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良藥

易行文覺得, 他心尖上的某個位置突然跳動了一下。

若是之前對餘幡的感覺只能算是舒緩的喜歡的話, 這回他卻真實體會到了怦然心動的滋味。

“我……盡快回去。”易行文道:“我不放心曲子和小舞,也……”

餘幡問道:“也什麽?”

易行文輕笑道:“也想你了。”

這回餘幡可不止耳朵紅了,臉也瞬間漲得通紅。

一時間沒弄懂易行文想他什麽了?想他去他家蹭飯嗎?

他怔了片刻, 不自在地眨眨眼,結結巴巴道:“嗯……那我等你回來。”

然後就飛速挂了視頻。

易行文收了手機, 悶笑出聲。

在走廊上坐了一會兒, 父親在病房裏喊他進去。

他站起身伸了伸胳膊, 進去問道:“怎麽了?”

邢璐剛輸完液還沒睡,她半躺在床上道:“你小姨剛打電話說蓉蓉明天開學要搬宿舍,但她要上班沒空送她,想讓你明天去一趟。”

化療已經到了第二療程, 效果不是很好,易行文不放心離開。

邢璐看出他的猶豫,道:“蓉蓉的學校離醫院不遠, 你開你爸的車去, 來回就兩個小時。”

易行文只得點頭, “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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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他開車接樊蓉去學校。

長假結束後要拿的東西不少,到學校下車後, 兩人雙手都拎着沉甸甸的東西朝女生宿舍走去。

時間還早, 校園裏沒幾個人。

一中是這裏比較好的學校了,不僅師資力量雄厚,校園綠化風景也不錯, 宿舍旁種着一片郁郁蔥蔥的竹林。

到了宿舍樓下,剛經過竹林邊。

有幾個打扮得和小太妹似的女生翹着腿坐在竹林邊的石凳上,眼神十分不友好地盯着樊蓉看,個個蓄勢待發像要沖上來打她一樣,但看到她身旁的易行文後又猶豫着不敢上前。

樊蓉跟沒看到她們似的,表情絲毫沒變,徑直從她們身邊經過。

因為她們散發的氣息實在太尖銳,易行文禁不住多看了這幾個女生一眼。

很快收拾好下來,樊蓉送他下樓便又回了宿舍。

易行文手裏拿着車鑰匙朝校門口走去,經過竹林時卻發現那幾個女生不見了。

他回頭不放心地看了眼宿舍門。

一種不太妙的預感升起,他想了想,一轉身又原路返了回去。

果然,他預料得不錯,這幾個女生确實是來找樊蓉麻煩的。

樊蓉送走易行文後,拿了垃圾下來扔。

沒想到被人堵了。

易行文趕來時恰好看到雙方對峙的場景,他一勾唇,拿起鑰匙揮了揮,朗聲道:“蓉蓉,你鑰匙忘帶了。”

那幾個女生猛地回頭,似是沒料到他會去而複返,一時間齊齊露出了驚恐的神情。

易行文走近幾步,目光犀利地将她們打量了幾番,問樊蓉:“這幾位……是你同學嗎?”

樊蓉冷着臉道:“不是,來找事兒的。”

易行文走過去将樊蓉稍稍擋在身後,盯着她們反問道:“是嗎?”

那幾個女生看樊蓉有人護着,紛紛熄了氣焰,僵持了一會兒後拉拉扯扯地走了。

看她們走遠,易行文回頭,看着淡定從容絲毫不慌亂的“受害者”,溫聲問道:“惹上事兒了?”

樊蓉嘆了口氣,解釋道:“也不是什麽大事,就是她們學校的一個男生暑假的時候跟我表白了,她們氣不過。”

易行文猛地聽到這仿若小白文學裏狗血劇情,忍不住輕笑出聲,道:“就這?”

樊蓉聳聳肩,心累道:“是啊,很幼稚對吧?沒辦法,這種年紀的女生就是幼稚又中二。”

易行文好笑道:“說得好像你不是這個年紀的一樣。”

樊蓉仰頭,極力和不成熟的小女生撇開關系,道:“我和她們不一樣。”

易行文笑着搖搖頭,問道:“那……你接受那個男生的表白了嗎?”

樊蓉否認道:“當然沒有。我又不喜歡他。”

她像小大人似的嘆了口氣,道:“哥你放心吧,這種情況我能處理好的。你趕緊回醫院照顧大姨吧。”

易行文點頭,“好。有什麽事給哥打電話。”

目送樊蓉回到宿舍,易行文擡手看了看表,剛好一個半小時。

又用了二十分鐘開車回到醫院,剛從電梯裏出來,就看到幾位穿白大褂的護士急匆匆地從電梯門前走過。

易行文心中突然一跳,快走幾步朝走廊一看。

她們進的是母親的病房。

他眉頭一擰,快速跑到病房門前,聽到護士在說。

“又出血了!趕緊止血!”

“情況不太好!”

“叫醫生來!病人情況不太好!”

“持續發熱!”

