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6章 ☆、茫然
我早上是餓醒的,從昨晚吐完就沒吃任何東西。
感覺整個胃抽在一起,像是被人攥住。摸黑弓着腰下了床,剛趿上拖鞋,聽見紀原啞着聲音:“還不舒服?”
“餓。”想解釋兩句,全無力氣,只吐出這麽一個字。
他騰地翻身下來,把我扶坐在床邊,順手打開燈觀察了幾秒:“我去給你弄點吃的。”
說完出了房間,沒一會兒我聽見鍋碗的叮當聲,叫苦不疊:“紀原,随便找點能吃的,我快餓……虛脫了。”
安靜片刻,腳步聲傳來。他拿了杯熱牛奶遞給我,又放下兩塊巧克力:“我在給你煮粥。”
咕嘟咕嘟喝了大半杯,才停下來。沒什麽緩解,顧不上擦嘴開始嚼巧克力,含糊道:“不用,前兩天的面包還有嘛,在冰箱裏。”
紀原擰起眉頭:“壞了吧,而且是冷的。”
“不行我餓死了,我真的……”磚頭都吃得下,只想把胃填滿。無力再浪費口舌,作勢起身:“我自己去拿。”
“坐着吧,”無奈把我按回去,“我給你熱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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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還沒亮,我狼吞虎咽吃了個面包,饑餓感得到緩解,覺得自己又是個正常人了。
紀原煮了粥,但已經撐不下。象征性喝了兩口,開始慢悠悠洗漱,結果牙刷剛放進嘴裏,一股反胃的沖動再次襲來。
拼命想忍沒能成功,剛才吃的東西盡數吐掉了。我撐着洗手池緩了好一會兒,正撩着水漱口,紀原推開門。
他低頭扯着自己領帶,習慣性彎下腰讓我幫忙系,這才發覺不對勁:“又吐了?”
“嗯,”順勢把手擦幹,拿起領帶,“你說的對,可能面包真壞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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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是,”紀原打住我,“吃什麽吐什麽啊你現在,去醫院吧。”
“我今天抽空去趟藥店,估計還是燒烤吃的,沒好。”說着撫平他領子,回過身開始洗臉,“你今天最後一天交接嗎不是?趕緊吧,我有事給你打電話。”
其實吐完反倒舒服些,就是這麽一折騰有點耗費體力。紀原不放心,出個門磨磨蹭蹭,被我再三催促,才勉為其難去上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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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是抽空去藥店,一上午也沒抽出這個空來。紀原發了好幾次消息來提醒,都被我選擇性忽視了。
一直在開會,碰聖誕節活動的事。現在的團隊很新,大家點子特別多,天馬行空的創意給所有人一劑強心針。
希望做好,抱有很多期待,把想法一點點變成現實的這種感覺仍舊能吸引我。讨論直到中午才告一段落,幾個人邊收電腦邊讨論去吃什麽,聽得我胃又隐隐不适。
往外面走的功夫,張博宇搭話:“是不是又低血糖?我那有巧克力。”
“沒有,我吃壞了,去趟藥店,你們吃飯不用等我。”
自從進入12月,溫度真的降了下來。我裹着外套出了商場,猝不及防被一陣風吹出鼻涕,經過外立面的玻璃幕牆,瞥見自己臉刷白,确實像低血糖的樣子。
現在胃裏的感覺說不上來,鈍鈍的不舒服,又在可忍受的範圍。擔心等會兒午飯再次吐出來,還是緊着去了藥店。
一進門,穿白大褂的大姐晃晃悠悠迎上來:“買什麽?”
“胃藥,”我進藥店最怕猶猶豫豫,直截了當自我診斷,“急性腸胃炎。”
“啊,”她往中間貨架走去,随口問,“是拉還是吐啊?”
“……吐。”
“這個。”大姐拿了一盒藥,看了看我臉色,“你得補葡萄糖啊。”
說着自顧自轉身去另一個櫃臺。我一下拿不定主意,尋思片刻還是跟了上去,“怎麽補,這個?”
“按說明書,一次不用喝太多,”她問,“午飯吃了沒呢?”
“沒吃,怕吃完就吐,先來藥店了。”
“一吃東西就吐呗。”大姐拖着尾音,接下去,“一聞油煙味兒就反胃嗎?”
“嗯……”我回憶前兩次的感覺,好像也沒這麽嚴重,無法給出确定答案。正思考着,她多嘴問了句:“你例假來了嗎?”
“……還沒。”
“推遲了?”
