好生動,不論何時,他看上去都是這樣,又英俊又健康,他身上總有能感染人的力量。

“要是有一片向日葵地,這兒簡直就是我理想中的家園了。”這時我們正好走過一片玉米地邊,我将目光從他的身上挪開,投到田間。

“這有什麽難?”

我以為他只是随便說一說,并沒有太在意。

休閑的日子總是很快,兩三天晃眼即過,我們一行準備返回廈門的時候,程連悟的母親楊臨雅剛好來到了果園。

她和程連悟他們說完話之後,出于禮貌,我過去向她問好。

自從我和程珊竹上大學分開之後直到現在,我和她母親便從未再見。

“楊阿姨好。”

“阿秋依舊是個大美人。”她打量着我說。

“楊阿姨見笑了。”

“聽說最近你和連悟他們走得很近對吧?”

“是啊,是走得蠻近。”我說。

“媽,我和阿秋一直走得很近啊,你知道的,她是我最好的朋友。”程珊竹幫腔。

“唉呀,一個是歌手一個是詩人,都是做些不着調的,真是人以群分哦。”

李叔恰好過來招呼,于是她和她同行的阿姨便随着李叔去了。

“阿秋,你別介意啊。”程珊竹挽住我的胳膊。

“有什麽好介意的?”我決定掩飾自己的不快。

程連悟看看我,什麽也沒說,他鎮定的眼神令我很快從不悅中緩和下來。

這時候,度假果園的泊車小哥已經将車開過來,程連悟仍舊像以前那樣為我打開車門,說了聲謝謝,我順勢坐上去,回想起他母親說的話,以及她那一如從前的淩厲神情,我不禁為自己捏一把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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