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完顏亶他們的心思與打算, 不外乎兩點。
拿她們取樂助興,拿她們威脅侮辱趙構。
完顏氏有一個算一個,他們比誰都清楚。她們這群女人, 趙構不會在意, 大宋朝廷也不會在意。
官員們只想着如何趁機上位撈到好處, 如何議和求饒。在她們這群身陷囹吾的女人之中,趙構只想換他親娘韋氏回去。
妻子女兒姊妹,完全不在趙構的考慮之中。如此多的女人被贖回去, 就等于在一遍遍打趙構的臉。
換韋氏, 大抵因着千百年來的“孝道”壓在頭上,趙構急需好名聲。
至于趙佶他們,趙構與朝廷官員都習慣性忘記了。
在新朝得到了利益者, 不願意有人來打破眼前的局面,哪怕是廢帝也不行。
政鬥落敗的官員,迎趙佶這種廢物回去, 也一點用處都沒有, 徒增人恥笑罷了。
金人能折辱她們,不過是因為她們被完全抛棄,孤立無援。能任由他們擺布, 正好滿足他們嗜血的□□。
如果只趙寰自己,她早就能離開這裏。适逢亂世, 哪怕如梁山好漢那般占山為王, 也能過得恣意潇灑。
但如今, 她不能走。
原身的身子弱,飲食太差。趙寰成日勞心勞力, 有時候實在累到極點,睡不着的時候, 她亦有剎那的脆弱,問自己值得嗎?
無論值與不值,她都不能走。
如果她走了,她們這群女人,無人能生還。
趙寰無事的時候,經常站在廊檐下發呆,望着破敗不堪的浣衣院。她守着的,是一座埋着活人的墳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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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今,這些人在她的努力下,剛有點生機。如同漸漸來臨的春日,逐漸蘇醒,叫她如何能離開?
完顏亶要舉行的慶典筵席,趙寰毫不在意,更不會梳妝打扮。只淡淡看了眼韓皎,頭也不回離開。
韓皎往前追了一步,望着趙寰挺直的背影,她慢慢停下腳步,悻悻離開。
韋氏的屋子在浣衣院最寬敞,門前懸挂着半舊的門簾。屋旁邊低矮的氈房裏,不知是伺候,還是守着韋氏的金人婆子,聽到動靜探出頭。
她見到來人是趙寰,撇嘴淬了口,唰一下放下帳簾縮回了頭。
趙寰目不斜視進了屋,屋裏的炕燒得熱,夾着說不出的怪味,悶得人透不過氣。
韋氏穿着豔紅的薄衫,斜坐在鋪着赭紅色氈墊的炕上。氈帳不知是髒污還是退了色,像是血幹涸之後,顏色暧昧不明。
她身形比上次見到時豐腴了幾分,低頭對坐在腳邊杌子上趙佛佑說話的時候,臉上的肉仿佛水滴,顫巍巍似墜欲墜。
聽到動靜,韋氏擡起頭看來,水滴跟着輕微搖晃。她眼裏閃過一絲驚訝,直起身,下巴微擡,不悅問道:“你來作甚?”
趙佛佑見到趙寰,慘白的小臉上頓時露出了笑容。蹭地站起身,朝她飛跑過來,緊緊依偎在她身邊,叫了聲姑母。
趙寰聽到趙佛佑帶着顫抖的聲音,安慰地輕拍了下她的背,不緊不慢道:“我來帶她回去。”
韋氏愣了下,旋即譏諷地道:“回去,回何處去?這裏可不是大宋,由着你能随意走動。陛下有召,大娘子還未曾裝扮呢。”
趙寰深深盯了韋氏一眼,不欲與她多說,牽着趙佛佑就要離開。
“站住!”韋氏怒了,沖上前抓住了趙佛佑的手臂,“我還有許多事要與她交代,我都是為了她好!”
韋氏抓得太緊,長長的指甲嵌入了趙佛佑的手臂裏,痛得她低呼了聲,眼淚汪汪。
趙寰沉下臉,二話不說,化掌為刀,直劈在韋氏的手腕上。她啊地尖叫,捂住手臂,臉都扭曲了。
以前趙寰生母王貴妃還在時,與韋氏兩人就不對付。新仇舊恨一齊湧上心頭,韋氏氣得臉上的肉抖個不停,哆嗦着道:“反了反了!我無論如何,也算得上你的長輩,你竟然以下犯上,對長輩不敬!”
趙寰怒極反笑,問道:“你算哪門子長輩,可有你這般做長輩之人?我們這些人也就罷了,反正不是你生的,與你無關。佛佑神佑是你的親孫女,你為她們做了什麽,又是打着何等主意?韋賢妃,不,畢竟你兒子登了基,遙封了你,我是不是得叫你一聲太後娘娘了?”
