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買菜

剛剛吃飽飯還沒消化，莫小小伸展四肢躺在床上，在後腦勺後面墊了個高枕頭，舒服的吐口氣。她本來想渣兩把游戲，今天就差不多囫囵過去。誰知道掏出手機來後，意外看見女神在群裏冒泡，一時頭腦發熱就接了話茬。

莫小小不喜歡在人後說人，心煩意亂的說一句相處困難，說完後又覺得不妥，好像是有意貶低別人，忙補上那句其實人還不錯。

的确，人真的很不錯。除了性格冷淡，話少，其餘時候稱的上溫柔。這種溫柔不似火，會讓人靠近後覺得炙熱，也不像陽光，炫目燦爛讓人不敢直視。溫柔的力度也和它的主人一樣，穩且淡，如風如水，滑過手心留下一點讓人回味的餘韻。

大概是小時候有過一段寄人籬下的日子，性格敏感的同時，莫小小也很會察言觀色。她和喬悅寧兩兩相望，共處一室，默不作聲的時候，她都在打量別人。不是揣摩或窺探，而是習慣去觀察周圍的人或事，然後整理成訊息反饋給大腦。

她和喬悅寧各做各的事時，氣氛最融洽，融洽到讓莫小小生出她們就該這樣相處的錯覺。只是少了默契，多了一層看不清摸不着的霧，做一道無法跨越的屏障。兩情不相通，終是陌生人。

群裏沒有安靜，但奈何無橋沒在說話，莫小小又看了一會，确定女神不會再提這個話題，就默默的退出qq。今天寫一萬多字，她這會兒沒精力在補幾句，便沒有開電腦。

夜生活慣了，這個點莫小小也睡不着。女神的新文還有幾天才開，舊文被她翻來覆去啃了幾遍，只差将劇情倒背如流。

有點無所事事，莫小小在床上滾了一圈，最後還是去找游戲消磨時間。幾輪游戲打下來，差不多就是該睡覺的時候，莫小小看着時間超過十一點，這才覺得的确該睡了。

也不知道喬悅寧是真的把莫小小這個徒弟當回事，還是突然想起來改善同住關系，接下裏的幾天都是雷打不動的煮飯邀請。莫小小吃兩三頓心裏就開始七上八下，更何況吃兩三天，于是心裏越發的不舒坦，隐約有點自己吃白飯的感覺。

吃白飯的念頭一起來，莫小小就坐不住了，她覺得自己得找機會和喬悅寧說說這事。可是真坐下來，她又發現自己完全不知道怎麽開口。

“那啥，一直吃你煮的飯怪不好意的，要不夥食費平攤？”

平攤夥食費很正常，但是莫小小覺得以喬悅寧那脾氣，不一定要自己錢。張口提錢平攤，她說不定當場就拒了，所以這樣說不行。

提錢不行就出力，可莫小小把洗碗收桌子這些雜事都包了，心裏還是不踏實。主要是她覺得這個關系突然突飛猛進的沒有任何過渡，總覺得中間缺點什麽，讓這個局面看起來就如同空中樓閣。好看是好看，但無根無垠，指不定哪天它轟的一聲就塌了。

一股莫名的焦躁感萦繞在莫小小心頭，她出門接水，正好看見喬悅寧穿鞋子準備出門，随口問她準備去哪兒。

“冰箱裏的菜沒了，準備去買點回來。”喬悅寧先回答莫小小的問題，然後才問：“要不要一起？”

莫小小聞言，覺得這是一個絕佳的機會，連忙點頭說要去。去字還沒落音，人已經飛回房間裏穿衣。

喬悅寧愣了愣，自言道：“不用急的。”

說完，也不知道是不是逆光的緣故，她一向寡淡的臉上出現了淺淺的笑意。

莫小小把衣服襪子一股腦的往上套，穿好後走出來，衣服帽子都沒整理，在她後背的衣服裏蜷縮成一團。莫小小彎腰穿鞋，喬悅寧暗自搖頭，伸手替她整理衣服。

兩個人一前一後出門下樓，然後并肩走在一起。道路兩旁的銀杏葉掉光了，只剩下光禿禿的枝幹依舊向着天生長。秋風瑟瑟，吹在人臉上就像冰刀子。莫小小吸了吸鼻子，不适應的打個寒顫。

