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答案

我後來都忘了那部電影的名字和內容,但始終記得當時的場景。滿座的影廳,銀幕色彩明快,觀衆哄堂大笑,我特別熟悉的,商場新風系統的氣味,裏面帶一點爆米花的甜。

紀原笑說,我們在一起你同不同意?

其實這個問題我試想過,一直沒什麽結論。就在十分鐘前,跟林小英撂下那句話的時候,還在腦子裏迅速地閃現。

這感覺有點像……薛定谔的貓。如果他不問,我在假設中很難找到答案,會是個長期無解的問題。

現在他問了,盒子打開了,貓是死是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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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看着紀原,看他等我的回答,笑容挂在臉上,每一秒都多一點牽強,腦子倏地就清醒了。

話已經到嘴邊,突然手機鈴聲響起來,兩人都被吓一跳。前排觀衆微微回頭表達不滿,我忙調成靜音,這才低頭看了眼手機屏。

宋經理。

手指在接聽鍵上方頓住,擡眼看到紀原抿抿嘴,故作輕松地挑眉示意我接聽,扭過頭去。

嘆了口氣,肩膀都跟着沉下幾分。

屏幕還在亮着,伏下腰接了起來。

“宋經理,什麽事?”壓低嗓子。

“你下班了?”電話那邊問。

“對啊,我剛剛不是跟您說了嗎?”

“哦,沒聽見,報告要改,”他慢條斯理地說,“你在家改吧,我說你記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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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等等等,”怎麽偏偏這時候打岔,“我手邊沒紙筆,等一下,馬上給您打回去。”

“快點——”宋青青話沒說完,被我挂斷了。

直起身,旁邊紀原正面無表情盯着銀幕,一臉認真過了頭,別人都笑了就他不笑。

“我要出去打個電話。”我悄聲說。

“嗯。”他收收腿。

紀原的位置靠過道。剛弓着腰挪出去,轉頭又遲疑了,僵了幾秒鐘,把着他座椅扶手,就地蹲了下去。

還沒回答的問題,明明剛才已經有答案了。

紀原看我蹲在身側,滿臉疑惑地壓低身子,輕聲問:“怎麽了?”

“我也同意。”

他倏然擡眼,定定看了我片刻,下颌線條開始變得柔和,想笑又舔舔嘴唇,想說什麽只張了張口,最後化為一個動作。

紀原伸手扶住我後腦勺,探過身輕輕吻在了額頭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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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坐在影城辦公室,借用紙筆,邊跟宋青青打電話邊記錄。

他一項一項交代,我全盤答應,難得沒有任何異議。

“你最後市場競争的部分對比不夠明顯,圖表改一下。”

“哎,好的。”尾音都飄起來。

“就這些,”宋青青頓了頓,随口問,“什麽事這麽開心?”

“沒什麽事,”我咳了一聲,收住情緒,“還有別的嗎?”

“這報告我明早用。”

“好的好的,今晚改。”

挂了電話,把紙疊好揣進褲子口袋裏,聽見影城同事搭話:“梁主管,這片子是不是超好笑,我看你都憋不住了。”

“哈?”這才意識到自己把什麽都寫在臉上了,認真回了一句,“是超好笑的。”

回到影廳,摸黑往臺階上走,沒幾步看見一個高高的人影迎面下來。紀原輕輕抓過我手腕,又自然地握住我的手,後來一直沒松開。

電影已經完全看不進去。我低頭看握着的手,忍不住在想一切就這麽簡單,之前的糾結也好,顧慮也罷,都好像庸人自擾。

起伏的情緒,劇烈的心跳,終于都在黑暗中逐漸放松下來,稀裏糊塗直到散場。燈光亮了,看到紀原清晰的臉,才有了實感,沒來由一陣腦熱。

已經11點多,随着人群走出電影院,前一秒還擁擠熱鬧,後一秒就散在空蕩蕩的深夜。我和紀原很有默契地都沒提回家,一路出了商場,漫無目的地逛蕩。

盛夏,晚上依然悶熱。不知不覺就走到小公園,好久沒來,這時候突然想起紀原說過放線,還有點好奇。

“诶,你不是說放線了嗎?”輕輕掙脫他的手,我扒住圍擋的一個縫隙試圖往裏看,“什麽樣?”

紀原也探過身,幾乎把我籠在陰影裏。他下巴正好抵在我頭頂,聲音落在耳邊:“你這樣看不清的。”

說着拉過我胳膊,不由分說背過身蹲下去,“來,我背你。”

遲疑了兩秒,小心翼翼伏在背上。紀原猛一起身,還是下意識摟住他的脖子,直起脊背正好高于圍擋,我手搭在上沿,往裏望去。

“哦……是這樣的,”恍然理解了什麽叫放線,“地上好多白白的線。”

“嗯,是石灰。”他邊回答,邊繞着圍擋緩緩挪步。

我一手扶着紀原肩膀,一手捋着圍擋,走馬觀花似的往裏看,“還有木樁啊。”

“嗯,标記一些植物。”微微轉過頭。

突然來了興致,我輕輕拍了拍他肩膀,問:“你覺得自己像什麽植物?”

紀原一愣,猶豫幾秒答,“……沒想過。”

“那你覺得我像什麽植物?”

“木棉。”脫口而出。

“啊?”腦子裏首先出現紅紅的花,然後是舒婷的《致橡樹》,很是摸不着頭腦,“我為什麽像木棉?”

紀原笑了,肩膀輕微抖動。此時正好走到門邊,他停住腳步把我放下來,自己伸手去标牌後面摸出鑰匙,随口說,“因為我喜歡木棉。”

本以為植物的外形、習性、花語或是引申的含義和自己有相似之處,正準備洗耳恭聽,萬萬沒想到會是這麽個簡單的答案。

一時楞在原地,看他把門打開,示意我進去。

“怎麽回事,你有鑰匙,”一頭霧水跟上,“那還繞那一圈……”

紀原自顧自地彎起嘴角,不置可否。他牽着我小心翼翼跨過地上的标記,沿着圍擋邊緣走到角落,老遠看見兩把折疊椅,在月光下等誰來的樣子。

一下子聯想到在他家看過的設計圖,突然有種什麽都會實現的感覺。

我們坐在椅子上吹風,盡管不太涼快;看天,盡管沒有星星;閑聊,盡管已經忘了當時說些什麽。

側過頭去,紀原臉上映着層薄霧一樣的光,他也正好看向我,撐着扶手微微用力,探過身來,越來越近。

一樣短促而快的心跳聲,一樣移不開的目光,只是沒有再木然坐着。我稍稍前傾,可能幅度不大,只是讓這個吻提前了0.5秒到來。

這0.5秒是走向他的一步。紀原利落地攬過我後腦勺,把吻加深,滿腦子只剩下嗡嗡嗡。

之前被打斷的,現在就這麽自然而然發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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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家已經後半夜。

準備睡了,随手摸到褲子口袋裏有東西,掏出來一看,是宋青青的修改建議。

這才想起來報告他明早要用,而我已經答應過今晚修改。倒了杯咖啡,打開電腦,盤腿坐在椅子上,對着屏幕滿眼都是紀原。

不得不用冷水洗了把臉,才能專注一時半刻。就這麽改一會兒,胡思亂想一會兒,直到天亮。

眯眼看着陽光曬進來,伸了個懶腰。拖着步子去刷牙洗臉,看鏡子裏的自己,依舊想笑。

好多問題靠設想找不到答案,別猶豫,去說,去做,去試,盒子打開那瞬間會有結果。

貓是活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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