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8章

政令在于執行, 且得切合實際。

興慶府以及夏州等地,與被金國占去的大宋京西東幾路,巴蜀又不相同。西夏統治日久, 迄今地界仍不大太平。

從羅有的話可以得知一二, 西安州本是大宋的疆土, 任得敬投降送給李乾順之後,此地百姓很快就倒向了西夏。

趙寰任用原西夏的商人,讓他們前去與百姓們打交道, 比較容易取得他們的信任, 事半功倍。

但各地肯定不乏死忠于西夏朝廷的百姓,衙門裏娘子多,她們需要下到縣裏鄉下去辦差。

趙寰擔心她們的安危, 請求岳飛派兵丁随行護送。

岳飛當即一口應了,叫來張憲吩咐了了下去,問道:“趙統帥何時需要他們何時出發?”

趙寰道:“盡快早些, 先從戶貼地契做起。天氣會越來越冷, 下雪之後就不宜出門,争取在過年前安定下來,明年開春時, 莫要耽誤了春耕。”

岳飛觑着趙寰蒼白憔悴的神色,猶豫了下, 關心道:“趙統帥太過勞累, 仔細着身子。”

趙寰颔首道謝, 道:“我是要休息幾日,岳将軍若軍務不忙, 我們一起到各地走走。”

軍中不打仗,就是操練。岳飛将此事交給副将即可, 忙應了下來。

過了兩日,趙寰差人來喚他,一行人馬出了興慶府,一路逛了過去。

興慶府的天氣晝夜氣溫相差大,刮風時,早晚凍得要穿厚襖。在太陽正當頭時,又會曬得人滾燙,眼睛都睜不開。

趙寰平時坐車,在車裏或處置公務,或者歇息。在天氣好時,坐在車轅上,半眯着眼睛打量着光禿禿的田地。也不大說話,就那麽一看就很久。

岳飛親自駕車,他已經近小半個時辰,沒聽到身邊趙寰的動靜,實在忍不住側頭看去。她半邊沉靜的側臉,随着樹蔭投下來細碎的日光,明明滅滅。

記得初次在巨野見面時,那時候她極瘦,襯得英氣的五官鋒利如刀。

如今她依然清瘦,那份淩厲卻逐漸退去,變得溫潤柔和。

岳飛卻深知,如大道至簡般,她只是收起了銳利,不動聲色間,盡顯威嚴與氣勢。

似乎察覺到岳飛的打量,趙寰沒有回頭,指着遠處的村郭說道:“岳将軍,你瞧那邊。”

岳飛愣了下,随着趙寰的手指看去。興慶府的天氣寒冷,房屋大多都建得低矮。村子不算大,宅子沿着高低的地勢而建,約莫有三四十戶左右的人家。

與其他地方的村子一樣,厚土牆草屋頂。有三四戶明顯要富裕些,院子外的籬笆院牆,換成了半人高的泥牆。屋頂蓋着青瓦,飄散着縷縷炊煙,看上去格外突出。

村裏樹木尚算繁茂,深秋來臨,樹葉變黃,在地上落了厚厚的一層。與偶爾露出新鮮的黃土相間,一時分不清是樹葉還是泥。幾個垂髫稚童湊在一起玩耍,追逐打鬧。

他們一行車馬到來,稚童停下來好奇張望,很快就一窩蜂,撒開腳丫子跑散了。

岳飛看了半晌,并沒看出太大不同,遲疑着問道:“可是稚童怕我們,百姓還是對我們不放心?”

“并非只如此。”趙寰輕嘆口氣,道:“這個時辰,該做午飯了。村子裏,你瞧那屋頂的炊煙,只有瓦頂幾家有動靜。”

岳飛明白過來,問道:“趙統帥可要去瞧瞧?”

