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夕陽

還有20分鐘上班,我坐在樓梯間,把事情和紀原講了個大概。

“所以不算什麽大事,就是被誤傷了。”輕描淡寫地總結。

他皺着眉聽,手搭在膝蓋上不時交握,轉過頭來看我臉上的印子,眉頭更緊一點,重重呼出口氣。

“很難看啊?”我反手貼了下臉頰,笑問。

“不是,”紀原稍微起身蹲在我面前,“下午請假吧。”

“不行,這事還沒完,下午一上班領導們肯定要問。邢琦已經請假了,我走不了。”

這麽說着,突然也覺得一股無力感襲來。我往後仰頭,聲音變得啞起來,“是有點累……”

特別想躺下,身體也不由自主傾斜,感覺就要硌着身後的臺階,紀原探身撐住了我後背。

然後另一只手帶過後腦勺,稍一用力,整個人被攬過去。

興許是太困了。頭抵着他前胸能聽到心跳聲,有節奏地起到催眠作用。我挪了挪腦袋,半開玩笑說:“我覺得我這樣就能睡着。”

“那就這樣睡。”他聲音低低的,也有種催眠效果。

“那你過15分鐘要叫我。”

恍惚中自己話音都沒落,眼睛就合上了。腦子昏昏沉沉,從來沒這麽快入睡過。

沒有時間的概念,不知道過了多久,感覺有手在肩膀輕拍。意識逐漸清晰,突然聽到手機鈴聲,猛然醒過神。

“幾點了?”我直起身,才發現紀原一直是單腿跪着的姿勢,膝蓋正好硌在臺階邊緣。

“剛好15分鐘。”他這才緩緩挪動,腿麻得不自覺擰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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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疼嗎?”伸手幫忙揉了下,一邊看了眼手機,是宋青青。

沒接,任鈴聲響着。我坐着放空幾秒,終于作勢起身:“你回家補個覺,我去上班了。”

“嗯,”紀原抿抿嘴,随手幫我捋了下頭發,那感覺像是在幼兒園門口和妙妙說再見,“去吧。”

——

踏進辦公區就感覺到同事的目光掃過來,我淡淡回過去,他們又裝作在忙的樣子。

走近市場部,幾個人正圍着宋青青七嘴八舌。我繞到自己座位,被他叫住。

“中午怎麽回事?”鐵着張臉,沖我招招手,“我看下你臉。”

“他們沒跟您說嗎,邢琦惹上點私事,”想了想,還是回身補充,“她下午請假,我批了。”

“在工作場合,就不是私事了。”

宋青青打量我幾眼,接下去說:“對方現在在會議室,跟陳經理聊着,你跟我一起去。”

“跟營運聊着?”腦子一懵,突然竄上來股火,“打了人還不罷休嗎?還想借題發揮?”

這麽多年,商戶鬧事确實沒少見。不存在無緣無故的發難,最後常常指向租金,水電,物業費……日積月累每一項都不是小數。

“沒事,這回發揮不了。”宋青青寬慰道。

我們進門的時候,伏瑞的老婆正在控訴,聲淚俱下。面無表情坐下來聽她講了20來分鐘,才搞明白這人想把健身房隔壁的鋪位也盤下來,下一步就該談到減租。

“他這樣整天跟你們商管接觸,我還能放心嗎?我也是被你們逼得沒辦法,寧可家裏不管了,也要在旁邊看着。”

陳經理随口“嗯”了一聲,和我們交換眼神,好像對這番說辭早有預料。

宋青青客氣笑笑,接話道:“原來是聊招租,好像沒我們市場部的事啊。”

“怎麽沒有?這個邢琦是你們部門的吧?”她怒視過來。

“真不巧,邢琦已經辭職了。”

“中午人還在,下午就辭職了,你們包庇員工是不是!?這個事我不會善罷甘休的。”

宋青青擺擺手,語氣平平:“說到員工,中午您過來,我恰好不在,回來聽說下屬挨了打,也沒還手……好像您說是因為上梁不正下梁歪,我是她領導,是不是也得被賞一巴掌?”

