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9章 Chapter 118 玉城鬼事2
也許是因為遍地髒污恐怖的血跡,或是因為滿地碎玻璃和帶着鐵釘的破木板。
竹寧吓得心髒差點停跳, 但也沒有第一時間變回全身雪白絨毛, 腿又短的小絨球, 而是全身緊繃着慢慢後退,而後猛然轉身側身擠過鐵櫃往外逃!
他身後, 兩個“警察”的聲音似乎越來越近了, 但竹寧發抖的雙手, 無論如何也推不開堵着派出所大門的雜物,更別提外面還有輛車。
“我們盼了整整一周,終于有人來了。”
“終于、終于啊……”
一老一少的聲音從黑洞洞的裏間傳來, 怪異而冰冷,似乎馬上就要走出屋子,而竹寧卻困在鐵櫃之後, 無論如何也推不開雜物!
竹寧只覺得自己呼吸都停止了,顫抖着拿出衣兜裏的小紙偶, 卻驚恐的發現,小紙偶不知何時, 已經變成了一張軟塌塌的再普通不過的紙片, 甚至竹寧拿出紙偶的動作, 竟然撕壞了紙偶的腦袋。
有那麽半秒鐘, 竹寧甚至以為自己正在經歷一場過于真實的夢魇, 但身後冰冷堅硬的鐵櫃, 和面前灰塵嗆鼻的過于真實的泡沫塑料、翹着木茬的廢棄木板和各式廢品……
提醒着竹寧, 這一切恐怖都在真實發生!
就在少年差點吓哭, 拼命去推派出所臨時門的時候,外面突然傳來了一聲金屬拖地的刺耳響動,而後有人拽着雜物堆中間的木板用力一拉,直接拉垮了整個雜物牆,而後半拽半摟地把少年抱了出去。
熟悉的襯衫西褲,和淡淡的松針雪糕味,竹寧幾瞬間意識到抱他出來的是誰……
竹寧就像是哭鼻子被撞見的小孩,立刻從黑無常的懷抱跳出來,站得筆直,理直氣壯地反問道:“你怎麽從地府上來了?”
黑無常看着少年微紅的鼻尖,溫聲道:“吓到了?”
竹寧立刻否認:“沒有!”
我堂堂陽間鬼差、冥王轉世、兇獸饕餮,這麽會被鬼吓到呢!!!
黑無常不敢反駁,只是微笑着站在原地,伸手輕輕為少年擦去倉皇出逃時,臉頰和前額沾上的浮灰。
竹寧不用照鏡子,也知道自己現在的模樣,應該和只灰頭土臉的小花貓差不多,他吸了吸鼻子保持不動,心安理得地等黑無常幫他拂拭掉灰塵。
而後他十分霸道地拉過黑無常一塵不染的白襯衫袖子,當做毛巾擦了擦臉,重新恢複了幹幹淨淨的自信少年。
“我還以為你的小紙偶死了……”竹寧拿出被撕了個大口子的小紙片,用很小的聲音把過錯全推到黑無常身上,“它突然就不動了。”
黑無常很自然地攬過少年,極輕地親了親他額側的碎發。
這個動作是那麽的含混而模糊,似乎只是個輕撫的安慰,其中混雜着的更深層的東西,就像指尖抓握不住的流水,倏而劃過,難以捕捉了。
少年安心了一些,他湊近黑無常的頸間:“你的香味好像變淡了,好像整個人的質感也不一樣?”
黑無常看着眼前,就像是在評估食材的少年,不由得無奈莞爾:“我也不是本尊,而是真正的分神。分神鬼偶上面只有我的一絲神識,但真正的分神是由本體直接操控。”
少年很是新奇地打量着眼前的男子:“這具身體也是假的?那你的本體現在在做什麽,在地府的密室中閉目打坐,集中精神遠程控制這具分神麽?”
