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 ☆、相宜
趕上周年慶,這兩天連續加班到閉店。不止我自己,整個部門的人都一起耗着,除了新來的顧相宜。
她非常自覺地準時下班,等我們反應過來的時候人已經回家了。宋青青對此很不滿,但忙得焦頭爛額一直沒逮到機會發作。
今天晚上又熬到10點才從會議室出來,我打着哈欠沒走兩步被宋青青叫住:“你招的這是什麽人?趁試用期內趕緊換了。”
“您說顧相宜嗎?不是您同意招進來的?”實在太困,掩着嘴把哈欠打完,“人家剛來兩天,還不适應這種沒日沒夜的工作模式,提前走了也情有可原。”
“不适應就趁早別幹了。”他撂下句話回到自己座位,打開電腦分心道,“還有她着裝怎麽回事?人事沒交代?”
我抿抿嘴,回想顧相宜這兩天的T恤牛仔褲,組織語言:“我跟她說過了,剛畢業的學生,興許還沒準備好西裝。”
說完自己都覺得牽強。
顧相宜第一天來上班穿了件明黃色的T恤,乍一看以為是誤入辦公區的顧客。經過提醒,第二天換了件白T恤,試圖冒充白襯衫。
我中午的時候在食堂又提起這件事,她帶着困惑淡淡回了句:“梁主管,我就在辦公室做設計,為什麽一定要穿西裝呢?”
“這是公司規定。”我答。
顧相宜咬着筷子,好像在權衡。半晌“嗯”了一聲,随手捋了下耳邊的碎發,接着吃飯了。
一如面試時那個淡定的勁兒,讓我開始好奇她明天會穿什麽來上班。
正想着,思路被宋青青打斷。他聲音疲憊,強強展了展眉:“最近事情多,你明天跟人事通個氣,讓他們先招着,有了人選再通知這個顧……”
“相宜。”我接上話。
“嗯。不要再出現青黃不接的情況。”
“您之前說只看能力。她能力是可以的,不再等等她的設計?主視覺明天就能出來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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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能力還沒看到,工作态度有問題。”宋青青搖頭,随口說,“這樣的态度能做出什麽?”
我撇撇嘴,沒有再搭腔。人都散了,自己也收拾東西準備回家,下意識瞄了眼時間,又快閉店了。
想了想還是好意提醒:“您不走?快閉店了。”
宋青青瞥了我一眼,坐得穩如泰山。鍵盤敲得噼裏啪啦,壯膽似的:“我今晚值班。”
腦海裏唰一下閃過監控畫面,我硬生生板住了自己的表情。宋青青絕對翹了幾次值班,公司男領導就那麽些人,按理說大半個月就要輪到一次。
終于翹不動了。
“宋經理,那我先走了啊——”
“算了!”他突然站起來,勉為其難的樣子,“跟你一起下去吧,正好從一樓開始巡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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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值班室給手電筒換電池耽誤了點時間,出去已經是一片漆黑。領導既然說了一起下去,我也就沒走貨梯,繞着手扶梯一圈圈下樓。
他開着手電筒晃來晃去,腳踩在扶梯臺階上小心翼翼,走路像一只貓。整個商場只有我啪嗒啪嗒的下樓聲,格外突兀。
“其實您可以申請不值班。”我随口找話題。
“為什麽?”宋青青清了清嗓子,腳步聲都跟着大起來,“我為什麽要申請?”
“……”這個人怕黑表現得太明顯,偏偏不自知。我無心拆穿,顧左右而言他,“新來的顧相宜才剛畢業,尤其還是搞設計有自己的習慣,确實是需要時間适應工作節奏的。”
其實說這話的時候,我想到紀原了,覺得跟藝術相關的工作,或許真的不能太一板一眼。他設計小公園的時候在裏面坐一整天,圖紙上只有寥寥數筆;半夜對着電腦通宵,又有如神助。
要放平時,宋青青才不屑跟我争辯職場道理。但這會兒大概為了轉移注意力,還是順嘴接了下去,“我剛畢業的時候就沒有這種問題。”
“您剛畢業的時候——”我回頭看了他一眼,忍不住道,“我只是轉述啊,學生私底下叫您小白臉老師,您不知道嗎?”
他步伐一滞,又只得跟上。惱火地深吸一口氣正想說什麽,被一連串重重的腳步聲打斷。
我倆都被吓一跳。一路盤旋着下樓,中間是從底層貫通房頂的巨大空間,沒見着有別人。
腳步聲由遠及近,越來越清晰,回音不斷。略探出身去,恍惚看見一個黑影在往樓上跑。我心想不至于這麽點背吧,只要他值班就趕上神經病。結果手電筒一照,身姿怎麽這麽熟悉。
女生穿着件紅T恤,三步并兩步地往上跑,靈活矯健,短發散在腦後,發尾微微翹起。
她感覺到光,眯着眼擡頭,手下意識去遮擋。
“顧相宜?”我恍然,回頭跟宋青青交換視線,他也很懵,兀自還在回神。
“哎。”轉眼人已經繞到我們這層,她在幾步臺階下停下,手搭上扶手,彎腰喘着粗氣說,“我上樓,改一下那個設計。”
“啊?”我迎過去,“快11點了,現在回來改?”