趙寰神色一凜,沉聲道:“無論你是韋賢妃,還是太後,你都得做個人!”
韋氏的臉色變換不停,辯駁道:“陛下年輕有為,如今身前只得一女。大娘子年紀與他相仿,若是被選上,以後豈不是能過上好日子,不用再在浣衣院吃苦受罪!”
前世時趙寰看過一眼韋氏的生平,最著名的兩件事,一是她回南宋之後,為了掩飾自己在金國的過往,指認逃回去的柔福帝姬為假冒。
辛辛苦苦逃回大宋的柔福帝姬,被亂棍杖斃。
另外的一件事,則是她對有推薦之恩,在五國城被其處處照顧,親如姐妹的喬貴妃,許諾回南宋之後一定會接其回去。
結果,韋氏回去之後,安心享受着太後的無上尊榮,早就忘了過去的誓言,喬貴妃死在了金國。
自私,涼薄,翻臉無情,與趙構不愧為親母子。
在浣衣院這種地方,韋氏還念念不忘後宮傾軋那一套。看來人的本性,在最糟糕的環境裏,會更體現得淋漓盡致。
趙寰快被韋氏的無恥逗笑了,冷冷道:“韋氏,你要如何,願意如何做,是你自己的選擇,但你不能拿着別人的命去換好處。”
拉過趙佛佑站在她面前,“你睜大眼睛看清楚,這是你的親孫女,是你那好兒子的長女,虎毒還不食子呢!你打算着她得了寵,好孝順你這個親祖母,算盤真是打得響啊,也不怕被天打雷劈!”
韋氏的小心思被拆穿,臉面立刻挂不住了,虛張聲勢揮舞着手,一個勁道:“那我能如何,我能如何?我不過是為了她們姊妹好罷了!浣衣院過的是什麽日子,你難道不清楚?每天吃不飽穿不暖,還要幹一堆的活,大冬天的,在結冰的水裏面洗衣衫!”
幼時貧窮的日子,此刻在韋氏眼前一一浮現。她早受夠了,一天都不要過那種日子,想都不願回想。
搖搖頭,韋氏眼淚流了下來,喋喋不休道:“你就是嫉妒罷了。大娘子,你過來,別聽她的,她會害了你!”
說着,韋氏欲上前拉趙佛佑。趙佛佑防備地盯着她,飛快往趙寰身後躲去。
趙寰就那麽站着,韋氏觑着她的臉色,猶豫了下,到底沒敢上前。
咬了咬唇,韋氏轉頭對趙佛佑怒目而視,威脅她道:“今日夜裏是上好的時機,若是錯過了,可別怪我沒關心你!”
身為階下囚,同樣都是可憐的女人,趙寰本打算心平氣和對韋氏說幾句。
夏蟲不可語冰,趙寰怕無法撫慰,真正柔福帝姬慘死的冤魂。她沒了與韋氏說話的心情,拉着趙佛佑揚長而去。
韋氏急得不行,追了一步,被門外的寒風一吹,忙躲回了屋中,又尤為不甘心。她氣得直跺腳,喃喃罵個不停,眼珠一轉,計上心來。
出了門,屋內屋外的氣溫相差太大,趙佛佑凍得抖了抖。趙寰往前站了下,替她擋住了迎面而來的風,溫聲道:“我們走快些,回屋去就不冷了。”
趙佛佑嗯了聲,片刻後輕聲道:“姑母,等下還要去見金人新皇帝,我怕。”
趙寰幹脆利落道:“你還小呢,與神佑,三十三娘她們都在屋子裏,不用去。”
趙佛佑驚喜地擡起頭,難以置信問道:“我真可以不用去嗎?”