“在天庭喝茶,”黑無常頓了一下,看到少年臉上的不安,又溫聲補充道:“別擔心,現今的三界之內,除我之外無人能做到真正一神兩身,自然不可能看出其中破綻。”
“如今天庭鬼帝聯手,只靠陽間的對抗我們絕無勝算,近期我可能會在天冥二界周旋布置,只能遣分神伴你查案。”
自從黑無常出現後,少年就安心了九成,他新奇地戳了戳身前襯衫西褲的男子:“你現在和本體沒什麽不同嘛。”
黑無常坦誠道:“分神的修為連本體的十分之一都不如。”
竹寧擔憂:“那你豈不是變成普通人了?”
黑無常默了一下,而後開口道:“……比章昱謹許薇還是強一些的。”
這時後,破爛而漆黑的派出所中,傳出了一陣窸窸窣窣的響動,但似乎仍舊是在極深處,沒有走到外間。
竹寧吓了一跳,迅速躲到了黑無常的身後。
黑無常側身,用極低的聲音耳語道:“千萬別出聲。”
竹寧緊張地屏住呼吸,一動不敢動。
黑無常:“如果現在驚動裏面警察的鬼魂,讓二鬼知道自己已然身死,他們必然會被驚吓得魂飛魄散,永遠消失……畢竟是兩個盡忠職守之人,還是要盡力去救。”
竹寧懵住了。
黑無常用極輕的聲音說道:“玉城的鬼極為陰毒,他們在七日前不僅傷了兩個警察,連他們的魂魄也一并重傷,割喉和錘擊的傷口同樣出現在鬼魂身上,這種殘暴殺魂的舉動,已有近千年未見。”
竹寧反應很快:“鬼帝的勢力幹的?”
黑無常點頭,沉聲說道:“只有在五方鬼帝執掌陰間之時,才會如此視靈魂如草芥,恐怕它們不想讓玉城的死魂回歸地府,讓閻王一派發覺。”
這可極為不好辦,不說告訴兩個鬼他們是鬼,鬼能在黑暗中視物,方才老警察的鬼魂查看竹寧工作證,便是在伸手不見五指的裏屋,此刻他們只要走到外間,就能看到自己的屍體。
黑無常:“屍體死了許久了,你現在別進去。”
說着黑無常推開擋在門口的鐵櫃,快步走了進去,數分鐘之後,派出所內的電燈亮了,屋內傳來了黑無常與兩位“警察”的寒暄聲。
竹寧進屋後,看到地上的血跡被簡單打掃得不那麽恐怖,而原本外間的兩具屍體已經不見了蹤影。
黑無常正抱着雙臂,站在裏間的入口處,和裏面的鬼魂交談着,同時不着痕跡地示意鐵櫃的位置。
竹寧望向鐵櫃,櫃門勉強關上并用鐵絲僅僅固定着,一副還挂着血痂的笤帚簸箕草草放置在櫃子邊。
很顯然,黑無常現在比章昱謹高一點的修為,并不足以憑空變沒兩具屍體,并魔法般地打掃房間。
黑無常剛剛進門後,摸黑把屍體擡進了鐵櫃,并用笤帚掃了掃地?
竹寧看倚門交談的男子,修為被壓制得近乎于無後,黑無常反而少了幾分不真切的孤傲冷冽,而帶上了一絲絲尋常的人味兒。
裏屋的老警察激動得眼眶都有些濕潤,他自認自己昏昏沉沉堅持了數天,終于帶着重傷堅持到了支援到來。
要不是他鬼氣太弱,站都站不起來,恐怕都要迎上來和黑無常握手不放了。
年輕警察倒是有些腼腆地站在一邊,雖然他的脖子上沒有老警察那樣,幾乎把鬼魂分成兩半的割傷,但似乎是後腦收到了鈍器擊打,後半顆腦袋的鬼氣都已經散盡了,只是黑乎乎一團。
兩個鬼并不是灰黑的影子,而是維持着活人的色彩,但周身的鬼氣稀薄得連塑料袋都不算,只能算是一片随時可散的輕霧。
竹寧看着激動得高聲大笑的老警察,生怕這像是回光返照那樣,下一秒就噗嗤沒了。
老警察樂呵呵說道:“剛才仍工作證的就是這位小同志吧?”
