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第三個世界(二)
吃完午飯,又開始了在工地上賣力氣地幹活,一趟一趟麻木地運着水泥。秋日的天氣本應該是涼爽的,可他們這些在工地上幹活的人卻完全感受不到。
大滴大滴的汗水不停地咋落在地上,在滿是沙子地面上留下一個個深色的小圓點,有轉瞬消失。汗水浸潤了全身,濕透了衣服,眼睛模糊地睜不開。
将脖子上的白色毛巾一把拽下,胡亂地抹了把臉,拿起放在一旁的兩升大的塑料杯子,大大地灌了一口水。
粗重地喘着氣,拿起印着“無痛人流**”醫院發的小扇子扇了幾下,然而收效甚微。
聽到不遠處工友的吆喝聲,剛喝了口水的薛成不得不再次推着板車在工地間穿梭。
終于到了太陽落山的時候,看着三五成群離開工地的工友們,薛成也終于松了口氣。
回到了工棚,将衣服脫光,簡陋地用冷水洗了全身。随意禿嚕了幾下,将身上的水珠擦淨,換上了簡單的T恤大短褲。
剛穿好衣服,就看到朱順也回來了,臉上滿是笑容,像是有什麽好事。一看到薛成也在,就立馬地收斂了臉上的表情。
“成哥,你怎麽在啊,我還以為你早就走了。”
“走,我走去哪兒啊?”薛成看似不明所以地問道。
“成哥,你忘了啊,今天是安子生日啊!你不是早就給他買好了禮物,打算今天送給他嗎!”朱順一臉不可置信地瞪大眼睛。
成哥居然會忘了崔安的生日,他不是向來最把那小子的事放在心上嗎?
也不知道為什麽,本來從小就他倆玩得最好,後來莫名其妙插進來一個崔安,還跟成哥的關系好得不行,搞得小時候的自己經常嫉妒,認為自己的小夥伴被搶走了。
那時候還欺負了崔安一段時間,後來雖然因為薛成對自己的解釋和補償好一點了,不再那麽敵視崔安。但自己卻還是對他沒好感,跟他玩不到一塊去。
自己也不明白薛成到底看上他哪點了,對他那麽好,好的……就跟對自己的媳婦似的。
不過自從崔安考上了大學,成了他們村唯一的大學生後,朱順倒是對他改觀了不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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至少人家有本事不是,像他這種初中都沒念完到鎮上打工的農村人天然的對知識分子有一種好感。
或許,成哥之前那麽喜歡崔安,就是因為人家聰明有本事吧!
“我當然知道今天是安子生日,我總不能一身臭汗塵土穿着工地的工作服就去安子學校吧,那不是給他丢人嗎。”
薛成當然記得今天是那位大學生的生日,原主早早就攢了錢給他買好了生日禮物。
“噢,那倒也是。”恍然大悟地點點頭,朱順找出了一身幹淨衣服也打算去洗個澡。
“你待會打算去哪?”薛成一臉審視地看着眼前這個農村漢子,看到他臉上幾乎是立刻就出現了心虛驚慌的神色。
“他們是不是叫你出去玩了。”他知道,工地的工人們大多正是血氣方剛的年紀,又沒個女人在身邊,自然把持不住。
所以,下工後,一般會幾個人湊錢一起去發廊、洗浴中心找個女人洩洩火。原主自然也被招呼過,但是因為心裏有個白月光自然也看不上那些女人。
不僅原主不去,他還管着朱順不讓他去。在他看來,那些女人都不幹淨,身上指不定有什麽病。而朱順是被他帶出來打工的,他就對朱順有責任,自然不能放任他。
而現在身體內的靈魂已經換了一個人,薛成自然不會有什麽要對朱順負責的想法。
但朱順是跟他住一個工棚的,作為原主的好兄弟,他還要跟朱順對戲很久。他可不想到時候跟自己整天生活在一塊的人身上有性病。
“啊?成哥,你想多了,我怎麽會去那種地方,就是跟他們出去吃個飯而已。”說完,生怕薛成不相信似的,又再次強調“真的,成哥,你放心吧。”
“你自己有分寸就好。”
沒有像之前一樣苦口婆心地勸解他,警告他如果去了那種地方就告訴他爸媽,把他送回農村去。
