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036
祝九娘回來的時候,已經不知道什麽時辰了, 她腿虛軟, 滿臉淚水, 臉上不知道是羞憤還是什麽其他, 看到依舊坐在床邊的夢見,眼底閃過怨毒之色, 可此時嘴巴卻牢牢閉着,一點都不敢再開口。
她娘說過,這些庶女賤婢, 都是根子上是爛的, 心思深沉, 就是給她們尊榮,也不知感恩,現在看來, 果然如此。
不管之前是不是故意沒有提醒她, 之後居然連求情都沒有, 她娘給她吃的穿的, 把她養這麽大, 眼睜睜的看她落難, 中途都不曾來尋她, 真的是刻薄寡恩,那一口吃的不如喂狗。
夢見和之前一樣, 和沒有看到一般, 半分都不擔心她就會對她做什麽。
一是既然來了這裏, 她的身體都不算是屬于自己了,管事姑姑怎麽會容許她們破壞“財産”呢?二是長樂坊可不是什麽善良的地方,光是每日的練習量,都足夠祝九娘吃不消了。剩下的時間躺着還來不及哪裏還有精力找她麻煩?
事情也确實如她所想這般。
第二日她們剛起來,吃完膳食,就被帶到了一處,她們因為年紀小,不需要和雲奴她們一樣考核,而是跟着同齡人一起練基本功。
那日秋實姑姑說起她們似有嫌棄,讓她們還以為長樂坊中只有她們這些孩子,可實際不然,因陛下娘娘都喜歡歌舞,長樂坊人數衆多,除了像雲奴一樣從各地挑選而來的舞姬,剩下的就是從小培養的,年齡到三四歲到十一二歲不等。
用那位叫長柳的宮女講,能留在長樂坊的最少要會一種樂器,一種舞種,每半年都要考核一次,表現太差的都會被遣出宮去。
現在對她們的安排是上午練舞,下午練習樂器,下午她來了再帶她們去樂器師傅那。
這個練基本功的師傅顯然早得了吩咐,看到她們眼皮沒擡一下,“跟着她們做下動作,讓我看看你們的基礎。”
她們幾個住的都近,隔音也不好,祝九娘鬧的那一出,她們都聽到了一些,本來就不大的膽子又被吓到了一點,半點不敢反駁,走到牆到的木棍那,開始壓腿。
夢見早就試過了,這具身體極為柔軟,而且之前有基礎,十分自然的就把腿擡了上去,上半身彎曲,幾乎和腿貼在了一起。
也有一個姑娘和她一樣,十分輕易的做到了這個動作。
這讓師傅微微點了下頭,這樣有點基礎的教起來也簡單。
她們這一次總共五個孩子,除了夢見,祝九娘,還有這個叫香蘭的女孩,另外兩個看了看,一咬牙,跟着擡腿,把腿放到了棍子上,疼的龇牙咧嘴,也沒有松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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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剩下祝九娘。
師傅的眼睛落到她身上,讓她臉一白,咽了咽口水,繼昨天之後再一次的意識到了自己的處境,眼淚差點再次掉下來,試圖學着她們擡下去。
可祝九娘完全是被嬌養的,是幼女,哪裏會讓她從小被這麽折騰?她的腿怎麽都擡不下去,劈叉更是完全劈不開,看她磨磨蹭蹭,基本功師傅臉一黑,走過去,強硬的把她按住,開腿。
那一下她仿佛聽到了骨頭裂開的聲音。
祝九娘唰的一下,之前積攢的眼淚全都掉了下來,疼的她直接尖叫起來。
師傅:“叫什麽叫?誰知道會不會有貴人恰巧路過?驚擾了貴人,你擔當得起嗎?這都叫疼?以後疼的地方多的是呢。”
其他人跟着噤若寒蟬。
祝九娘再不敢吭聲,可眼淚還是吧嗒吧嗒的掉。
等到一上午的基礎課結束,祝九娘被師傅已經渾身發軟,疼的厲害,就這樣還要拖着沉重的步子去吃飯,眼淚吧嗒吧嗒的往下掉,想到師傅說的,只覺得眼前一黑。
她以為被抄家的時候已經是她做過最可怕的噩夢了,可是昨晚和今天的遭遇,打破了她的妄想,這只是開始,她真的能熬下去嗎?
她走的極慢,可是根本沒有人等她,都怕去的晚了,沒吃的了,一擡頭,看到夢見的背影,祝九娘眼裏的怨恨又增添了一層,如果她是反面教材,那夢見就是正面教材。
除了在最開始的時候有些不熟練,可一上午結束,她已經要跟上進度了。
罵了她一上午的師傅出口贊賞她,按照這樣的進度,夢見很快就不用一上午待在這了,可以去尋柳師傅或者是傅師傅學習健舞或者是軟舞了。
想到這,她就不由的咬牙切齒,這樣的賤婢之女都能活下去,她為什麽活不下去?
她不但要活下去,還要比這個賤婢之女活的好!!