“你不在所以不清楚,當時太亂了,你們商管人多勢衆的,拉拉扯扯不小心傷到,也是難免的事兒。”仍舊嘴上不饒人。

我強壓住火,正經解釋:“全程沒有人動您一下,是不是拉扯間不小心傷到,我們有監控,可以調出來看。”

其實監控只在入口處,拍不到那個角度,當時信口胡謅,說得還挺真切。

她開始含糊其辭,半晌才軟下來,換了策略:“妹妹,誰碰上這種事不沖動?你年紀小沒結婚,還不懂。中午一時沒看清楚,姐道個歉。但這是兩碼事。”

“道歉可不敢收,不然這一巴掌還是還給您?”我認真看着她,把手放到桌面。

——

最後當然也沒還,無非逞個口舌之快,想讓她占不住理。

邢琦本身就在離職交接期,又讓事情好辦了些。陳經理應該是沒松口,沒多久人罵罵咧咧地走了,揚言還會再來。

這鬧劇總算告一段落,已經身心俱疲。晚上難得沒加班,結果經過財務處又被林小英拽進去。

“怎麽回事啊?”上來就這麽一句。

我今天聽見三遍怎麽回事,實在煩躁到極點,當下嘆了口氣:“中午那麽熱鬧,您沒看見嗎?”

她表情嚴肅,蹙眉說:“我沒在,回來聽說什麽原配來找小三,你——”

我一看她那表情就知道誤會了,扭頭想走,順口接道:“不是我。”

聽見林小英舒出口氣,仍舊冷着聲音:“梁齊,我昨天跟你說的話,你不要不當回事。你自己看看這工作搞得多狼狽,一心能多用嗎?”

我停住腳,回頭看她欲言又止,“已經多用了,已經狼狽了,不怕再狼狽點。”

然後不管林小英的追問,一路出了辦公區。

逃也似的坐上電梯,猛地看到鏡子裏自己的臉,早上還忍不住笑意,現在紅腫得明顯。雖然沒有關聯,但就好像嘲諷似的。

挫敗感上頭,真的很累。逛蕩到停車場,正猶豫要不要給紀原打電話,就看到車附近站着個人——

正在抽煙,擡眼看見我過來有點驚訝,慌忙掐滅,往旁邊垃圾桶走去。

“你怎麽在這?這麽快又過來了?”我目光跟着他。

“嗯,”紀原一直低着頭,“你今天這麽早下班。”

“這是我正常下班時間,”苦笑接話,“你不是說自己煩的時候才抽煙嗎?”

“是啊,”他随口答應,晃回來,“那就早點回去吧,好好休息一下。”

我恍惚覺得人有點不對勁,拽住他袖子仔細看過去,嘴角隐約滲出點血跡,傷口還很新。

“你幹什麽去了?”立刻聯想到什麽,着急起來,嘴都有點不利索,“你去健身房?你去找伏瑞了是不是?”

盯着他,登時幾種情緒交織。

擔心,怕他吃虧受傷,還一聲不吭;

驚訝,紀原這麽沖動的一面是我沒預想過的;

此外,他做了我想做,又一直在忍的事情,不得不說泛上來種解恨的快意。

“誤傷了誤傷了。”半晌,紀原笑着搖搖頭,像中午的我一樣輕描淡寫帶過,伸手攬我後背,“你快上車吧。”

“紀原,诶,等一下,”我給他推着往駕駛位走,直到門邊才勉強停下來。很多話想問,出口只剩一句,“還傷着哪了?”

“沒有了,”他不以為意,笑着反問,“我這麽笨嗎?”

不放心,踮着腳伸手擡起他下巴,仔仔細細看了一圈,好像是無大礙。

紀原任我擺布,屈腿站低了一點,一副配合檢查的樣子,乖乖巧巧。

不知道怎麽形容。身邊的人一直在提醒着年齡差,可我始終沒有實感,因為認識的他很有“大人”的樣子,有時候甚至覺得他是照顧人的那一個。

現在又發覺,他也才剛畢業。成熟的另一面,是沖動較勁不服氣……其實也是需要被照顧的那一個。

“走吧弟弟,帶你去吃飯。”我也不知道怎麽,突然蹦出這個稱呼,笑着去拉車門。

“嘶,”突然輕輕扣住我手腕,皺着眉有點惱的樣子,特可愛,“別這麽叫我。”

“弟弟。”忍不住笑,想逗他。

紀原咳了一聲,板了板臉。我看他還認真起來了,正想把話收回,感覺淡淡的煙味接近。

下意識往後靠在車門上,下一秒紀原不由分說地俯身吻過來。

——

開車出了地下停車場,夕陽正晃眼。一切像是加了金黃色濾鏡,街道,商店,行人,都帶上種溫柔的色調。

我随口感慨:“原來下班的時候,天還是亮的,夕陽好美。”

轉過頭去:“是吧,紀原。”

“嗯”,他眯着眼笑說,“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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