“我剛剛在家突然想到個畫面……”她擺擺手,一副不可言傳的樣子,語調裏透着興奮,“一定得立馬弄出來。”
我還沒見過這樣的員工,工作全憑偶然上頭的熱情。正不知道怎麽回她好,宋青青一本正經開腔了:“加班不是這麽個加法,你現在過來,等會淩晨回家路上出事誰負責?”
顧相宜來了之後基本沒跟宋青青說上幾句話,但絲毫不露怯,還沉浸自己的靈感裏,眼睛放着光:“我等會不回家,通宵還不一定能改得出來。”
說完又邁開步子,“那我先上去了,诶梁主管,辦公區門開着嗎?”
“關了,要刷卡,”我粗略打量她,脖子上空空如也,“你卡沒帶。”
她這才頓了頓,看向我胸前的挂牌,“能借我嗎?”
“宋經理有,他晚上值班,好過你自己在這通宵。”我瞥了眼宋青青那張鐵臉,補充了句,“你跟他去就行,巡個場順便上樓。”
“不用。”宋青青上手摘掉自己的工作牌遞過去,無奈比劃兩下,側過身讓她先上樓。
然後啪嗒啪嗒腳步聲又漸遠了。
到了一樓我轉身去坐貨梯,臨走的時候跟宋青青說:“人家剛來就通宵加班,工作态度還有問題嗎?”
“看她能做出什麽再說。”他提着手電筒往反方向走去。
嘴真硬。我坐上電梯,老覺得心裏有什麽事。直到去開車門,看見玻璃窗映着自己的襯衫,猛然想起來。
顧相宜明天穿什麽也甭好奇了。紅色T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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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是這個點,路上車少。我等紅綠燈的檔口,琢磨着要不要給紀原發個信息,想想又忍住了。
他這兩天陸陸續續地搬東西,但并沒有在我那住。據說妙妙極其不适應,哭着喊着要找哥哥,想來他一時半會兒還走不掉。
我本來就覺得紀原行動太快,不留點緩沖時間,兩邊都被他打個措手不及。
但昨晚進門真沒人的時候,又泛上來一陣失落。家裏有變化,只是人不在。冰箱被塞滿了,客廳有些零碎擺設,洗手間多了一套洗漱用品,還沒拆封。
悄悄往他房間看一眼,床上有被褥枕頭,櫃子裏有衣服,還有一件換下來的T恤搭在椅背。
21天養成一個習慣。紀原總共在我家呆了不到24小時,可能他太自然了,讓我的習慣速成,甚至能預想下一步就是依賴速成。
“嘀——”身後車喇叭催我。
綠燈了,慌忙起步。心裏自嘲,這個點回家也是倒頭就睡,他在不在有什麽區別?
結果開進小區,正要進地下停車場,遠遠看到入口處站着一個高個子。
穿得很家居,偶爾無意識地動動腳,低頭正在玩手機,臉被屏幕的光映着,是紀原。
我車速放慢,雖然一眼就認出,還是看了好半天,才終于在他面前停了下來:“你在這幹嘛?”
“等你啊,”他循聲擡頭,拉開車門坐上來,接着說,“以後這麽晚回來就停地面吧。”
“嗯。”
車開下去,裏面空空蕩蕩,配合時而不靈的暗淡燈光,還真是有點瘆人。以前怎麽沒發覺?
停好熄了火,我偏過頭看他這一身T恤睡褲,忍不住笑意:“什麽時候過來的?”
“晚飯後,”他探過身幫我解安全帶,順便在額頭親了一下,随口道,“陪妙妙玩完,她睡着了我才來。”
我沒來由地臉一紅,陪完妙妙趕來陪我,怎麽感覺自己在和一個小朋友搶人?實在很是心虛:“紀原你不用這麽折騰,其實回家住是最好的。”
“嗯,”他順口答應,看了眼手機,“11點半了,上樓上樓,回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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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洗漱完,已經将近12點了,難得不是很困。紀原房間門半掩着,試探地走近幾步,發現他蹲在床邊搗鼓什麽。
“你幹嘛呢?”站在門口疑惑地往裏看。
“這床壞的,”他回身瞥我一眼,招招手,“你來看看。”
“不可能,”我将信将疑,什麽年代了,床有這麽容易壞?“之前的室友睡得好好的,中間一直閑置着,到你這就壞了?”
紀原笑着嘆氣,說,“來,你自己看。”
我走過去也蹲在邊上,歪着頭往底下看。床板是骨架結構,果然中間幾塊是斷的。要說這床确實比較久了,期間也沒留意過,一時還真拿不準了。
“但是不影響睡覺吧……”我稍微直起身,下意識又拍拍床墊,反複查看,“感覺四周還是能撐得住的。”
他在旁邊看着,突然撈過我胳膊拎起來,輕輕往床邊一帶,“這樣吧,要不你幫我試試能不能撐得住。”
我一個不穩跌坐在床邊,看他不太正經的樣子,直接氣笑了:“你弄壞的吧?”
“我為什麽要弄壞,我還要睡的。”他嬉皮笑臉反問。
“反正壞了你就只能睡沙發。”
“你這二房東不負責任啊,”他一伸手夠到床邊的開關,燈馬上滅了,“再說能不能睡試一下才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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嗯,我多說一句,這個點回家确實倒頭就睡,但紀原在不在還是有很大區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