趙寰點頭,道:“離鹽場不遠了,我們進村去,用過午飯再走。”

這一路經過了許多村莊,遇到了些百姓,皆衣衫褴褛面有菜色,與大仗之後的大宋百姓并無不同。

岳飛心情沉重了幾分,道:“皆言大宋富裕,大宋在被金人侵略之前,百姓的日子過得與他們也無異。朝廷數次加收賦稅,各種攤派。艮山的奇石異草,珍禽猛獸,都用百姓的血肉在供養着。”

趙寰淡淡道:“昏德公該死。朝臣也一樣,他們脫不了幹系。大宋朝臣拿了俸祿,做的盡不是人事。他們巴不得到處修河,修城,修宮殿,築路。修得如何,都無關緊要,緊要的是,他們能趁機撈好處,推出自己派系的官員,再搶個功勞在身。”

岳飛想到數次被軍中除名,杜充他們為了自己的前程與權勢,不擇手段,心口總是堵得慌。

趙寰聲音沉了幾分,道:“我經常在提醒自己,別好高骛遠,要每一步都走得紮實。哪怕是疏浚河道,看似利國利民,一個不察,也會造成修艮山造成那樣的結果。”

岳飛若有所思,片刻後道:“趙統帥這一路,可都是在看天地,看百姓?”

趙寰笑了下,道:“言語可以撒謊,這片土地卻不會說謊,草木不會說謊。不知岳将軍可曾發現,許多山林被砍伐,樹木草地都露出了泥。”

岳飛回想了一下,不解道:“若長此以往,會有何種結果?”

趙寰道:“瀚海會越來越大,從唐中時期起,瀚海就不斷在吞噬着土地了。我們不能只顧着眼前,還有後世子孫呢。”

岳飛想到瀚海的漫天黃沙,興慶府離得遠,有時也不能幸免。遇到不好的天氣,刮過風之後,地上就會累積起一層細沙。

他還想說什麽,車馬已經到了村子前。戶戶大門緊閉,從土牆破了洞的窗紙處,能看到一雙雙窺探打量的眼睛。

岳飛警惕四望,閃身護在了趙寰身前。她腳步不停,直接走到村西頭的一戶人家前,站在籬笆院牆外,揚聲喊道:“請問家中可有人?我們路過,可能借用你家竈房,做頓熱湯飯吃?”

岳飛垂眸看了她一眼,低聲道:“趙統帥,哪有借竈房的。趕路之人,都是吃幹糧,頂多借碗水吃。”

趙寰笑眯眯道:“他們家屋頂沒有炊煙,看來沒生火做飯。要不是為了省糧食,要不只吃些冷面食随便對付一下。我們有肉有炊餅,省得紮營砌竈生火,正好在他們家一起搭個火,吃些熱乎乎的飯食。”

岳飛擡頭朝正屋看去,懷疑地道:“他們家有人,定是害怕,不敢出來應門。趙統帥若打算去這一戶人家,我直接進去叫門可好?”

趙寰打量着屋內的動靜,搖搖頭道:“不用了,走吧,換另外一家。膽子大些的,說話才利索。”

岳飛道:“不如去找那幾家大戶,他們應當會大膽些。”

趙寰拒絕了,道:“大戶人家嘴裏沒太多實話,我是出來游玩的,不想與他們費工夫。”

這一路,她都在忙碌,看似放松的時候,都在思考大事。岳飛看了眼趙寰,一時沒有做聲。

連續問了幾戶人家,總算有個老翁,緊張不安來到了籬笆院牆外。他離得幾步遠,渾濁的雙眼打量着他們,大着膽子道:“貴人找誰?”

趙寰将先前的話再重複了遍,溫和地道:“老丈放心,我們用過飯就走。”

岳飛吩咐親兵去拿了炊餅白切羊肉過來,打開油紙包,伸出手去給老翁瞧清楚,道:“老丈,我們自己備了飯菜,只借你家的竈房一用。”

一個約莫三四歲,頭頂着兩個亂揪揪,瘦骨嶙峋的稚童從屋內,颠颠奔了出來。小手拽着老翁的粗麻布衫,雙眼卻緊盯着岳飛手上的肉與炊餅,不斷咽着口水。

老翁低頭看了眼那只枯瘦的小手,暗自嘆了口氣,打開籬笆門,躬身道:“貴人請進。只老兒家貧,竈房雜亂簡陋,還請貴人莫要嫌棄。”

趙寰颔首道謝,道:“老丈客氣了,不知老丈如何稱呼?”