趙寰撫摸了下她瘦弱的肩膀,嘆了口氣,笑着安撫道:“真不用去。你瞧,你這小身板,看上去還是個垂髫小兒,去做什麽。”
趙佛佑呼出口氣,真正笑了起來,挽着趙寰的手臂,叽叽喳喳道:“姑母真好。先前我吓死了,娘娘一個勁對我說,在金人這裏,只有我與神佑,還有她是一家子,當要守望相助。等我有了寵,以後也能拉扯一把神佑。等我們都入了新帝的後宮,以後生個兒子,一輩子就不愁了。可我覺着不對,姑母說過,萬事都要靠自己。再說,金人殺了我們那麽多同胞親人,豈能與之為伍。我不喜歡娘娘,十三姑母說她是自甘下賤。”
趙寰欣慰道:“你想得很對,靠寵愛生孩子這些,都靠不住。你看韋氏自己,她既沒靠上丈夫,也沒能靠上兒子。她豁得出去,在金國的一切,都是靠她自己得來,我們不應當過多苛求她。可她錯就錯在,不該犧牲你,任何人都不應當被她犧牲掉,去換取她想要的利益。”
趙佛佑似懂非懂,皺起小眉頭沉思起來。趙寰領着她回了屋,趙神佑看到了,立刻跳下炕迎上前,拉着她不斷打量。趙金鈴跟着圍上前,噓寒問暖說個不停。
三個小娘子手拉着手,笑成了一團。稚嫩的臉龐,笑容燦爛,趙寰忍不住跟着她們一起笑。
趙瑚兒與邢秉懿此時回了屋,看到趙寰,頓時焦急地道:“如何了?先前三十三娘說你去韋氏處找佛佑了,可是她不安好心,起了壞心思?”
趙寰簡單說了幾句,邢秉懿作為兒媳婦,她氣歸氣,倒沒好出言指責。
趙瑚兒卻不客氣,柳眉一豎,罵道:“破落戶就是眼皮子淺!以前在汴京時,她就不受待見,生了兒子也沒用,不過是個才人罷了。虧得喬貴妃巴心巴肝當她是姐妹,被她哄得團團轉,真是十足的蠢貨!”
喬貴妃與趙佶他們一起關押在五國城,在那邊并不比浣衣院好過。除了要伺候趙佶他們,還要伺候守衛五國城的權貴們。
思及此,趙寰眉毛微擰。
除了浣衣院,在各大王寨以及權貴後宅,還有許多來自大宋的可憐女子。
邢秉懿一邊往門外看,一邊勸盛怒的趙瑚兒:“你且小聲些,如今浣衣院換了金人婆子,來回走動勤快得很,仔細被她們聽了去。”
趙瑚兒冷笑,手起手落,做了個砍殺的姿勢,很是牛氣哄哄道:“怕甚,到時候殺了就是!”
趙金鈴咯咯笑,在旁邊亂拍掌:“十三娘厲害,厲害得緊!”
邢秉懿駭然,嗔怪地拍了趙金鈴下,笑道:“可不能随便亂來,得聽二十一娘的安排行事。”
趙瑚兒的氣勢一下收了回去,趕緊道:“那是當然,二十一娘是将軍,我是小兵,得聽號令沖鋒陷陣。”
趙寰失笑,細細叮囑道:“老規矩,三個小的在屋子裏不用出去。我們等下去的時候,見機行事,不要做無用的反抗。”
趙瑚兒愣了下,變得不安起來,吶吶道:“若是被金狗皇帝選了去,那該怎麽辦?”
趙寰沉吟了下,坦白地道:“完顏亶不會選我們,一來我們年紀大了,二來,他披着讀書人的皮,不會那般猴急,今晚就廣充後宮。三來,完顏亶的正妻可是出自裴滿氏,在金人中是世家大族。完顏宗幹為了穩定朝政,亦不會猴急,只會強行拉去吃酒作陪。最大的可能,是我們會被拿去賞賜給其他完顏氏貴族。”
趙瑚兒臉色大變,更緊張了,忙追問道:“若我們被賞了出去,就必須得分開,那就更糟糕了!”
趙神佑眼眶一下紅了,撲到了趙寰懷裏,摟着她的腰不肯撒手。趙佛佑與趙金鈴見狀,嗚咽一聲,跟着跑過去,幾人抱成一團。
趙寰感到幾人深深的不舍與不安,默然片刻,道:“程頤曾言,餓死事小,失節事大。你們可同意他的說法?”
“呸!”趙瑚兒冷笑連連,“他大放闕詞罷了,誰搭理他!”
邢秉懿想了下,低低地道:“照他的理來說,我們都是失節的女子,早就不該活着了。”
趙寰道:“男人們都這般想,南邊朝廷的官員,更巴不得我們這般想,全部殉節,方便他們趁機抹去這段不光彩的過去。我們活着,存在,使得他們成日挂在嘴邊的大義,家國天下,就變得尤為可笑。我們偏要好生活着,活得比他們長,活出真正的風骨。若是這次之後,我們就要分開,你們也不要怕,是危機,也是轉機。”
仔細斟酌之後,趙寰道:“去将姜醉眉她們叫來,我們一起商議。”
很快,姜醉眉她們來了,幾人同樣神色焦急,七嘴八舌道:“二十一娘,先前你不在,我早就想找你呢。”
“就是,今晚應當是鴻門宴,誰去誰倒黴。二十一娘,你可以應對的法子?”
