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章 ☆、面試
清晨,睡夢間恍惚聽見外面窸窸窣窣的聲音。
我自從在家裏呆着,生物鐘就逐漸調整過來了,但早上的睡眠還是很淺。被這點聲音吵醒,猛地睜開眼,第一反應就是紀原回來了。
一個翻身從床上下來,拖鞋沒踩準,索性不穿了。光着腳跑到客廳,看見紀原正從他房間出來。
穿着件白襯衫,邊走邊低頭系扣子,黑色領帶歪歪斜斜挂在脖子上,聽見動靜才擡頭看到我。
“把你吵醒了。”笑說。
我定在原地好一會兒,看他臉上明明是好久不見的表情,偏要裝作自然地笑笑,于是也有樣學樣地板住嘴角。
就像一個普通到不能再普通的早上。
“你不會系領帶嗎?”慢慢走過去站到他面前,擡手把最上面的兩個扣子系上,稍墊起腳,把衣領整好。
“嗯。”
“走秀沒走過正裝嗎?”仔仔細細幫他打着領帶。
“別人幫我系。”語氣裏帶點故意,眼角彎着。
我手上稍微用力,眼看他上半身都跟着晃了一下,順口低聲說:“哎呦,大勁了。”
紀原一臉揶揄,“逗你的,常用拉鏈式的,方便。”
我忍不住想笑,趕忙專注于手上動作,最後兩下把他襯衫撫平,稍退一步打量:“好了。”
幹淨,挺拔,意氣風發。當時也不知道怎麽了,腦子裏冒出很多形容詞,心想果然是我的紀原。
“來,踩我腳上。”突然被他帶過肩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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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才意識到自己光着腳,踉跄一步下意識避開,“不用,我去穿拖鞋。”
“沒事。”紀原堅持,順勢彎腰抱住我,習慣性地把下巴抵在頭頂。
只好不動了,前腳掌虛踩在他拖鞋上,輕聲問,“你穿成這樣去幹什麽?”
“面試啊,”聲音悶悶的,“準備一周呢。”
其實我已經猜到,也聽出了他語氣裏的疲憊,不再作聲,腳悄悄又往後挪了挪。
“我小時候特別不理解我媽,”紀原輕描淡寫,“她只顧工作,我沒別的辦法,只能故意引起她注意。”
“嗯,我知道。”怎麽突然提起這個?
“現在也不是很理解她,但是,”他直起身,得意說,“我不是小孩了,對付你們這種工作狂,有更多辦法了。”
我不禁覺得好笑,接他的話頭,“什麽辦法?”
“分擔一點,省得梁主管總那麽崩潰。”
我愣了片刻,踮起腳去攬他脖子,又怕把襯衫蹭皺了,小心翼翼留出點空間。心裏五味雜陳,覺得自己幸運,也覺得于心不忍。
各種情緒交織着嘆出口氣:“紀原,你可以選擇你喜歡的生活方式。”
“我選擇了啊。”他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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紀原的面試沒有通過。
是一家園林設計公司,我悄悄查了,在業內口碑還算不錯。人事也挺負責的,第二天傍晚就回複了。
當時我們剛吃完飯,窩在沙發上看一部災難片。紀原低頭看了眼手機,無奈地笑笑遞到我面前。
“哦……”我看到消息,立馬把正在喝着的牛奶放下,開始在腦子裏組織語言,“找工作是這樣的紀同學,這才第一家,我畢業的時候投了不知道多少簡歷。”
他彎彎嘴角:“我知道,不用安慰我。”
然後把牛奶又塞回我手裏,“接着喝。”
紀原轉頭接着看電影,手撐着自己下巴,很認真的樣子,但明顯心不在焉。他變了,以前對工作的随性啊佛系啊一點點在消解。人一旦有了目的性,壓力如影随形。
想了想,還是故作輕松地說,“好歹我也面試過你,要不幫你看看簡歷?”
