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連續多日晴好天氣,上弦月照得夜晚如同白晝。夜間着實太冷,野貓野狗都躲了起來,除了冰霜枯草,天地間萬籁俱寂。
在皇宮東南角最偏僻的角落,悄然伸出一架木梯,林大文在牆邊探出頭。
小心警惕張望之後,林大文朝底下擺了擺手,接過了祝榮遞上來的軟梯,小心放下牆。試了試牢固,抓着軟梯飛快滑下。
祝榮在外,林大文在內,兩人配合得當,與漢子們将獨輪車與麻袋等,送進了宮牆。
林大文與祝榮交接了一下,點了幾個高壯的漢子,領着他們往糧倉方向跑了去。
祝榮則領着剩餘的漢子們,推着獨輪車,從僻靜處繞去糧倉。
林大文一行人到了糧倉附近,他示意身後的人停下,先躲在土牆腳,往前面的糧倉院門打探。
很快,院門無聲無息打開,月光下,趙寰清瘦的身影出現了門口。
林大文臉上不由自主浮起了笑意,壓低聲音朝身後再次叮囑:“一定要聽二十一娘的號令,不許擅作主張。”
漢子們屏住呼吸,趕緊點頭應下。林大文起身,與他們輕手輕腳跑上前,進了院門。
趙寰與漢子們無聲颔首打招呼,低聲道:“他們都睡了,下一次換崗在寅時中。每崗五人,這一崗,你們去解決。”
林大文深吸一口氣,慎重點了點頭,神色間一片堅毅,對同伴們擡手招呼,與他們一起潛伏到了值房的門口。
趙寰這次不打算親自動手,不過她還是跟了上去,準備在他們失手時,能及時補漏。
林大文學着趙寰所教那樣,推門的時候,手下用力,往上少許擡了幾分,免得門軸發出太大動靜。
門開了,發出極輕的聲音。屋內炕上的守衛,扯着鼾睡得四仰八叉。
林大文先進屋,扶着門,朝外示意。漢子們陸續進了屋,趙寰則走在了最後,尋了适合攻擊處站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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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大文握緊手上早已磨得雪亮的锉刀,選好角落,彎腰下去,對準了仰面睡得正沉的守衛。
锉刀散發出的寒意,使守衛在睡夢中倏然睜開了眼,眼前一片暗沉,只有雪光閃過。
守衛瞳孔一張一縮,本能想張嘴叫喚,旋即喉嚨一涼一疼。手指在身下的炕上無力撓了下,抽搐着沒了動靜。
其他幾個漢子,在林大文動手時,紛紛跟着揚起了手上的錘子,刨子上拆下來的刀片等。
他們身手比起林大文要遲緩些,一下沒能致命,炕上的守衛痛得慘叫出聲,掙紮着反抗。
漢子們沒經過這等場面,瞬間慌了,愣在了那裏。
趙寰沉聲低喝:“繼續!”一個跨步上前,手如幽靈般伸出去。
一個渾身是血,張牙舞爪撲向站在炕邊漢子的守衛,瞬間不動了。頭一歪,血流如注,往炕下栽倒。
趙寰擡腳一踢,守衛倒回了炕上,帶得身後的同伴摔倒。
林大文見亂了起來,一下急了。顧不上說話,上前幫着一陣亂戳亂刺。
漢子們見狀回過神,忙跟上前,幫着他一陣亂砍殺。
屋內彌漫開濃濃的血腥味,守衛們早已沒了聲息。趙寰低聲提醒道:“好了,正事要緊。”
林大文喘息着,以前始終壓在心頭的巨石,好似被搬開了大半,說不出的暢快淋漓。将沾滿血的锉刀與手,随意在守衛的屍身上擦了擦:“快收拾!”
漢子們與林大文一樣,痛快得簡直想仰天長嘯。他們身上沾滿了血,卻毫不在意,只随手抹了抹。
按照先前的商量,漢子們飛快收拾着守衛的屍身,他們的佩刀,衣衫。
趙寰沒再管他們,轉身往屋外走去。祝榮已經到了門邊,她比了個手勢,率先往糧倉跑去。
祝榮看到一切順利,心頭一松,與漢子們推着獨輪車,大搖大擺進了糧倉。
一袋袋的糧食與米面,被放在獨輪車上,推到了宮牆邊,往外搬運。
這邊,林大文用守衛們的刀,在原來的傷處補了刀,使其看起來是受了刀傷而亡。仔細檢查無恙之後,領着漢子們前去幫忙運糧食。
大家一起幹得熱火朝天,等糧食都運走之後,林大文他們再善後。宮牆外的車痕,被他們弄得一片混亂,駛向各個王寨的方向。
這一場忙碌下來,就到了下半夜。月亮漸漸西斜,在雲層裏剩下一彎月牙兒,伴着深夜的寒霜,朦胧而美好。
趙瑚兒背靠着門,再次将身上的衣衫緊了緊。姜醉眉繃緊臉,一遍遍調整握熨鬥的姿勢,再看一眼旁邊炭盆裏燒得紅彤彤的炭。
趙佛佑守在炭盆邊,等到炭上稍微結了層灰,則再次往裏面加炭,保證炭足夠熱。
邢秉懿看了兩人一眼,很想輕松說笑幾句。想張口時,卻發現自己一樣緊張不已,手不受控制,輕撫着尖利的火鉗頭。
其他被趙寰選中的兩個娘子亦一樣,握着從洗衣屋子拿來搗衣的木棒,回憶着趙寰教過的動作。
趙瑚兒聽到門外熟悉的腳步聲響起,沒來由松了口氣,轉身拉開了門。
門外的月光與寒意一齊撲來,趙寰出現在了門口。面對屋內衆人刷地投來的目光,眉毛微挑,抿嘴笑道:“久等了。”
趙瑚兒趕緊出門,幫着去提麻袋。姜醉眉伶俐,見她一下沒提動,忙上前幫忙。
剛彎下腰,姜醉眉鼻翕微張,聞到了肉幹的氣味,差點兒沒驚呼出聲。擡起眼,興奮地看向趙瑚兒,見她與自己一樣,頓時笑靥如花。
有肉吃了!
