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7章 Chapter 126 玉城鬼事11

馬路漆黑滲人, 死一般的寂靜。

近百模糊的人, 森然盯着身穿警服的老警察。

老警察盡管心理素質過硬,但現在還是被整條街上密密麻麻的惡鬼吓蒙了, 他知道玉城中鬧鬼, 但這一條街就有上百只……

就在老警察極為緩慢地後退,并下意識地去掏槍的時候,黑無常伸手制止了他的動作,淡淡道:

“現在,玉城的症結不在鬼, 在人。”

的确,這些陰鬼吃的米飯,可不是冥界的東西。托兒所裏的丢手絹游戲,只是祭鬼的陣法之一,整個玉城的夜晚, 不知有多少人在電線杆邊,擺放上鬼米飯,召喚着那些陰間之物。

老警察看着那緊盯着他的百雙鬼眼,壓低聲音顫聲問道:“那、那我們現在怎麽辦?”

黑無常抱緊小絨球,低聲回答:“走過去,別做多餘的動作。”

這些模糊的人, 似乎能感覺到西裝革履的黑無常根本不是人,所以根本沒去管馬路上的黑無常和絨球, 而是森然的盯着他們前面身穿警服的那一個。

但幾秒鐘後, 近百惡鬼發現, 這老警察……他也是個鬼啊。

于是,一群鬼在吃飯的時候,又走過來兩個鬼,衆鬼見怪不怪地繼續蹲下來扒米飯。

老警察自認為自己是人,緊張得鬼氣化為汗水,亮晶晶地挂在腦門上,一步一步地緩緩向前走,直到所有鬼都不再看他,才微微松了口氣。

但就在這時,情況陡變。

臨街的漆黑居民樓,突然傳出一聲拉開窗戶的急響,一個黑乎乎的人影當空掉了下來,啪叽一聲砸在老警察前方三米的位置。

“媽呀,這這這……”老警察吓得直接跳了起來,而後上前一步翻過了那個渾身是血的人。

看到那墜樓男子的五官後,小絨球再也顧不得維持易于消化和防禦的保護狀态,唧的一聲尖叫後瞬間變回了少年的模樣,一個箭步沖了上去。

從四樓砸在馬路上的,那個渾身是血的男子,是張宇。

老警察已經用顫抖地手試過了呼吸和脈搏,而後臉色瞬間變得煞白:“沒有心跳,但人還是溫熱的。”

而竹寧的臉色比老警察更蒼白,他伸手在張宇身上空抓了幾下之後,幾乎是喊了出來:“張宇的魂魄在哪兒?”

“三單元四層右側,第二個窗戶。”黑無常擡頭看着黑洞洞的居民樓說道,而後他收回視線,快步走過來。

黑無常沒有查看張宇軀體的傷勢,而是在他額頭間畫出某種繁複的陣法,特調處之人只要頭沒掉,脊柱沒斷,心肝腎沒少……其他外傷基本都不是問題。

但哪怕是一個健康的人,被強行奪取魂魄後,不上現代醫學的儀器,軀體恐怕撐不過一天。

等到屍體變冷、屍僵、長出屍斑,就一切都晚了。

老警察意識到這個屍體,可能是特調處的同志的同事,也急得要死,“玉城市醫院還……還有一輛救護車,我直接給他們打電話,也許醫院還在運行……”

黑無常并沒有接話,而是極為專注地在屍體上布着陣法,“以我現在的修為,穩住他的軀體需要二十分鐘不被打斷,但必須在一天之內尋回張宇的魂魄。”

竹寧站起來拉着老警察,就往居民樓的三單元樓道裏跑:“剛剛張宇是被人從四樓右邊扔下來的,現在趕上去也許能抓住兇手!”

