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名字

我推門進去,他就坐在轉角。

“你在這呆了一天啊?”邊說邊走近,探身看了一眼,泡面邊上還有罐啤酒。

“嗯,不同時間這周圍環境有點差別,所以……”他答,看我直勾勾盯着桌面,頓了頓說,“沒吃飯?”

“啊?”香味不斷從蓋子縫隙溢出來,突然餓了,我下意識吸吸鼻子,“沒,我也吃泡面吧……”

擡腳要往貨架走,被紀原叫住,“這個好了,你要不先吃。”

他站起來,幾步擦身而過,“我再去弄一個。”

“……”反應慢了半拍,只好恭敬不如從命,“謝謝啊。”

我坐下,忍不住掀開蓋子,一整天沒吃頓正經飯,眼下熱氣騰騰仿佛在招手。拿叉子攪拌幾下,突然覺得不大好意思,回頭找紀原身影。

幾乎同時,他從貨架下層拿完東西正起身,吓得我趕緊把頭扭回去,吃別人的東西還吃出緊張感來了。

接着就隐約聽到有人叫主管,但我脫離工作環境對自己名號不敏感,反應了半天,又一聲——

“梁齊。”

“哎。”循聲回頭。

紀原站在冷櫃前,一手扶着櫃門問:“你喝什麽?”

“茶吧,烏龍茶。”

說完回過神,這應該是他第一次叫我名字,聽得倒也挺自然。

不一會兒,人端着泡面過來了,把烏龍茶放我面前,順手拿走了啤酒坐在旁邊。

Advertisement

對着窗外漸少的人流,我們有一搭沒一搭邊吃邊聊。

“你今天不去接妙妙嗎?”

“阿姨回來了。”

“哦,”目光所及正好是圍擋,順勢換了個話題,“這個公園設計,要多久?”

“給了我一個月時間,”他喝了口啤酒,接着說,“應該用不上。”

“呆了半天就有思路了?”

紀原側頭看我一眼,挑挑眉,難得表情帶點狡黠:“不是你說的麽,四季不一樣顏色的。”

“咳,”真是一貫的随意作風,“我不懂,就是瞎想,中午都是瞎說。”

他不置可否,嗯了一聲算是回應。眼看面要見底,才另起話頭:“你等下不回公司了吧?”

“不回,下班了我,”騰出手按了下手機,屏幕亮了,“嚯,還不到8點,今天真夠早的。”

一副無法理解的表情,他低頭半晌緩緩說:“你們不累嗎?”

你們?

我和一樣在職場摸爬滾打的大多數人?還是指……和林小英?

突然間就意識到,紀原應該到現在也不理解他媽為什麽把公司當成家,把家當成暫時的落腳處。

怎麽解釋呢。我曾經也覺得自己朝着林小英的方向在走,但最近頻頻想修正路線。

“累啊,但是要賺錢啊,”大俗話先頂上去,才接着正經道,“而且工作有價值啊,有成就感,可以抵消一部分辛苦吧。”

他象征性扯扯嘴角,沒作評價。

“但是呢,生活中當然還有其他有價值的事,這就複雜了。”我補充,正好把面吃完,指尖輕輕往前推了推。

這話一方面權當給紀原點安慰,在工作和家庭中能做出如此偏激選擇的,不多見,林小英心狠,紀原實屬倒黴。

另一方面,實話說,最近兩位經理給了我些沖擊:一個活大半輩子,只剩工作;另一個像沒感情的機器人,看見他就怕。

未及深思,就是隐約覺得他們的路,也沒那麽吸引人了。

“複雜嗎?有多複雜。”紀原随口反問,把我說愣了。

呆呆對視幾秒,他突然笑了:“太複雜了你答不上來。”

說完起身把桌上空碗收走,轉身扔進垃圾桶:“走吧。”

——

在便利店門口,我自覺蹭了飯,提出送他回家。

“我不回去,還要在附近轉轉,”他幾乎就在原地晃了幾步又繞回來,遲疑道,“正好陪你走到停車場吧。”

下午還熱着,晚上又起風了。我忍不住抱着胸,聊到正事,問他星燦的合同怎麽樣了。

“違約邊緣。”

聞言轉頭看他,怎麽就一點不着急呢:“入夏估計會有一系列活動,你到時候來,至少把合同履行完。”

“好。”紀原也把手抄進口袋,淡淡說,“我媽又讓你幫忙了。”

“嗯……”不知道什麽答案是他期望的,竟然含糊其辭起來,“違約麻煩,我們跟星燦合作久了比較了解,這公司挺難纏的。”

吃虧那是絕不會吃虧的,這邊活動照常走着,那邊一言不發派個孕婦來要賬,甭管合作多久,觸及利益分分鐘翻臉。

不知不覺逛進了商場裏,我在電梯間停下:“真不用我送你?”

他搖頭,“我還要看一下晚點的人流量。”

“那我自己下去就行了。”

“嗯,”紀原幫我按了鍵,眼看電梯下行,數字慢慢接近,他突然說,“你知道你一直叫錯我的名字嗎?”

“哈?”

“紀原,三聲,幾。”

我目瞪口呆,為自己的沒文化汗顏,張嘴半天尴尬道:“你一開始怎麽不說?”

“一開始,”他想了想,“我一開始以為只會見你一面。”

“叮。”電梯到了。

人群湧出把對話打斷。我往旁邊讓了讓,心想也是,兼職遇到的甲方,大概率“日抛型”的交往,叫錯個名字有什麽要緊。

工作中的關系堅固又脆弱。堅固用合約保障,硬綁到一起;脆弱才是常态,往往轉頭再見面就忘了姓甚名誰。

眼見電梯快空了,我側身跟他道別,正要踏進去,擡眼看見林小英走了出來。

看樣子剛下班。

她淡淡跟我打了個招呼,才發現紀原在邊上,欲言又止,化成一聲:“小原……喝酒了?”

果然還是當媽的,什麽嗅覺,一罐啤酒而已。我下意識吸兩下鼻子,什麽都沒聞到。

紀原幾次過來都有意避着,沒料到在這碰見,面無表情嗯了一聲,看過來:“我回去了。”

林小英也沿着他目光鎖定我。

兩雙眼睛,一個模子刻出來的,灼得我莫名頭皮發麻。

“我們入夏有活動,需要兼職。”張嘴就來,“那個紀原,活動定下來會通知你。”

說完閃身進了電梯,“走了啊,林經理。”

邊說邊按關門鍵,直到緩緩合上,我才靠牆上舒出口氣,沒做賊卻心虛了。

----

回到家,打開燈,一如既往冷清。

這是租的房子,兩室一廳,曾經有個女孩子跟我合住,沒多久結婚搬走了,後面讓陳燃來,她又嫌離報社遠。

我懶得招租,索性就一直自己住,好多年仍舊沒什麽歸屬感。沒裝修,所有家具都是房東留下的;沒太多裝飾物,除了過年公司發的福字;廚房從沒開過火,燃氣費都不知去哪交。

總之沒什麽家的感覺。

平時回來一般倒頭就睡,今天還早,坐在沙發上鬼使神差打開淘寶,搜索家居用品。

安靜得沒有一點點聲音,靜坐着刷手機,直到10點多,一晃神,覺得周圍空得可怕。

睡不着,想起紀原喝的啤酒,趿拉着拖鞋去樓下買了幾罐。回來打開電視,就着聲音喝。

直到酒勁上頭,才迷迷糊糊拖着步子去卧室,臨睡前看了一眼公司群,覺得哪不對勁。

诶?

今天值班的人,怎麽沒有發照片上來?

同類推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