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不确定是不是自私,甚至是和程珊竹,我也沒有立即跟她分享被表白的喜悅,我對一些事情的獨享近乎偏執。

這種事情換作程珊竹,她一定會立即告訴我,以前,不論她的哪一場戀愛,她幾乎都會和我同步她和對方的進展。

可是,戀情在我看來是和戀人的私密事情,是可以不分享就盡量不去不分享的範疇。

比起獨自占有被告白的喜悅,也許,我潛意識之中還是覺得和程珊竹的友誼具有壓倒性的分量。

在等待程連悟過來接我的時間裏,低下頭擦去欣喜的淚水之後,我給程珊竹發了一條簡短的信息:“連悟哥剛才對我表白了。”

“啊啊啊啊啊啊啊!!!!!!!……”這就是程珊竹的回複。

隔了一會兒,她又發來語音說,剛才她在原地旋轉尖叫,還說讓我再等一等,她要再尖叫一會兒。

果然,和好朋友分享開心的事情就會得到雙倍的開心。

看着她誇張的刷屏表情包,我的眼睛又莫名地濕.潤起來。

“阿秋,我要你立刻、馬上把事情的經過分毫不差地還原給我。”程珊竹打來電話,她聲音似乎微微地顫抖着,看來,她至少和我一樣開心。

想想也是,自己最好的朋友和自己的兄長朝着自己期待的方向發展,換作我,我也會無比開心。

“連悟哥要過來了,我在路邊等他,回頭我再跟你細講好嗎?”

“怎麽,難道我哥是電話或者發消息表白的嗎?”

“嗯,是在通話中說的。”

“真美中不足,不過他能夠親口說出來已經非常難得了,你知道嗎?以前從來都是別人跟他表白的,而且幾乎百分百都會被他拒絕,我敢說這是我哥人生中的第一次表白。诶诶诶,阿秋你說,我哥是怎麽跟你表白的?啊啊啊,聽到這個消息我真是太開心了呀,阿秋,親愛的阿秋,我就知道你可以!”

“珊竹,真的需要說得這麽詳細嗎?而且這個時候,你不需要特地告訴我連悟哥的感情往事。”我感到為難,如果繼續再跟她說下去,關于被表白,我能夠獨享的就越來越所剩無幾。

Advertisement

“我很想知道嘛,還是說你舍不得說?”

“嗯,我确實舍不得全部說出來,其實就是很簡短的一句話,你那麽了解你哥,很容易想到的。”被她看透,我便大大方方地承認了。

“讓我猜一猜,‘阿秋,跟我交往’或者‘阿秋,做我的女人’,抑或是‘跟我在一起,阿秋’,阿秋,我猜的對吧?我哥很少表達自己,只會直接地講出他要做的事情,所以我敢肯定他不會說什麽甜言蜜語,他的表白的語氣應該跟他在工作的時候差不多,就像下達命令那種的——”

“珊竹,連悟哥的車到了。”最終,我選擇了撒謊,如果再講下去,我就該吐露實情了。

關于“秋秋,我喜歡你”這句簡單的告白,我決定不跟朋友分享,我允許自己自私,獨自保留。

挂斷電話,我伏在湖邊的欄杆上,早春的風吹過水面,朝我的臉輕輕拂來,太陽漸漸低垂,一艘游船從我眼前駛過,天空有兩只飛鳥在互相追逐。

我怎麽也抑制不住嘴角上揚,現在,我想念程連悟的模樣一定很傻吧,連回想起剛才電話中他叫我傻乎乎的詩人和傻女人也是甜蜜的,也許吧,戀愛中的女人就是這樣傻傻的。

這一天晚上,雖然将程連悟請到我家,雖然我說過我來做晚餐,但是,也許,在過去的二月和三月裏,程連悟大概已經吃怕了我做的飯,因此看到我準備進廚房的時候,他說:“晚餐還是我來做。”

我當然是非常樂意他下廚的,因為他做的飯菜真的是比我做的要好吃很多很多。

得到了便宜,可我嘴巴卻做作地說:“總是讓總裁哥哥下廚,小女子惶恐。”

“惶恐什麽?”

“就是讓你屈才,你做一頓飯的時間要是換成賺錢的話,損失豈不是難以估量?”

“什麽時候你變得這麽物質,你不是說過你對錢不感興趣?”

“我不記得我說過對錢不感興趣。不過,既然你心甘情願地下廚,我當然非常、非常地願意樂享其成啊。”

“調皮。”程連悟說着,順手給我一個脖拐。

“哇,你居然敲詩人的額頭,你可知道我的腦袋有多金貴?你這一敲,今晚我都沒法寫詩了。”

“今晚你不用寫詩,吃完飯帶你去一個地方。”

“那小象——”

小象初到我家,正好奇地探索新世界,自從程連悟休假以來,它被嚴格地控制食量,如今它已經瘦了一些,變得更加矯捷了。

“吃完飯先帶它回去。”

“也好。”

對程連悟将要我帶我去的地方,我充滿了期待。

現在,不論是去哪裏對我來說都是美好的,哪怕只是街角的公園也是如此,因為心願達成,此時此刻,好像所有的一切在我眼前都自動帶上了美好的濾鏡。

我擡起頭的時候,程連悟忽然冷不防地将我拉入他的胸懷。

“怎麽、怎麽了?”我的嘴巴貼在他的胸膛,幾乎不能清楚說話了。

“秋秋,今天我做了一個夢。”

程連悟從未這麽感性過,這還是他第一次跟我講到他的夢。

“做夢不是很平常嗎?”