但剛上二樓,少年的腳步就慢了下來,因為這伸手不見五指的樓道裏,确實有些可怕……

少年甚至能聽到201住戶門內,女人嗚嗚嗚的哭聲,但在聽到樓道腳步之後,驟然停止。

三樓的某間屋子中,似乎有人咚咚咚剁着案板,期間夾雜着嘩嘩的洗碗水聲,這一切響動在晚上六點的居民樓裏還算正常,問題是……現在是淩晨三點。

張宇的沒了魂魄的屍體,能在黑無常的術法下維持一天,哪怕超過這一天的期限,只要找個大一些的冷藏櫃,也能代替殡儀館的停屍櫃冷凍。

于是,不再過度焦急的竹寧,又開始害怕了,樓道裏的燈一盞都不亮,幾乎是伸手不見五指。

就算是有人趴在半米之外的樓梯上,竹寧也察覺不到。

竹寧被自己的想象吓到了,迅速摸出手機,用手電照亮了前方幾米的區域。

幸好,什麽也沒有。

牆皮斑駁的樓道裏,只有幾根泛黃的大蔥靠在牆邊。

老警察倒是不害怕,他左右張望了幾秒,便想起來這是城中的哪一棟居民樓:

“這是七十年代建的老樓,這片住戶很散,留下來的都是經濟拮據,無力外遷的老人,這一片都是有供水,沒供電。”

說着,兩人走到了四樓。

借着手機微弱的光線竹寧可以看到,四層應該只有一家住着人,其它的屋門要麽是破敗不堪,要麽鐵質防盜門已經整個被人拆走賣錢,只留下空空蕩蕩的門框。

而唯一緊鎖屋門的,是四層右側,張宇剛剛掉下去的位置。

竹寧擔心老警察敲門敲不出聲音,只得深吸一口氣壯起膽子,搶在老警察之前,重重敲了兩下防盜鐵門。

同時時刻準備着,只要事情往恐怖方面發展,就立刻變回絨球!

片刻之後,一陣老年人踏着拖鞋,拖拉着走過地板的聲音傳來,一陣緩慢的響動過後,防盜門開了。

裏面不是什麽兇神惡煞的厲鬼,也不是什麽恐怖腐屍,就是個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老大爺。

老大爺似乎十分警惕,并且充滿了敵意,從門縫裏打量了半天,也沒有開門的意思:

“你們是誰,敲門幹什麽?”

竹寧從門縫裏遞過工作證,解釋了自己的身份,老片警雖然叫不出轄區內每個人的名字,但基本能在每個人面前混個臉熟。

老大爺借着竹寧手機的微弱光線,終于确認老警察模樣熟悉之後,才把門開了個大縫,讓兩人進了屋。

老大爺一邊拖沓着腳步去櫃子裏找蠟燭,一邊背對着兩人絮絮叨叨:“有人掉下去了,我可沒看見,一個大活人還能半夜溜進我的屋子跳樓?”

竹寧默了一秒,還是實話實說:“我的同事掉下去後,已經不是活人了。”

老大爺沒什麽好氣:“摔死了?這可不能賴在我頭上,不可能是我這裏掉下去的。”