趙寰示意她們安靜,“來不及了,我們先說正事。”她壓低聲音,與她們仔細叮囑安排了一番。
姜醉眉她們聽後,當即離開,各自去忙碌。
在天色暗下來的時候,浣衣院極為難得挂上了幾盞燈籠。紅彤彤的燈籠,照着破舊的院子,顯得既怪異,又不倫不類。
韓皎剔剔達達走了一圈,不斷提醒道:“可都裝扮好了,快些!要記得守規矩,若是惹惱了貴人,仔細有你們的好果子吃!”
趾高氣揚的喊聲,到了趙寰屋前低了下去。韓皎看到趙寰在,暗自叫了聲阿彌陀佛。對她照舊穿着先前的破舊衣衫,将趙佛佑她們留在屋內的行徑,只當做未曾看見。
趙寰與趙瑚兒,邢秉懿三人結伴一起往外走去。她邊走邊不動聲色暗自打量,浣衣院尚好,出了院門後,周圍氛圍頓時一變。
金人守衛森嚴,在原來燒掉大殿前的空地上,支起了頂巨大的王帳。一頂頂矮帳圍繞着王帳,持着刀槍的金兵,警惕來回巡邏,哪怕是蚊子都難飛進去。
架得高高的柱子上,挂着龍燈,将四下照得透亮。趙瑚兒擡眼看去,輕聲嗤笑,對趙寰道:“這是大宋汴京元宵節時,鳌山上最常見不過的龍燈。可憐這群蠻子,卻當做寶貝搶了來,慶賀新皇帝登基。”
趙寰不經意哦了聲回應,眼神卻盯着王帳的布局,估算着守衛的兵力。
新殿尚未修葺完畢,皇宮內接連出事。按照常理,完顏宗幹應當讓完顏亶留在王寨裏才穩妥。
只看眼下的架勢,被重兵把守的王帳,趙寰估摸着,完顏宗幹是為了彰顯完顏亶的皇帝威嚴。
皇宮破歸破,代表的意義卻不一樣。在此地大張旗鼓安營紮寨,是在向各方勢力施壓。
在韓皎與金人的吆喝安排下,衆人低頭陸續進屋,在角落處肅立。
趙寰混在中間,擡眼打量過去。在大帳的正中處,擺着一張花梨木荷葉交椅,椅子上,鋪着一張雪白的虎皮。
在右下手,同樣擺着一張交椅,只上面沒有披着虎皮,以示區別。接下來,依次擺放着矮塌矮幾。
靠近角落處,立着花枝宮燈。香爐裏青煙袅袅,散發着濃郁的檀香香氣。
不倫不類,贻笑大方。
趙寰她們進屋後,樂師伶人們陸續進入。在金人的安排下,與趙寰她們挨挨擠擠靠在了一起。
立在趙寰身邊的趙瑚兒,悄然碰了她一下,眼神朝樂師那邊斜去。
趙寰輕輕颔首表示已知,她早就發現了,進來的樂師們,其中就有趙瑚兒認識的許桃娘。
“陛下到!”一聲渾厚的喊聲響起,似唱似吆喝,金人用生硬的漢話喊道:“跪迎陛下!”
趙寰随大流下跪,雜亂的腳步聲在帳內響起。金人喊着女真語,她一句都沒聽懂,猜想應當是些吉祥話。
“不用多禮,諸位都起吧。”完顏亶聲音嘶啞粗嘎、漢話倒挺标準。
趙寰随着大家起身,擡眼在屋內掃過去。除了上次在完顏晟大殿中見過的完顏宗賢等人,這次多了好些生面孔。
按照他們的座次,趙寰猜坐在完顏亶右下首第一的,應當就是完顏宗幹。
坐在完顏亶左下首之人,看上去風塵仆仆,渾身散發着寒意,應當就是急匆匆趕回來的完顏宗弼。
端看幾個陌生面孔,他們陰沉着臉,坐在那裏一聲不吭。不出意外,他們該是完顏晟的兒子們。
一個明顯的漢人面孔之人,坐次比較靠前,他肯定就是完顏亶的漢學先生韓昉。
趙寰仔細打量着完顏亶,他這次穿上了嶄新的明黃龍袍,裝扮一新。眼底一片青色,看上去像沒睡好,臉上倒始終挂着笑意,舉動斯文中透着僵硬。
多看一會,趙寰便發現了。完顏亶偶爾掀起眼皮,眼神漂飄浮不定,毫無目的朝人群中掃視,難以形容的陰鸷。
趙寰微怔,完顏亶情緒不穩,明顯癫狂,随時會發瘋。
仆從下人陸續送了酒菜上來,樂師們奉命開始奏樂唱曲。