“就要過冬了。”莫小小喃喃自語，時間一分一秒的過去，從來沒有吝啬過腳步，讓想要停歇的人不得喘息。

“天冷，我們去最近的菜市場，不去超市。你熟悉周圍的路況嗎？”莫小小搬來這些日子都沒怎麽出門，喬悅寧想着她要是不識路，就時常帶她下來轉轉，增加交流。

“我以前在這裏上學的時候，這裏還是一片荒地，後來才開始修建。我來過幾次，都是因為辦事，忙的焦頭爛額，沒怎麽注意過周圍的情況。”莫小小笑了笑，沒有說自己分不清東南西北只能靠記憶記路。

她說了兩個這裏，前者指這座城市，後者指腳下這塊變廢為寶的土地。含義有些模糊不清，但喬悅寧卻意外的聽懂她的意思。

這只是座三四線的小城，周邊說不定還有沒脫貧的鄉鎮，并非富饒之地，寸土寸金。小城最高的學府也就高中，數量也不多，就三四個。其中一個是出名的中立學校，師資力量雄厚，出過不少省狀元。家長們都想法設法的把孩子往裏面送，好像進了這校門檻，就能上清華北大。

除了這出名的中立學校，還有一個出名的私立學校。這個學校師資力量也過得去，不過因為學生成分構成複雜，也有人誇大其詞封了個貴族學院的名頭。

年輕氣盛的時候覺得貴族是了不起的東西，這名頭看着唬人還不錯，于是逐漸傳開。然後學校原本的名字後面就莫名的多出來貴族兩個字，學院的學生走出來，性格張揚輕狂之輩大大咧咧的受着，性格膽小怯弱之輩紅着臉搖頭否定，艱難的和別人解釋。

喬悅寧依稀記得肖亭晖還拿這事做過文章，取笑很久。

經濟稍微落後一點，文化又能跟上的地方，往往覺得窮什麽也不能窮教育。幾年前還有人張羅着要建大學，但後來又不了了之，逐漸變成一個謠傳。

莫小小家不在城裏，喬悅寧猜到她在這裏上學的時候是高中。按照她的年齡估計，也就五六年的光景。一年都足夠翻天覆地，更何況是五六年。

高速前進的時代腳步帶來文明的同時，也逐漸遺失可以戀舊的過往。曾經的荒地搖身一晃，高樓林立，燈火通明，再也看不到荒涼的影子。

喬悅寧輕車熟路的帶着莫小小拐進小街口，進了菜市場。現在這個時候還不是人們下班的高峰期，菜市場的人不多，偶爾看見一兩個推着自行車買菜的老人，喬悅寧會站在一邊讓別人先過去。

莫小小見了，心裏感嘆她教養真好。然而這個感嘆還沒完，喬悅寧就轉過身扭頭道：“要說進菜市場我最煩的，大概就是有人推着車進來。”

莫小小一愣，敏銳的察覺到喬悅寧這句話裏的抱怨。她詫異的眨眼，心想自己的誇獎還在心頭沒落下去，喬悅寧這打臉也太快了。

喬悅寧沒注意到莫小小的細微表情，見她盯着自己，以為她是問為什麽，拉着她又讓開一輛車後，道：“菜市場的過道總共那麽點，人少的時候還好。要是趕上下班高峰期，人山人海還要讓車，怪難受的。”

的确，莫小小點頭，這樣一說是有點煩。過道不寬，自行車就罷了，還有騎着機動車進來的，人多的時候那熱度沒減下去的排氣筒沾上點路人的皮肉，可就是活碳烤。

不過煩歸煩，卻沒有明文規定不許車進入菜市場。都是來買菜等着回家下鍋，相逢即別，誰管你是坐車還是走路。

喬悅寧熟練的挑選食材，偶爾張口問價格，莫小小全程圍觀，覺得自己長了一回見識。這格外充滿煙火氣的地方和不食人間煙火的喬悅寧毫無違和感的融合在一起，變成一個和周圍環境格格不入的小世界。外面的喧嚣與這片天地無關，莫小小的眼睛裏只有喬悅寧一個人。

喬悅寧買菜的速度很快，不會東挑西選，而是心裏先寫個菜譜，然後按樣買，沒有看見這樣也好，看見那樣也不錯的糾結。她全程沒有廢話，覺得價格不公道就會換一家，也不和商販讨價還價。莫小小跟着她，覺得自己連個跑腿都算不上，頂多是個小尾巴——還是個拖累的小尾巴。