這場談話簡直沒法進行,住在樓裏的都是普通老年人,就算有陰鬼進來殺過人,只要鬼不想讓人知道,老人家很難發覺。

老人的話夾雜着方言口音,竹寧也聽不太懂,接下來都由老片警來問。

老人的蠟燭半天也沒找出來,倒是絮絮叨叨地說起他兒子車禍,老伴去世,之前還沒交過退休金,現在全靠每月幾百的低保……

張宇沒了呼吸的屍體,還躺在馬路上,竹寧沒耐心在這裏耗時間,便自己借着手機光線,向右邊第二個窗戶看去。

這屋子是個兩居室,竹寧幾人所在的位置是個小客廳,擺着個破了皮的舊沙發,和用轉頭墊着桌角的老木桌,旁邊的雜物櫃上還擺這個財神像。

城裏鬼太多,而老警察本身就是個鬼,無論走到哪兒裏都能聞到若有若無的香氣。

這屋中也不例外,但竹寧悄悄聞了聞,那老人一點香味也沒有,是個活人。

借着手機微弱的光線,可以看到從樓下看見的第一個窗戶,應該是屋中的廚房,張宇掉下去的窗戶,則是個不大的卧室。

那邊無論老警察問什麽,老人都在翻來覆去地說他已故的老伴、兒子。

竹寧悄悄走到卧室門口,順着半開的門縫向裏看去,從這個角度不太能看清窗戶,卻能借着窗口照進來的夜光,看到屋中的東西。

屋中有個舊衣櫃,和一張小木床,床邊坐着個駝背老奶奶,一動不動地看向窗外……

竹寧還沒來得及做出反應,他身後的客廳突然亮了起來,老人終于點燃了蠟燭,跳動的火苗照亮了黑暗的客廳。

“小心,他和鬼是……”

然而,竹寧的話語還沒喊完,老人在端着蠟燭起身的時候踉跄了一下,老警察已經下意識去攙扶……下一秒便被迎面砍來的菜刀,消掉了半顆腦袋。

老警察噗通一聲栽倒在地,不動了。

竹寧瞬間被吓回了小絨球:“唧!!!”

老人端着蠟燭,躍動着的火苗後面,一張老臉上露出計劃成功的喜色,低頭看着地上被菜刀削了腦袋的老警察:

“老秦他們頂多蒸幾鍋米飯,我可是處理掉了城裏的警察,這功德比他們多得多,百年之後成王成神,我們家一定排在他們前面!”

小絨球縮在沙發角,一雙大眼睛怯生生地看着躺在地上的老警察,沒過整把菜刀的傷口中,陰氣幻化出來的殷紅血液嘩嘩流淌,不一會兒便流成了一大灘。

小絨球:完了,這下可怎麽讓老警察相信他還活着呢?

随着老人的話語,南北兩間卧室中,走出來一個駝背老太太,和一個陰氣森森的中年人,身形晦暗模糊,自帶零食香氣,是陰鬼無疑。

老太太開始埋怨老頭子,不該對老警察下這麽狠的手,老警察平時兢兢業業對大家都很好,好歹得給人留個全屍。

老警察躺在地下,深紅色的鮮血從頭顱中湧出。

老頭子和鬼兒子一起訓斥了老太太,說下狠手功德才能高,否則現在這麽多人追随鬼帝,以後成仙成神會排到後面。

而後老人拿了個塑料筐,把小絨球倒扣了進去,對兒子和老伴說道:“活捉了這個東西,沒準功勞比殺警察還大,他是政府部門裏抓鬼維持秩序的人!”

中年鬼連忙伸手按住塑料筐,壓低聲音說道:“那我們可別鬧出太大動靜,否則二單元、四單元的那幾戶都得過來搶功勞。”

小絨球抖了抖耳朵,深以為然地點點頭,而後鼓足了氣:“唧!唧!唧!!!”

三分鐘後,氣急敗壞的一家三口已經把老警察的屍體,藏進了卧室的床下緊緊鎖上了門,并且正在把胖胖的絨球子往沙發墊底下藏。

但臨近的幾戶信徒們已經聞聲趕了過來,砰砰砰敲起了門,這家人不開門也沒用,因為別人家的鬼直接就能飄進來,從裏面毫不客氣地擰開門鎖。

“老楚,你們家在幹什麽?”

“怎麽這麽大動靜?”

“不是在做什麽背叛鬼神的勾當吧!”

一群人人鬼鬼,把小客廳擠了個滿滿當當。

老頭氣急敗壞,怒聲喝道:“你們怎麽什麽話都敢瞎說,鬼帝大人們就在那兒,你們當着鬼帝大人的面再說一遍?”