“老兒高四,這裏是高家村,村子裏大半都姓高。”老翁高四領着他們往裏面走,邊揚聲喊道:“老婆子,貴客來了,趕緊出來伺候。”

院子狹小,三間土牆正屋。西側是竈房柴屋,東側是牲口棚,裏面關着兩只老羊。看到人來,探出頭來咩咩叫喚。

一個與高四差不多年紀的老婦人從正屋走了出來,忐忑不安見了禮,連頭都不敢擡,往竈房走了去。

岳飛帶着炊餅與羊肉,親自前去了竈房,道:“老人家,你歇着吧,我們自己來就行。”

老婦人慌忙站住了,嗫嚅着指着竈間:“貴人請進。”

趙寰站在狹窄的院中,随意打量了下,跟着來到了竈房門口。竈房裏只有一口大竈眼,上面放着一只缺了口,明顯比竈眼大了許多的鐵鍋。旁邊溫水的小竈眼上,則放着一只陶罐。

太推進屋,仔細打量着空蕩蕩的鐵鍋。洗刷幹淨的鍋底留着些水,露出好幾處補過的痕跡。

趙寰見高四與老婦人在一旁慌張不已,笑笑道:“你們也還沒吃飯吧,不如一起,請老人家幫着燒火吧,也能快些,我早餓了。”她看向咬着手指,瞪大烏溜溜眼睛的稚童,笑道:“你是不是也餓了?”

稚童飛快點了下頭,點完頭,一下又吓住了,趕緊往高四身後躲。

高四伸手護住稚童,“回屋去玩耍,別出來沖撞到貴客。”

趙寰道:“無妨。老丈家中其他人呢?”

高四皺紋密布的臉,瞬間好似又蒼老了幾分,道:“老兒就一兒一女,女兒嫁了人,前兩年生了一場病,沒了。兒子兒媳,去年上沒了。就留下這個孫女,我們夫妻都老了,不知還能不能看着她長大。”

趙寰沒多問,望着天真懵懂的稚童,嘆息了聲,只道:“老丈辛苦了。”

高四請了趙寰進堂屋,屋子中一張破舊的案桌,幾張長凳,再無他物。

趙寰随意坐了,招呼高四,見他如何都不敢坐,也就随了他去。

炊餅熱得快,加上白切羊肉,一陶罐煮開的清水,很快就送了上桌。

趙寰見他們實在太拘謹,分了幾只炊餅,再撥了一小半白切羊肉,道:“叨擾老丈,這些你們拿去用吧。”

高四猶豫着,見到瘦骨嶙峋的孫女,忙雙手接了過去,感激地一遍遍道謝,拉着她退去了竈房。

吃過了飯,稚童活潑了許多,也不如以前那麽怕生了,跑到正屋來玩耍。雖不敢到趙寰身前來,自顧自蹦蹦跳跳中,不時偷看她一眼。

趙寰遺憾,她沒有帶蜜餞零嘴出來,笑問道:“你叫什麽名字呀?”

稚童脆生生答道:“高珠兒!”

如珠如寶,趙寰眼裏閃過些悲哀,道:“原來是珠兒。你多大了?”

高珠兒茫然了下,一會伸着手指頭答五歲,一下又改口說三歲,岳飛直看得忍俊不禁。

這時高四忙走了過來,拉着她不斷賠不是:“她是大年初三出生,過了年方四歲整。不懂事,打擾到了貴人,老兒這就帶她下去。”

趙寰道:“沒事,就留着她在這裏玩耍吧。老丈也坐下來歇一歇。”

吃過飯之後,高四總算放松了些,他哎哎答應着,坐在了背對着門的下首。

趙寰好奇問道:“我得知高家莊附近有座鹽池,靠着鹽,日子應當過得不錯。我先前見着,老丈家中羊圈中,只有兩只老羊,可是老丈要種地,沒功夫去養?”

高四肩膀塌下,苦澀地道:“高家村的百姓,以前都在鹽池做活,男人做鹽盤,砍柴輸鹵入磨,婦人就燒火,收鹽伏火。鹽池再賺大錢,做活的百姓,不過得幾個辛苦糊口的錢罷了。在貴人面前得了頭臉的,得到賞錢多,日子就過得好一些。我們村的那幾家高門大戶,便是如此。”

他神色更苦了些,傷心道:“前兩年,上面的貴人争搶這個鹽池,竟然動起了刀箭。我那兒子媳婦遭了殃,就那麽填補了進去。兩條人命,最後就一貫半大錢打發了。兒子一貫,婦人減半,只得半貫,再給了口爛掉的鐵鍋。就是竈房用的那口。那口鍋小,鹽池全要改成大鍋,就随手賞了出來。”

高珠兒難得吃了肉,不時咯咯笑一聲,天真不知愁滋味。

高四抹着淚,看着她稚氣的面龐,道:“我們無權無勢,還有個她這個小的,如何敢說個不字,只得認了命。家中有半分地,種些小麥,枸杞,加上這兩條命換來的錢,我們老夫妻都積攢着。以後她長大了,給她當嫁妝。”

“貴人有所不知,養羊倒不花費精力,羊什麽都吃,不挑嘴,就平時費些鹽。只我們這些年煮鹽,再來圈地養羊,山林都快砍空了,草也被羊啃得快斷了根。別的地界還好,我們村子裏都不敢多養。山林有靈,若是惹怒了,當心要斷子絕孫!”