完顏宗幹率先端起酒杯,在完顏亶面前恭敬跪下,雙手将酒杯舉過頭頂,無比虔誠嘀哩咕嚕了幾句。
完顏亶端起身邊的酒杯,笑着朝完顏宗幹舉了舉,說了句請起。等其一飲而盡之後,跟着揚首喝完了杯中酒。
趙寰認真觀察,完顏亶握着酒杯的手指拽得極緊,看上去好像很緊張。右半邊臉,則青筋突起了一下,仿佛緊咬了下牙關,恨意閃過。
完顏宗幹敬完酒之後,退回自己的座位上,看向了完顏宗弼。
完顏宗弼坐在那裏,對周圍的情形視若無睹,只管一手執壺,一手握着酒杯,連續喝了好幾杯酒。
完顏晟的兒子們,如宋國王,戰功累累的完顏宗磐等人,向來誰都不服誰。謀反以及殺害叔伯兄弟等事,對他們來說已習以為常,早在完顏晟在位時,就多次發生。
毫無建樹威望的少年皇帝,他們壓根不放在眼裏。此時見完顏宗弼不給面子,臉色很是精彩,在一旁樂得看笑話。
完顏宗幹氣得臉色黑沉如鍋底,将酒杯往案幾上一擲,眼看就要暴起。
完顏宗賢将一切看在眼裏,趕緊站起來打圓場,笑道:“今晚是陛下的宴請酒席,酒上來了,缺了美人兒作陪,那多沒意思。”
完顏亶神色陰霾,嘴唇剛動了動,完顏宗幹順了順氣,已經搶先笑着應了,取笑他道:“怎地,你還想再做一次趙構的爹爹,再讓大宋的太後給你生個兒子?”
完顏宗賢哈哈大笑,對站在最後的韋氏招手:“還不快過來陪我吃酒!”
完顏宗幹朝趙寰她們看了來,斷了一截的眉毛頓時往下一耷拉,不滿地道:“怎地穿得這般難看,帶下去換身省事的衣衫!”
這下完顏氏變得團結起來,男人們敲着案幾,大笑不止,嗷嗷怪叫,猴急着指點着她們,道:“我要她,還有她!”
完顏宗幹見完顏亶沒做聲,皮笑肉不笑對他道:“陛下可看中了誰?不如臣替你選一個可好?”
完顏亶眼皮耷拉下去,又飛快掀起,瞄完顏宗幹一眼,再耷拉下去。
完顏中幹話語冷了幾分,道:“大宋的女人不值錢,不過些玩意兒罷了,拉來助助興而已。”
完顏亶臉頰抽搐了幾下,眼珠子猛然轉向一旁,好似要飛出眼角,手随意一點,“就要她吧。”
完顏中幹順着完顏亶的指點看去,見是趙佶排行三十二,被封為慶福帝姬的趙金姑,矮小瘦弱,頓時嫌棄不已,揮揮手道:“帶下去好生裝扮一下。”
趙金姑年紀與趙佛佑相仿,瑟瑟發抖着被帶了下去。不一會,她與韋氏等人,一同被重新帶了回來。
她矮瘦的身上,挂着華麗的細薄紗絹,每往前走一步,都要踉跄一下,晃晃蕩蕩,連着摔了無數次。疼得眼淚直掉,卻不敢哭出聲,緊咬着唇忍住,漸漸有血絲溢出。
完顏宗弼與完顏宗磐他們等人,這時候全變了個人樣。臭烘烘的嘴亂拱,淫.笑連連,上下其手。女人們躲避哀求,壓抑着啜泣。
趙寰與趙瑚兒她們萬幸,都沒被叫去。她站在那裏,看向如同鹌鹑般,瑟縮在眼神發直的完顏亶身邊,怕得發抖的趙金姑。
如果有人間煉獄,大抵如此吧。大帳的一切,仿佛腐肉爛掉的屠宰場,四處流膿,散發出陣陣的惡臭。
不知過了多久,完顏宗賢起身,上前朝完顏亶單膝跪下,道:“陛下,臣有個不情之請,還請陛下同意。”
完顏亶哦了聲,問道:“何事?”
完顏宗賢手朝趙寰她們這邊一指:“臣想要個人,還請陛下恩準。”
趙寰心神微凜,朝韋氏看了去,恰與她幸災樂禍的眼神對上。趙寰直接無視,淡然移開了視線。韋氏僵了下,悻悻暗哼了聲。
完顏宗賢的話響了起來:“臣想要柔福帝姬,請陛下将她賞賜給臣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