說着老頭伸手指着財神像裏面,早已被替換的鬼帝神像,眼神兇惡。

一屋子人看着那黑色神像,神色中閃過恐懼,雖然不敢再開口瞎說,但明顯很不服氣。

“我們不說,你說!”一個神色潑辣的中年女人哼聲道:“鬼神有令,晚上十二點之後不許喧鬧,要信鬼敬鬼,你們不尊重鬼神嗎?”

老頭冷笑,抛出重磅炸彈:“我把派出所的老馮幹掉了。”

所有人都被震住了,半晌之後才有人不确定地開口:“吹牛吧,警察是那麽好殺的?”

老頭眼中閃過狠厲:“一菜刀就死了,有什麽不好殺的?”

另一個老頭更不信:“就你那癌症晚期的力氣,一刀連排骨都剁不斷,怎麽可能殺得了人。”

老頭的鬼兒子不幹了:“你們傻嗎?地上流了幾臉盆血,還能不死?”

就在外面馬上就要打起來的時候,緊鎖的卧室內,堅信自己挨了一菜刀的老警察,屍體在繼續唰唰流血。

一分鐘一臉盆。

再一分鐘,又是一臉盆。

客廳裏的兩撥人幾乎要大打出手,而沙發墊底下的小絨球被暫時遺忘,它默默地露出一雙大眼睛,看着緊閉的卧室門縫中,不斷往外滲着深紅色的血液。

不知不覺間已經浸透了整個客廳的地板。

小絨球:“……”

這陰氣是不是過于富餘了……

“這地上是怎麽了?”

“天吶——”

這些鬼帝的信徒,終于發現了腳下的不對,低頭看去後全都被吓住了,小客廳破舊的白瓷磚,已經被一層積水般的深紅色血液浸滿,在燭光的照耀下,滿目均是刺眼詭異的猩紅。

仿佛有人用人血,在這裏洗了數小時的花灑熱水浴,就像恐怖大片中的情景。

“是……是卧室裏……”

客廳裏的活人全都争先恐後地,點燃了随身攜帶的蠟燭,有的打開了手電,原本昏暗的小客廳瞬間亮了起來。

而後,這些鬼帝信徒看見了一副極為恐怖的畫面!

卧室木門那圈長方形的門框間,濃稠的鮮血汩汩外淌,尤其是門框上方的縫隙,幾乎是個兩米高的微縮瀑布,嘩嘩嘩……

“啊啊啊啊啊——”

“救命啊!!!!!”

這群狼心狗肺的人人鬼鬼,全都被眼前的情景吓蒙了,尖叫着向外跑去,然而情急之下全都撞成了一團,亂七八糟地摔在了沒過腳背的腥稠血泊中。

小絨球從沙發墊底下爬了出來,乖乖蹲在皮沙發這個諾亞方舟上。

下一秒,那不堪重負的木門,咔嚓崩開了!

這下,就像是裂口的水族箱徹底爆缸,兩米高的鮮血巨浪嘩的一下湧入了客廳,腥稠血液中滲骨的陰鬼之氣,把十幾個人人鬼鬼沖了個東倒西歪。

“啊!!!”

“啊啊啊啊啊!!!”

客廳中一片膽裂魂飛的鬼哭狼嚎。

馬路上近百惡鬼的所見所聞也好不到哪兒去,他們原本在安安靜靜地蹲着吃飯,聽見尖叫後紛紛聞聲擡頭。

只見陰冷的月光下,四層第二的窗口的窗框中,淅淅瀝瀝地往外淌着猩紅色的血,整個破舊的小白樓四樓之下的部分,已經被完全染紅。

斑駁的白色牆壁上,流淌着暗紅色的鮮血,就像是塊白色的奶油蛋糕,被當頭澆了一大桶草莓醬。

更可怕的是,這血中的刺骨陰寒讓每個鬼都心中打顫,近百惡鬼連飯都不敢吃了,紛紛端着飯碗擡頭,驚恐地望着嘩嘩流血的居民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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