“……”

一瞬間,易行文耳邊嗡嗡的,全身的血液仿佛直沖腦門,突然什麽也聽不到了。

眼前的白大褂換了一波又一波,每個人臉上都是沉重的神态,病床上鮮紅的血深深映入易行文的眼底,他腳步一個趔趄,下一刻感覺到有個人在身旁扶了他一把。

有人說,人類天生有着自我保護機制,會把你難以接受的事情從腦內删除。

易行文覺得确實是這樣,至少對于他來說,接下來的幾天時間在他腦中的印象幾乎為零。

一周後。

邢璐的情況越來越不好,化療的效果越來越差。

他和父親坐在梁醫生的辦公室,聽他說:“化療效果不好,最近病人的情況越來越嚴重,這樣下去撐不了多久了。我們商量了一下,建議病人接受二次骨髓移植手術。”

“可二次手術風險很大,尤其是病人今年已經超過五十歲,你們……可以商量一下,但不要太久,最好兩天內給我們答複,這樣院方才能為病人尋找可匹配的骨髓。”

易高瞻仿佛一夜之間老了十歲,沙啞着聲音問道:“如果不接受手術,她是時間……還有多久。”

“兩個月左右。”

“手術風險多高。”

“如果由最好的血液科醫生來,成功率百分之六十左右。”

易高瞻沉默了良久。

最終點了頭。

易行文繃着嘴角一天沒說話。

足以匹配的骨髓,一半的手術成功概率,手術的痛苦程度。

每一項都壓得他喘不過氣。

眼前又開始出現重影,易行文求救似的從包裏翻出耳機,塞進自己耳朵裏,播放音樂。

在精神極度崩潰的時刻,只有音樂能帶給他一絲慰藉,就像是病急下的急救藥一樣。

這也是之前留下的後遺症。

三年前,他因為失眠看心理醫生時,醫生建議他可以通過別的方式轉移注意力,比如舒緩的音樂。他當時随便點開了一個睡前歌單,睜着眼聽到了天亮,直到《可愛野獸》的出現。

這首歌的旋律并不是非常驚豔,歌手的年紀貌似也很小,帶着些啞啞的青澀,在浩如星海的歌曲庫中并不出衆,可偏偏正中他的靶心。

之後,他去音樂平臺下載了這位歌手的全部歌曲,像儲存珍貴的救命藥似的存在了自己的歌單。

那也是他建立的唯一歌單,名字叫做“良藥”。

當時他還不認識歌曲的唱作者,只能通過循環播放這幾首歌勉強治愈。

現在,他卻并不滿足于此了。

很突然的,想聽聽餘幡的聲音。

有了這個想法後,他還沒反應過來,手卻已經将餘幡的電話打了出去。

“喂?哥?”

熟悉的聲音響起,易行文頭腦一清,緩緩舒了口氣。

餘幡正在宿舍和室友一起打游戲,接到電話時摘了耳機,打了個手勢讓室友小點聲,道:“怎麽了?你回來了嗎?”

易行文道:“還沒。”

一張口才發現他的聲音已經嘶啞到不行了。

餘幡蹙眉,問道:“哥,你的聲音……是出什麽事兒了嗎?”

其實易行文本人是個很怕麻煩的人,将心比心,他也不願意帶給別人麻煩,可這次他卻不想再硬撐了,坦白道:“我媽媽……得了很嚴重的病。”

餘幡倒抽了一口氣。

之前知道是他家人出事,他猜測可能是叔叔阿姨什麽的,沒想到竟然是他媽媽。

易行文道:“我媽媽三年前得過急性白血病,經過骨髓移植差不多已經好了,可這次病症複發,情況很不好,醫生建議再次接受骨髓移植,可是我媽已經五十多歲了,手術風險很大,可是不手術的話,化療又十分痛苦……”

他也不知道怎麽了,往常從沒有在家人之外的人面前展現過脆弱和難過,可對着餘幡,他卻難得吐了回苦水。

餘幡能聽出他聲音中的無力和疲憊,認識這兩個月,他還從未見過這樣的易行文,一時間心中竟升起一絲異樣的難過,他想辦法安慰道:“白血病?哥,你別急,我媽媽是醫生,她有好多同學和朋友都在各大醫院,血液科的肯定也有,我過會兒問問她,看她有沒有辦法聯系到他們。你等等,我一會兒跟你聯系。”

易行文深吸了一口氣,經他這麽一說竟又有了一線生機,低聲道:“好。”

後來想想,他真慶幸打了這通電話。

餘幡不僅是自己的良藥,還是母親的救贖。

幾天後,從京城趕來一位血液科資深醫生,接手了邢璐的手術,并在全國各大醫院的骨髓倉庫中找到了足以匹配的骨髓。

手術的前一天,易行文收到了來自京城的一個包裹。

他打開一看,是一枚做工十分精致的紅色平安福。

裏面還有一張卡片。

“這是我在廟裏求的平安福,很靈驗的。希望阿姨能平安順遂,渡過劫難。”

易行文輕笑一聲,将卡片收了起來,拿着那枚平安福走到病床前,挂在了母親脖子上。

邢璐這時候已經很虛弱了,但還算清醒,費勁地開口問道:“這是什麽?”

易行文道:“平安福。你未來的……另一個兒子給你求的。”

邢璐眼睛亮了亮,還想問什麽,但她體力不支,此時說話對她來說也是一種奢求了。

易行文知道她想問什麽,在她耳邊道:“所以明天的手術你一定要撐下去,等你好了,我就帶你去見他。”

邢璐抿唇,堅定地點點頭。

為了見到她另一個兒子,她也要撐下去。

幾天後,父親從家裏将他以前的筆記本電腦拿了過來,他打開wps,同步了雲文件。

那天手術室前醫生說的“恭喜你們,手術很成功”似乎還回蕩在耳邊,易行文看着病情已經穩定呢下來的母親,微微勾起了唇,在很久沒打開過的《釣魚手冊》上添了一條。

男主人設十五條:是良藥,是救贖,是個暖心小太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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