說着擡手想扶着桌子站起來,吓得竹寧連忙握着他要散不散的手,把他按了回去:“你的傷很重,需要立刻重新包紮,塊坐着別動!”
老警察好不容易堅持“活”到現在,連忙老老實實坐好。
老警察連凝聚紗布的多餘鬼氣都沒有,纏在脖子上的,還真是個貨真價實的紗布。
竹寧拿着皺皺巴巴的紗布,頗為心虛地在老警察脖子後面,磨洋工似的打着蝴蝶結,而後趁人不注意悄悄吹了好幾口氣。
老警察對竹寧的新式包紮贊不絕口,表示新紗布一換,他整個人精神頭都足了。
但兩位警察對于七天前發生的事,根本說不出個所以然,只知道城裏有鬼,竹寧也不敢強行追問,生怕二人突然想起來被殺時候的景象。
而後竹寧又将大媽的求救電話內容,向兩個盡忠職守的鬼魂複述了一遍,老警察心急的不行:“我去電腦裏查一查!”
說完像人一樣走到電腦前,輸入了貝貝兩個字,不久之後便查到了答案回身說道:“孫貝貝,5歲,是李紅霞的孫女,現在在上幼兒園大班。”
竹寧看着那早已被砸毀,全程斷電黑屏的臺式電腦,并沒有出言揭穿。
老城區的這兩位片警在因公殉職之時,心中帶着巨大的自責和不甘,現在已經化身為厲鬼,他們的所聞所見,大半是心中的執念所在。
老警察至今不能相信自己已經身死,而是帶傷支撐至今,正在盡職地查案。
玉城人口不到兩萬,孩子更少,兩位片警肯定對這裏的孩子很熟悉,所以才能從黑屏的電腦裏“查出來”。
黑無常也跳過了這個話題,轉而問道:“老城區的幼兒園在哪兒?”
老片警:“在中心街後面的拐角,離這裏就10分鐘路程,李紅霞打電話求救,卻沒有第一時間說孫貝貝在哪兒,應該是因為托兒所是城區這邊都知道的地方!”
腼腆的年輕警察,終于找到了說話的機會:“老馮說的沒錯,如果孫貝貝被人綁架到城裏的其他地方,李紅霞求助的時候一定會說……幼兒園裏的其他孩子,很可能也有危險。”
在竹寧和黑無常準備趕往托兒所的時候,年輕警察也攙扶着老警察想要跟來。
他們的屍體就在外屋的櫃子裏,竹寧二人不敢留他們繼續在派出所徘徊,好在漂浮對于鬼魂來說并不費力,兩位片警便跟在後面,半走半飄東倒西歪出了警局。
玉城的路燈三盞裏面至少壞兩盞,幾人在忽明忽暗的空曠馬路上行走着,這時已經是晚上11點,路上沒有任何行人,荒涼而破敗。
竹寧:“您之前說,玉城中沒幾個好人?這是為什麽?”
老警員想了想,語氣變得遲疑起來:“我好想看見過……怎麽就想不起來了!”
老警察急了半天,最終還是沒想起來,自責得直跺腳,有好幾腳都深深踩進了柏油路,但還在不斷重申:
“但随便敲開門進人家裏借電話求救,這不安全,小張你千萬別随便去敲門,你不知道誰是好人,你沒法知道……聽見沒有?”
攙着老警察的年輕警察一個勁兒點頭:“老馮,我之前只是慌不擇路,就那麽一說,現在上面的救援人員已經來了,我不會冒風險去敲門往城外打電話。”
竹寧似乎猜出了老警察遺忘的緣由,他很可能是死後,作為鬼魂短暫飄出了警局,飄進居民樓中,看到了什麽東西。
就在竹寧思索之時,幾人已經走到了彩虹幼兒園的牆外,整個園區很小,幾乎是一片漆黑。操場上散落着沒有收起的呼啦圈,和跳跳球。
隐約可見十幾個小小的身影,圍成一圈坐在操場的地上,有一個更小的黑影,在圓圈外跑跳着。
稚嫩的童聲輕輕唱着:
“丢,丢,丢手絹。”
“輕輕地放在小朋友的後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