險些被自行車刮到的莫小小被喬悅寧一手拉進另一條小過道，推着自行車的老人佯裝沒有看見自己險些撞到人，和攤販聊的熱火朝天。

莫小小聽見喬悅寧低不可聞的嘆口氣，什麽也沒說就拉着她出門。

門外人流湧動，看樣子是上班的人開始下班買菜回家煮飯，犒勞辛苦勞作一天的自己。

喬悅寧沒有放開莫小小的手，拉着她走過擁擠的人潮。莫小小慢她半步，看着她并不寬闊，甚至可以說是削瘦的背影，心裏一陣滾燙。恍惚間，周圍的人都變成喊殺的千軍萬馬，喬悅寧堅定不移的步伐，走的淡定從容。

一個穩重的人，哪怕沒有言語，只有一個高瘦的背影，也讓人覺得心安。

跨過菜市場所在的小街口，這邊的人流變少，路上行人三兩個，不多。喬悅寧放開莫小小的手，單手提着買的菜，走在最前面。她的掌心很熱，突然這樣松開，莫小小有些不适應。

沒有相互牽着的手，就這樣跟着喬悅寧身後走了兩步，什麽東西都沒提的莫小小忽然有種回神的錯覺。她明明一路都跟着喬悅寧，卻因為色令智昏，什麽都沒幹，還讓別人牽着走。

意識到自己從進菜市場開始，就一直被美色誘惑，無所事事，不在狀态，莫小小恨不得抱着道路旁邊的銀杏樹撞死。她無力扶額，又恨不得一巴掌拍死自己。

喬悅寧在前面走了兩步忽然察覺到身後沒有動靜，一回頭看見莫小小站在水果攤前，盯着人家的水果發呆，以為她在考慮要不要買水果，便倒回去，在她身邊道：“家裏的水果還有。”

“我不買水果。”莫小小順口答道，下意識的給自己的行為抖了個底：“我本來是打算跟着你來，你買菜我買單，可是……”

可是我迷迷糊糊進去轉一圈，不但忘了買單，還兩手空空，變成負擔。

莫小小說不下去，有些無地自容。

雖然喬悅寧抗拒接觸陌生人，但是她不蠢，在處理事情上自有一顆玲珑心，見莫小小自責，稍微一想就猜到所謂何事。

“可真夠傻的。”喬悅寧在心裏說道。

這幾日都是在家裏煮飯，喬悅寧還以為莫小小已經習慣，卻沒料到她在想怎麽才能把這個人情還回去。得了別人一點好，都不敢揣在心裏品位其中的情意，就先急忙忙的想着怎麽把這個情分還上，為此誠惶誠恐。

喬悅寧突然覺得心疼，莫小小看起來是玲珑剔透的玻璃珠子，但細細去觀察，就會發現裏面有很多雜質。那是生活壓迫帶來的創傷，一點點的從內部蠶食，直到外面的玲珑剔透都爛掉為止。

“外賣雖然方便，但總覺得缺少家的味道。”喬悅寧又握住莫小小的手，牽着她往回走：“家裏許久沒開爐竈，我一個人吃飯是解決溫飽，你陪我一起吃飯才是吃飯。”

解決溫飽的重點是飽，過程如何不重要。但吃飯不一樣，兩個人坐在一張桌子上，你一筷子我一筷子，細嚼慢咽的品嘗親手做出來的食物，讓味道在嘴裏停留，未了添上一碗熱湯，暖胃更暖心。

家這個字在莫小小的心裏毫無溫度，可是喬悅寧的話還是帶起一絲暖意，莫小小貪婪的嗅着那個味道，如饑似渴。

“我不會買菜煮飯，只會添亂，你豈不是太虧了？”莫小小悶聲道。

“洗碗收拾桌子的人都是你，我不虧。”

喬悅寧并沒有把這種事情放在心上，不覺得有什麽問題。

莫小小吸了吸鼻子，這才敢小心翼翼的問道：“那菜錢……”

“嗯？”喬悅寧扭頭看她一眼，張嘴道：“哦，你的房租包括菜錢，水電費，煤氣費。”

莫小小：“……”

她房租一個月才三百，水電費和煤氣費就不說了，光菜錢就不夠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