“白日夢。”

“那說來聽聽。”

“我夢見我們去登三清山,本來登山的過程是非常愉快的,山間早晨的雲海、徐徐而生的太陽,你近在咫尺,對我笑。後來,你忽然看向太陽,走到懸崖上,你說,你要飛向太陽,飛向溫暖,說完真的張開雙臂,像一只仙鶴一樣向紅彤彤的朝陽滑過去,我急得張口大叫,卻、卻——”

忽然,有冰涼的水滴到我的頭上,輕輕地推開程連悟,果真是他的眼淚。

“我不可能會滑向太陽的。”我說。

程連悟将臉別到一邊。

“連悟哥,比起太陽,你更能讓我感到溫暖。”

我忽然明白了,是這個夢境,是這個夢境推動他向我邁進的。

究竟,我向太陽滑去對他而言是多麽大的悲傷?

現在,我才知道,我的離開對他而言是多麽大的痛苦,哪怕只是一個夢就已經産生了這麽大的影響。

在這之前,我對他喜歡我并沒有很清晰的認知,可是這一刻,我知道,希望我留在他的身邊就是喜歡;他問我什麽時候回來的時候就是喜歡;他能夠看出我的不安繼而撫慰就是喜歡;我說過的一些微小事情他能夠記住就是喜歡;他總是來找我就是喜歡;他不止一次千裏迢迢地為我帶回向日葵就是喜歡……

他對我的感情忽然無比、無比地清晰了。

“詩人真會說話。”程連悟在忍住眼淚,不過依舊有些哽咽。

“現在我不是詩人,我只是你的秋秋啊。”

程連悟忽然一把将我抱起在原地轉了好幾圈,因為我的尖叫聲太大,惹得小象立刻跑了過來。

“連悟哥,你快放我下來,頭好暈。”我邊笑邊說。

“秋秋。”将我放下之後,他溫情脈脈地俯視着我。

看到他眼眶邊還挂着淚,我用右手的大魚際幫他擦去。

他一動不動地看着我,再一動不動地看着我,忽然,一個吻倏忽地落了下來,輕輕地落在我的唇上,就像蜻蜓點水。

一向很少吠叫的小象忽然大叫了兩聲。

“你羨慕我?”程連悟對着小象說,說完他轉身去了廚房,他的身上似乎正在散發出淡淡的光芒。

“為什麽不是羨慕我們?”我沖着他的背影問。

“我比你開心。”程連悟回答。

“喔!”你說是就是吧,我心想。……

因為彼此早已經互相傾心,在這之後我和程連悟可謂一路順遂,雖然除了程珊竹之外并無人知道我們在交往,可是我本來就是那種覺得自己的戀情根本無需與人分享的類型,因此,我不介意程連悟沒有對外公布我們的戀情。

在這個世界上,只要能夠确定我喜歡的人此時此刻正在喜歡着我就足夠了,我想要的只有這麽多,只要彼此明白就很好了,我想。

清明節過後的一個禮拜二,父親忽然給我打電話,在電話中,他是感冒音,于是我問:“爸爸,你生病了嗎?”

“嗯,現在一個人在住院。”

我明白他的意思了,我本想狠心叫他好好養病,結果最後卻說出你在哪家醫院,果不其然他是想要見我,父親立刻将他所在的醫院,甚至病房號都一并告訴了我。

通話的最後,我只叫他好好養病,并沒有說自己會不會去看他,我當然知道他的期待,那天,在寺院相見的時候,母親曾告訴我,父親是一個感情豐富的男人,所以現在他一定是在極力地忍着才沒有開口講他想見我。

這個時候,如果我如他所願對他說去醫院看望他的話,就會顯得我輕輕容易就可以原諒他的離開,以及非常廉價地,只要用兩百萬就能夠買到父女情深。

我不是那樣的人,不是那種沒有原則地情感泛濫的人。

可是,我經常嘴硬心軟,父親挂斷電話之前的那一聲嘆息一直在我的耳畔回響,令我無法靜下心來。

忽然,我想起春節的時候程連悟說過的“至少你爸還活着,我再也見不到我爸”,是啊,即便我和他的父女之情長久地斷開過,可他依然是我的父親,這是一種宿命的情網,根本無法逃離。

下午的時候,我給父親發了一條消息:“爸爸,我在煮粥,你想不想喝?”

“爸爸現在不太方便過去。”

“如果你想喝,我給你送過去啊。”

“那最好了,我剛好有點餓了。”

……

同類推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