就這麽簡簡單單的一句,甚至都沒有擡頭看自己一眼,但朱順卻莫名地慫了。
但同時心底又湧出一股不平來,薛成也大不了自己幾個月,憑什麽這麽管着自己。從小就是這樣,處處壓自己一頭,害得自己總被罵。
越想越有底氣,就是,自己憑什麽聽薛成的,又不欠他的。
拿着自己的衣服進了裏面,看都沒看薛成一眼。
徒留薛成在原地無奈地搖頭,二十歲的了人了,還跟個小孩一樣幼稚。
不過自己可沒功夫去哄小孩,他還有正經事要做,這小孩要真是背着自己去了那種地方,那就單方面絕交吧。
打開了簡易的布衣櫃,薛成翻出了被掩藏在衣服下的一個禮品袋,上面印着阿迪達斯的logo,裏面是一雙最新的運動鞋,花了原主一個月的工資。
拎着袋子,薛成騎着原主那輛破舊的自行車“咯吱”“咯吱”地往學校敢去。
剛看到學校的輪廓,薛成就下了車,把車停在了牆角下。沒有鎖也不用鎖,不會有哪個小偷不長眼來偷這麽一輛破車的。
又走了半個小時,薛成才到了崔安的宿舍樓下。此刻正是吃完飯的時間,崔安平常都是這個點吃飯的,然而等了許久都沒見到崔安的身影。
他這才摸出了自己破舊的老人機,給崔安打電話。若是以往,他是絕對不敢随便給崔安打電話的,更不要說來學校找他了。
薛成能理解,崔安是金貴的大學生,是知識分子,自己卻只是一個在工地上幹力氣活的農民工。如果被崔安的同學知道他居然還認識這樣的人,一定會給他丢臉的。
只是,今天不一樣,今天是崔安的十八歲生日,過了今天,他就是一個成人了。
所以,薛成才會幸幸苦苦攢那麽久的生活費,就是想在這個擁有特殊意義的日子送給他最想要的禮物。
這些錢他攢的并不容易,每個月四千五的工資,兩千打給家裏,兩千給崔安做生活費。自己只留五百,好在工地管住和午飯,他只要自己做早飯和晚飯就夠了。
啃了大半年的饅頭,他總算是攢夠了錢給他買了最新款的運動鞋。
他應該會喜歡的吧?
薛成有些不确定地想着,一只手拿着電話耳朵聽着那帶着細微電流的“嘟”“嘟”聲,另一只手無意識地摩挲着懷裏的鞋盒袋。
“你所撥打的電話暫時無人接聽,請稍後再撥……”甜美的女聲在耳邊響起,薛成緩緩拿下了放在了耳邊的手,挂斷了電話。
手指幾次要落到按鍵上,卻又在最後一刻如同觸電一般地縮回來。來回幾次後,終于下定決心再次撥打了電話。
“嘟”又是熟悉的聲音,薛成忽然有些怕聽到這個聲音,他還記得自己之前曾經無數次心懷忐忑地聽着這“嘟嘟”聲。
大部分時候,“嘟嘟”聲響完之後都會是那熟悉的女聲,只有偶爾那麽幾次他能聽到電話被接通的一剎那崔安好聽的聲音。
果然,電話又沒有被接通。這一次,薛成終于不敢再打電話過去了。他還記得有一次去學校找他沒找到,守在學校門口到了晚上十一點也沒有看到崔安回來。
急得他一連打了十幾個電話,還險些報警。
最後一通電話終于被打通,可還沒等他焦急地詢問,對面劈頭蓋臉就是一頓大罵。
“薛成,你怎麽回事,打那麽多電話做什麽,查我的行蹤嗎?”
“你是不是以為你給了一個月兩千的生活費,幫我付了學費,我就要賣給你了是吧,我就不能有自己的私人空間了是吧。”
“我不是早就說過了嗎,那些錢都算做我問你借的,等我畢業有工作了,我會還你的!”
“請你不要再幹涉我的生活了!”
歇斯底裏地怒吼他直到現在也無法忘記,他還記得自己是如何慌亂地解釋只是擔心他的時候迎來的嘲諷。
那一刻,他是真的心痛,他對崔安好,從來就沒圖過什麽,只是單純的喜歡他,想對他好而已。
可是自己的喜歡,自己的真心卻被對方踩在地上踐踏,那麽痛苦。
可是自己能怎麽辦,還是喜歡他啊,還是想見到他。
沒辦法,伏低做小了幾個月,變着花樣地送一些不值錢的小禮物讨他歡心,晚上又去找了一個兼職,提了提他的生活費,他才終于願意見他。
看了看時間,已經六點了,自己特意請了今天晚上的假想陪他吃頓好的。現在看來,已經不需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