“呃,”我實在沒往這想,顧不上打岔,皺着眉開始心算,“4、5天的樣子吧,以前也有過。”
大姐眉眼富含深意,又往旁邊的貨架伸手,“測一下吧。”
遞過來一盒驗孕棒。
我一時呆住,當接不接地尴尬在原地,找補道:“這個……應該不是。”
“任何措施沒有百分之百的。”她說,司空見慣似的往前遞了遞,“但是你現在不一定能測得出來,再等兩天才準。”
腦子已經一團漿糊,亂得不行。我下意識去摟頭發,順口接話,“那我等兩天再來。”
說完往結賬區走,又被她叫住:“诶,你要是不确定,就先別亂吃藥了。”
低頭看了看手裏的胃藥和葡萄糖,茫然地放在收銀臺上,走出了藥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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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坐在樓下的粥店,把面前的碗推了推,完全沒有胃口。撐着額頭支在桌上,一點思路都抓不到。
有點怕,說實話。
本來确實覺得不是,小概率事件砸到自己頭上,還是挺難的。但我突然想到在日本最後那晚上,整個人斷片了……
強行靜下心來,拿出手機開始查孕初症狀,結果越發不安了。
累嗎?從日本回來一直挺累的;
乏嗎?這段時間确實經常犯困;
胃口好嗎?先前想吃,但是吐。現在是完全不想吃了。
哪一條都貼得上,就差網友下診斷書了。
這事沒有準備啊,我兩手不停在交疊攥緊,慣性地想抓過什麽東西——很久沒有過的感覺再次撲向我,非常,非常,非常需要彈簧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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整個下午都心不在焉。中午逼着自己吃了點粥,想吐的感覺依然強烈。
回家後在車裏呆坐好久,如果是真的怎麽辦?
我缺乏心理建設,完全沒有想過承擔一個小生命的責任。
再看紀原。一直覺得他比同齡人成熟,認真,可信賴,但這些主觀形容詞在客觀條件下,實在顯得有點虛。
23歲,剛剛辭職,未來有很多可能性,但現在是零。在日本我才剛說過讓他慢慢來,現在的情況何止是推了一把,簡直是要把紀原從步行道逼上高速公路。
他承受得了嗎?承擔得了嗎?
更別提家裏人。我媽只見過紀原一次,還是那種尴尬場面;林小英自從我們在一起之後,就放任不管了,後來我換了場子,更沒交集。
真的不是時候。
我趴在方向盤上,腦海裏想到的全是糟糕的那一面。糾結到無以複加,忽然感覺車門被人打開。
紀原探進身來,幫我解開安全帶:“怎麽不上樓啊?你吃藥了沒,胃好點沒有?”
我愣了愣,脫口而出:“吃了,好一點。”
那瞬間決定好像自己生成了,先不告訴他吧。在不确定之前,在我自己都沒想清楚之前,紀原就暫且蒙在鼓裏吧。
裝作沒事人的樣子一起上樓,等電梯時碰到了個住戶在抽煙。我平常對煙味不是特別抗拒,今天本能地想遠離。
從沒覺得電梯這麽慢過。捂着口鼻往外挪,紀原不明所以:“快到了,怎麽了?”
“很嗆。”我低聲說。
話音剛落,電梯“叮”一聲到了。煙味始終缭繞,跟進電梯間,才發現那位住戶把煙拿在手裏,沒有熄滅。
再也忍不住了,我拍了拍他胳膊:“您煙能熄了嗎?”
他回頭看看我,又看看紀原,突然好似懂了什麽,抱歉地回話:“熄了熄了,不好意思啊。”
“沒事。”我看着他掐滅手裏的煙,安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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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就是在反複地憂心和安心裏,渡過這幾天。
不那麽想吐了,但該來的還是沒來,天平在一點點朝确定傾斜。
晚上睡不好,經常一個人醒着胡思亂想,在紀原發現前迅速閉上眼;自然而然地注意些小細節,避開煙味會覺得安心,好好吃飯會覺得安心,早點休息會覺得安心,完全出自本能。
甚至開始給自己心理暗示:紀原應該喜歡小孩,他對妙妙就很好。那天晚上看電視,我不自覺點開了小豬佩奇,紀原還說很久沒見到妙妙了。
我說:“是不是所有小孩都愛看小豬佩奇?”
他笑答:“可能吧。”
“那看一會兒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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幾天後,又邁進那家藥店,大姐居然認出我來了:“還推遲着呢吧?現在測應該能準了。”
說着又把前幾天的驗孕棒遞過來,一模一樣的場景。
我沒有作聲,拿了就走,小票順手揣進了衣兜。
一路到麥當勞,進了洗手間,拆包裝看說明書,不帶一絲猶豫。之後的5分鐘,是我這輩子最長的5分鐘。
直到聽見隔間外有人進來,動了動腳不耐煩的樣子。終于下定決心把驗孕棒拿起來,看清楚了結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