我們初次見面就是一場面試,不提都快忘了這茬。
他下颌線條舒緩,側過臉看我,恍然笑道:“當時怎麽讓我通過了呢?”
“看你帥啊。”
紀原斜了我一眼,還是樂了,慢悠悠起身晃回房間,片刻拿了簡歷過來。
我把電影暫停,盤腿坐在沙發上,認真看起來。他畢業不久,簡歷篇幅不長,很快就掃了一遍:“嗯……你兼職太多了,多而且雜,每項時間都很短,會讓對方懷疑入職後的穩定性,拿掉一些。”
紀原探過身來,答應:“嗯。”
“你之前準備的是設計吧,應該沒問題。其實如果是我面試,最大的疑問就是,為什麽畢業之後不直接工作?”我擡頭看他,“他們問你了嗎?”
“問了。”
“怎麽回答的?”
紀原微微皺眉回想,有點吞吞吐吐,大概也覺得問題出在這裏。其實這點他早先也回答過,“本職是為了讓自己舒服”嘛,震撼到我的理論。
“紀原啊,這個問題你得準備一個合理的答案,一個實際、客觀又已經改善的情況。比如說那段時間在幫朋友公司的忙,現在走上正軌了,你就出來工作了;”
“或者你額外參加了什麽學習,在做什麽準備,但那件事已經結束了;”
“或者最簡單的,那段時間身體不行,暫時沒考慮就職,但現在已經完全好了。”
我機關槍似的邊列舉邊做手勢,突然被紀原插進話來:“我身體不行?”
“嘶,”我匆匆打住,擺手,“對,身體不行這個還是算了吧,公司還是容易有顧慮。”
紀原嘿嘿一笑,又湊過來些,幾乎蹭到我鼻尖,加重語氣問了句:“我身體不行?要不要試試看?”
“你……你別打岔。”猛地反應過來是什麽意思,我騰一下從沙發翻下來,“我覺得有必要幫你模拟一下面試,你搬張椅子來,坐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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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就着餐桌,面前擺了一個本子一支筆。還裝模作樣地在睡衣外面套了件西裝。
是有多閑得慌?
“下一位,進來吧。”
紀原扶着額頭,特無奈地從沙發起身坐到椅子上,咧出一個敷衍又虛僞的笑容,“你好。”
簡單詢問基本情況,我單刀直入:“哎呦,看你畢業一年了,為什麽一直沒穩定的工作?”
“不喜歡束縛,不認為穩定的工作是必要的。”
我當即皺眉,用筆點點桌面,壓低聲音:“不能這麽說。”
但心裏還挺好奇他接下去打算怎麽圓,又問:“那為什麽現在來工作了?”
“為了拉近跟我女朋友的距離,”他故作沉思狀,“我得養她。”
本來還憋不住笑,聽到後面又愣住了,紀原還有這種想法?
随口反問:“你女朋友沒工作嗎?需要你養嗎?”
“被公司停職了。”
我心想這個人戲還真足,也一拍桌子,“什麽破公司!”
紀原挑挑眉,“對啊,我也這麽覺得,但她還是跟自己過不去,連帶着對別的也沒信心。”
習慣性地按了兩下筆的彈簧,我停住了。清清嗓子說,“那我覺得你女朋友意識到了,心裏也很抱歉。”
兩個人面對面坐着,隔了大概有2米。沉默半晌,我煞有介事地在本子上亂寫亂畫,說,“紀原,你這樣回答工作是找不到的啊……不過女朋友拿得穩穩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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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不知道紀原最後面試是怎麽回答的,反正幾天之後他的另一場面試順利通過,周一入職。
我也接到了宋青青的通知,要回到公司了。不知道等着自己的是什麽,工作還保得住嗎?職位還在嗎?但之前的忐忑和焦慮少了,覺得好像也不是那麽難以面對。
周一早上,鬧鐘把兩個人同時叫醒。刷牙,洗臉,吃飯,出門,在樓下互道再見。
還是有點手忙腳亂,但我覺得這是我工作以來,最坦然的一個早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