岳飛不由自主看向趙寰,神情嚴肅了幾分。怪不得,趙寰再三向商人們強調,養多少羊,得具體核計,不能一口氣貪多。

趙寰認真聽着,虛心問道:“那鹽場聽說打仗時毀損了,你們村子裏的人沒了活計,如今不養羊,地裏的莊稼收成可夠糊口?”

高四卻精神了起來,道:“不去鹽場做活,大家都暗自高興着呢。那鹽場又苦又累,身子都累垮了,賺來的幾個大錢,還不夠看病抓藥。先前裏正到我們村子來,說是衙門要重新立戶帖,分田地。以前這邊的地,都是權貴的,他們被趕跑了,衙門要分給我們種。哪怕養不了幾只羊,靠着枸杞,種瓜,種莊稼也能過活。”

他猶豫了下,問道:“貴人可是衙門的大官?老漢聽說,衙門裏的大官都是娘子們呢。”

趙寰微笑起來,道:“我是在衙門當差,再大的官,都是為了你們做事。”

高四咧嘴笑起來,興奮地道:“有人罵我斷子絕孫,我還有個孫女呢。她若是聰明,我就是砸鍋賣鐵,也送她去讀書。以後考中了,也好當大官,看誰還敢罵老兒!”

總算能看到,後一代女子的命運,在悄然發生改變。趙寰欣慰不已,道:“老丈的福氣還在後面呢,以後高珠兒定能有出息,你們兩人一定要好生保重身子。”

高四樂得合不攏嘴,看着高珠兒的眼神,愈發慈愛了。

趙寰望着屋外的天色,問道:“老丈,我還有件事想要麻煩你。你可知曉鹽場如今的情形,可能領我去瞧瞧?”

高四立即起身,道:“那邊都荒廢着,以前老兒也在鹽場做了快一輩子,再熟悉不過,這就領貴人去。”他扯着嗓子叫了聲老婦人,道:“我帶貴人們去鹽場、你看顧好珠兒。”

老婦人忙應了,來帶走了高珠兒,高四則帶着趙寰他們一行去了鹽場。

鹽場離高家村約莫兩裏路,馬車行駛不到一盞茶的功夫就到了。

高四跳下車轅,指着前面道:“就是那裏。以前熱鬧得很。”

一走進,就聞到了陣陣的鹽腥氣。屋子垮塌,到處被翻得亂糟糟,值錢的東西早就被附近村民拿走了。

岳飛領着護衛在前面清道,趙寰跟着高四,聽他一路介紹道:“從山上砍來的柴,就從這裏運進來。貴人瞧這地,車轍深着呢,每日都得填平,不然車都得陷進去。”

鹽場采取煮鹽,制鹵之後煎煮,巨大的鹽盤,得要五六個壯年勞力才擡得動。煮鹽的鍋,從空着的竈口估算,比在高四竈房所見到的,要大近兩倍。

趙寰跟在高四身後,從頭到尾聽了一邊制鹽的法子,她問道:“煮鹽浪費大量的柴火,為何不用曬鹽法?”

高四愣了下,忙解釋道:“這裏的鹽場都是用煮鹽,老兒聽過靠海邊,是用那曬鹽的法子,只用時久,曬不出多少鹽。最後還是得靠煮。”

趙寰好似看到過,在清初還是煎曬兼備,要到清乾嘉時期才開始過度。要到道光年間,全部采用灘池曬鹽。不過,曬鹽法依然費時費力,場地也有限制,較大規模就不适用了。

鹽太過重要,趙寰虛心向高四請教,直到日漸漸西斜。他穿着單薄,風吹過時,冷得控制不住打着哆嗦。

趙寰沒再問煮鹽的問題,轉而道:“不知老丈村子裏,可有與老丈一樣,熟知煮鹽的人?”