接連三次打擊,讓祝九娘終于徹底意識到了,她已經不是過去那個高高在上的名門貴女,她已經淪為最卑賤的官奴,就算是一個宮女都能折辱她,甚至表現不好,還可能被趕到宮外,充當官妓。
——就算她還不太明白這意味着什麽,可是從其他人的神态舉止中也知道這不是什麽好事。
意識到這一點後,祝九娘終于稍微低下了她高擡的頭。
可是如果思維是那麽好改變的話,就不會有江山易改本性難移這句話了,更何況她本身就被嬌養的有些天真爛漫,再成熟也不可能成熟到哪裏去。
和她相反,夢見混的堪稱如魚得水。
她的這具身體非常适合跳舞,柔軟纖細,幾乎什麽高難度動作都能做到,她學習又快,就看她穿着練功服在跳昨天柳師傅才教的舞,身輕如燕,仿若沒有任何重量,跳躍旋轉都帶着幹脆利落。
“好、不錯!”教健舞的柳師傅眼中閃過贊嘆,拍了兩下手,“你們都向夢見學習。”
祝九娘眼中閃過妒恨。
更可怕的是在學習樂器的時候。
她們還在訓練基本的技巧,夢見已經可以完整的彈奏一首曲子,非但如此,她還會琵琶,笛子,仿佛一觸即通,一碰即會。
這樣能歌善舞,還長相貌美,綜合起來,在人才濟濟的長樂坊也十分難得了。
長柳向春喜姑姑說了這事。
——雖然之前春喜姑姑誇了夢見,可她現在才多大?重點還是雲奴她們,現在已經入秋了,等中秋,陛下肯定會賞舞,現在她們要最快的排出舞來。
對夢見她們,只要不鬧出什麽事來,春喜姑姑是不會過問的。
故而也不知道這事。
長柳忙細說,“夢見進度很快,無論是柳師傅還是傅師傅陳師傅她們都十分贊賞她,稱她為可造之材。”
柳師傅是教舞的,之前是長樂坊的首席舞娘,舞姿得過敏文皇後贊賞,舞姿極好,能得她贊賞,可想夢見的天賦有多好。傅師傅是編舞的,陳師傅是教樂的,都是堪稱大家。
三個人同時誇獎一個人,這可真的是頂頂了不得的大事啊。
春喜姑姑不由放下茶。
長柳知道她想聽什麽,忙細細道,“柳師傅教的舞最多三遍,她就會跳了,琴,琵琶,笛子這三種樂器也極為精通,還自己編了一支舞,傅師傅說極為有趣。”
雖然說她們長樂坊彙聚了天下頂尖的歌姬舞姬,可這樣全才也十分少見。
“心性呢?”
長柳道,“十分低調內斂,做完功課後,不是練習就是回房間,不曾于任何人拌嘴。”
春喜想起夢見的相貌,又端起茶來抿了一口,“看來說不定又是一個有造化的。”
淪落到長樂坊的,一般而言,下場好點的如柳師傅,因舞技出衆,可以留下當師傅,再差一點也能出宮去各家當個師傅,或者找人打點去各州,若是太差或不服管教可能會被送到邊境充當軍妓。
當然也有好的,有的會被陛下賞賜給大臣,或者是被誰求了去。
春喜說的就是這兩者。
夢見那相貌,肯定有大把的人願意求,說不定還會成為寵妾,日後誰也說不準,有沒有求到宮外人的時候。
就算不是,她能歌善舞,還天賦如此出衆,再鍛煉個七八年,獻舞說不定能讓陛下誇獎。
哪怕就是一句,也是榮耀了。
這樣的人才,對長樂坊來說也是稀缺資源,對長柳道,“多照看一些。”
有了春喜姑姑這句話,不用她做什麽,只要長柳稍微露出一點口風,就足夠讓夢見的日子好過很多了。
——比方說,其實她們是有月錢的,只是這錢到不了她們手上,現在有長柳,這錢也不會被克扣了,雖然這錢很少,可是積少成多,能打點些,她日子會更好過一些。
夢見知道,這是看到她的價值了,特意去尋了長柳,說了聲謝謝,“我身無恒財,不知如何感謝姐姐,以後若是姐姐想聽什麽曲子,可來尋我。”
長柳知道春喜關照她的意思,也沒有說不領情,直白道,“這都是姑姑的吩咐,記着姑姑的好就行了。”
祝九娘和她住一個屋子,最是清楚變化的,頓時氣的更狠。
因她時不時眼底閃過的鄙薄之色,導致她人緣極差,無論是舞還是樂都不算出挑,在這種地方,後進生的日子可一點都不好過,吃飯的時候沒人願意和她一起,練舞的時候也沒有人願意和她一起。
眼看她越過越糟糕,而夢見越過越好,她怎麽會平衡?況且她就是憑借對夢見的怨恨撐到現在的。
她最近是真的吃了太多苦,痛定思痛下去,祝九娘“纡尊降貴”的決定去聯系香蘭,琥珀,阿弦。
——這是和她們一起來長安的三個人。
在她想來,自己主動示好,她們怎麽都應該識趣了吧?再說,她們是都是一塊來的,和其他人不一樣,更要抱團,現在夢見已經入了師傅等人的眼,所以她們四個被壓下的更應該抱成一團。
可是讓她七竅生煙的是,她接二連三的“示好”之下,香蘭她們根本沒有像她想的那樣圍過來,反而聚在了夢見身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