兩人将麻袋擡進屋,叮囑最饞嘴的趙金鈴:“三十三娘,你可別偷吃,仔細生肉會吃壞肚子。這些肉幹得要分出去,大家都能吃上一口肉。”
趙金鈴悄然咽下口水,悻悻應了。與趙佛佑,趙神佑三人一起,吭哧吭哧拖着肉幹去放好。
邢秉懿站在趙寰旁邊,聞到了她身上的血腥味,緊張不安地問道:“二十三娘,你受傷了?”
趙寰笑,輕描淡寫道:“我沒受傷,是金狗身上的血,我們剛殺了五個金狗。”
本來神情繃緊,忐忑不安的幾人,見到趙寰如此輕描淡寫,莫名就松弛下來。
都是弱女子,她能殺人,她們也能!
趙寰觑着趙瑚兒她們的神色,再次強調:“首先得不要慌,記住我教你們的,往要害處攻擊,一舉擊中,讓金狗瞬間不能反擊。如果沒擊中,被金狗搶到了武器,不要去奪回來。因為你們的力氣比不過他們,馬上放手往暗中跑,保住自己的性命要緊。”
她笑起來,“他們雖是畜生,卻不是金剛不壞之身,被我們突如其來攻擊,他們同樣會害怕,甚至比我們還要慌亂。先前就這樣,他們跟見到了天神般,吓得屁滾尿流,差點被剁成肉醬。”
大家聽得紛紛笑起來,趙寰算了下時辰,帶上罐子等東西,說道:“走吧,記住了,聽我指令。”
瘦弱的的娘子軍們,在趙寰的帶領下,掐着點往糧倉摸去。
寅時中,月亮躲進雲裏,天地一片漆黑。
前來換崗的守衛們哈欠連天,提着燈籠來到了門前。走在最前面的守衛,揚手砰砰砰砸門。
門內半天沒有動靜,守衛罵了幾句,再次擡手砸去。這下,門內傳來一陣重重的腳步聲。
腳步聲到了門邊,抽開門拴,門哐當一下打開。
守衛再次打了個哈欠,掀起眼皮瞄了眼。開門之人裹着灰撲撲的袍子,背着光,他還沒看清,人已迫不及待轉身回屋。
守衛擡腿邁進低矮的門檻,氣不過再次罵:“睡得跟死豬一樣,敲門聲都聽不到!”
其他四人跟着抱怨嘀咕,睡眼惺忪跟着進了門,踢踢跶跶往值房走去。
突然,走在最前的守衛腳下一滑,晃了幾下,摔了個狗吃屎,燈籠摔得老遠,轟地燃燒。
跟在身後的守衛沒留神,被他一絆,紮着手想要避開,腳底下同樣滑得站不住,掙紮了幾下摔在了他腿上,壓得他痛罵不止。
其他三人亦一樣,感到腳底尤其滑,像是走在倒了油的冰面上一樣,站都站不穩,幾人接連摔倒在地。
油?
守衛手撐在地上,察覺到了不對勁。怔怔擡起手,借着燈籠的火光打量,将手湊到鼻子前一聞,驚訝叫道:“油!”
話音剛落,凄厲的疾風聲,在腦後襲來。他下意識轉頭看去,疾風已經到了眼前。
“喀嚓”!
守衛聽到了夏日瓜果熟過頭般開裂的聲音,耳朵腦子嗡嗡響,全身上下,已經說不出哪裏痛。
他最後的意識,是一個清秀的小娘子,像是地獄裏索命的厲鬼,舉起木棒朝他狠狠砸來。
其他幾人亦差不多,被滾燙的烙鐵砸在頭臉上,被尖銳的鐵頭刺入喉嚨。肉被燙得滋滋作響,腥臭糊味,夾雜着血腥氣飄散。
門不知被何時關上,趙寰背靠在門上,驚喜望着發了狂的她們,不由得笑了。
她們比起先前的漢子們,還要兇殘厲害幾分!
趙寰含笑上前,撿起護衛的刀遞過去,柔聲勸道:“用刀吧。”
趙瑚兒一把搶過刀,舉起來朝地上的護衛亂砍。其他人見了,紛紛撿起另外的刀,與她一樣,沉默不語亂砍一氣。
城破之後,她們所受的苦難,慘死親人同胞們的命,化為力量與恨意,融入了那一刀又一刀之中。
砍了一陣,趙瑚兒筋疲力盡,手直發抖,刀柄都快握不住。她扔掉刀,嗷地一聲,撲過去摟着趙寰的腰,又哭又笑,語無倫次道:“我太….太痛快…..此生,我沒想到還有這般快活的時候!”
刑秉懿她們一樣,彼此望着彼此,臉上沾着鮮血,汗水淋漓。
她們一起奔上前,與趙瑚兒一起,摟住了趙寰:“我們終于殺金狗報仇了!”
趙寰被摟得快喘不過氣來,等她們全部發洩出來之後,方細聲道:“先收拾吧,還有很多的金狗呢,到時候讓你們殺個夠……”
她的話嘎然而止,眼神一沉,豎起手指示意:“外面有人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