高四答道:“我們村子裏,大半都會煮鹽。”

趙寰一喜,道:“我還得勞煩老丈一件事,托老丈代我尋十個擅長煮鹽的熟手,随我去海邊,與煮海鹽的一起,琢磨如何曬鹽。一個月五貫大錢,吃穿用度全由我出。不管成功與否,工錢一個大錢都不會少。若成功曬鹽,另外有重謝。老丈若願意去,可以帶上老婆婆與珠兒一起。”

高四只聽有五貫大錢一月,就止不住地驚呆了。以前他們辛辛苦苦一個月,能落到半貫錢,已經是西夏那些貴人發了善心。

趙寰見高四已經說不出話來,笑道:“我明後日再到你們村子來找老丈,天色不早,我讓馬車送你回去。”

高四從暈暈乎乎中回過神,趕緊推辭,道:“老兒家離得近,不過幾步路罷了,自己回去就成。”

趙寰想了下,讓護衛包了些炊餅羊肉,再給了約一兩左右的金锞子,道:“財帛動人心,你仔細藏着些。”

高四看到金锞子,老臉漲得通紅,連連後退拒絕。

趙寰勸道:“拿着吧,這是給珠兒讀書用的。”

聽到高珠兒,高四手慢慢收了回去,又是作揖又是躬身,接了炊餅羊肉離開。

岳飛見趙寰還在仔細打量着鹽場,問道:“趙統帥可是有打算重開鹽場?”

以前趙寰只看過大概的曬鹽方法,在曬鹽煮鹽上,肯定不如高四他們。她打算引人過去,與煎海鹽的工匠們一起,弄出能曬大量鹽的鹽場。

趙寰道:“我也不确定,得去海邊試過,能便宜取得大量的鹽,這處就平了。若是不能,只能重開。”

岳飛見趙寰神色間的無奈,勸道:“人離不得鹽,總得做出取舍。”

趙寰望着遠處山頭只剩下稀稀拉拉的灌木叢,道:“這件事太過重要了。能用曬鹽法取得足夠用的鹽,其他地方就不用大量煎煮鹽。山林裏的樹,不僅能保住,百姓還能真正吃得起鹽。”

岳飛仔細一深思,這件事的卻影響太過深遠,定要慎重對待。

“趙統帥,高家村的人,畢竟剛從西夏歸順不久。一旦曬鹽的法子成了,他們知曉了如何曬鹽,再傳出去就不妙了。”

趙寰哦了聲,道:“沒關系,他們不傳出去,我還得想方設法往外傳。無論西夏,趙構,都無妨。”

岳飛怔了怔,趙寰苦笑道:“曬鹽煎鹽,全是百姓辛勤勞作得出來的智慧。吃不起鹽的,都是窮苦百姓,有甚可防的。”

慈悲有大小,趙寰真正做到了大慈之人。岳飛心潮起伏,對趙寰的敬佩,無以言表。

眼下天已經擦黑,岳飛算了下路途,望着趙寰疲憊的面容,道:“前面有個鎮子,我們不若去尋個客棧,好生歇息一晚。”

趙寰道:“就在前面尋個有水之處紮營,我們明日還要在周圍轉一圈。岳将軍,你排兵打仗,布陣都厲害,到時候你幫着參謀一二,在這邊修軍事防禦,可行得通。”

岳飛霎時驚訝不已,趙寰說是游玩,她卻是在觀察民生,不斷修改政令,使其能落到實處去。

既操心頂頂重要的鹽,又考慮着如何在西北布兵。

不過,在此地周圍布防,離肅州太遠了些。岳飛問道:“可是趙統帥不打算繼續攻打西夏了?”

趙寰搖頭,“這兩者并不相幹,西北太遼闊了,各部落都能征善戰,一道防線不夠。”

修建軍事防禦,趙寰考慮到的是長久之計,她話語微頓,道:“岳将軍,回興慶之後,你帶着兵繼續攻打甘肅軍司。”

過了甘肅軍司,就是李乾順逃到的肅州。她必須将西夏打得沒還手之力,在興慶府等地的一系列改變,西夏既無力來作亂,又能震懾住私下裏不安分的人。

何況,上次的仇,她只報了一半。

趙寰眼神微沉,陡然間就殺意凜冽,聲音卻依舊不高不低,平靜地道:“聽說李乾順病得厲害,正好送他早些上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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