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0章

玉藻前殿前已經點起了篝火,火光将天空映照得猶如白晝。

張子堯走上最後一階石階,眼前視野一片開闊之後才發現百鬼夜行和自己想象到好像不太一樣,他想象中的百鬼夜行便是一群妖魔鬼怪打從街上路過,所路過之地寸草不生,小兒啼哭,大人滿臉驚慌躲避那般場景——

然而實際上并不是。

各式各樣奇形怪狀的妖怪們聚集在一起,有男有女,有老有少,他們三五成群談天說地互相寒暄,紛紛都是感慨十年間自己“長得比以前更奇怪了”“似乎又變得強壯了一些”,還有高聲闊論自己在十年裏的種種見聞……在他們的身後,是一條燈火繁華的街道,街道被青行燈手中的那種青色鬼火照得燈火通明,人潮擁擠之間,有幾只小貍貓還有狐貍追打着從他的身邊跑過——

就像是人類中秋節元宵節時會有的慶典儀式一般,街道上有賣各種食物、衣物的,這些商家在賣的東西看上去倒是挺正常……只是還有在兜售一些神秘物品的特別辣眼睛,什麽“一根和尚的長頭發”“從佛像上剝落的鉑金片”“敲了十年的舊木魚”,張子堯因為好奇湊過去看了看,發現有一塊白布似的東西,他好奇地用兩根手指捏起來看了看,還沒等他看明白過來這是什麽玩意,那捧着個木盒在兜售物品的鲶魚怪便張開嘴嚷嚷了:“小心點小心點,不買的話就別動手動腳了——當心玷污了好東西,這可是胧真大人的內褲!你知道咱花了多大心思才能搞到的嗎!”

張子堯的手抖了抖,那塊白布從他的手指間滑落:“你說什麽?”

“哼,震驚了吧!實話告訴你,這年頭還沒有我黑川之主搞不到的東西!”那鲶魚一臉驕傲,“我不僅是搞到了大人的內褲,而且還是沒洗過的哩!”

張子堯連連後退三步——

“你要嗎!二兩金子就賣,這東西拿出去做頭巾不知道有多時尚!”

張子堯搖搖頭再連續後退三步,直接撞到了他身後的燭九陰,此時那鲶魚還在孜孜不倦地說着胧真的尿布有多好這件事,見張子堯拼命搖頭,便自顧自地嗨了起來自行講價:“什麽,二兩金子你覺得貴了嗎?這怎麽算貴呢,你知道作為一只妖怪要潛入那位大人的府上是一件多難的事嗎?哎呀算了既然你誠心誠意的要,那就一兩金子,你如果還搖頭的話那這筆生意可就做不成了——”

在鲶魚的碎碎念自問自答中,張子堯帶着燭九陰和素廉落荒而逃,沒一會兒便逃竄到來來往往的人群中,那鲶魚捧着個大木盒子不方便追上來,不甘心地啐了聲嘟囔着“鄉巴佬不識貨”罵罵咧咧地擰着屁股走開了,大尾巴在褲子後頭一搖一搖的,不一會兒他又纏上了一對戴着雀鳥面具的年輕母女,在拼命跟他們兜售什麽“玉藻前娘娘用過的梳妝鏡”……

“洗手洗手,”人潮之間,張子堯高高舉着那只捏過那白布的手,拿得離自己遠遠的,“哪裏有洗手的地方?”

“要不你幹脆把手砍下來好了,”燭九陰攏着袖子一臉嘲諷,“叫你亂摸。”

“好奇麽,我原本以為百鬼夜行因陰森森,沒想到卻是這般……”

“撞鬼吓人的日子平日天天都在過,有什麽必要找個十年一次的好時辰大家再聚在一起群巢出動鄭重其事地再吓一次人?”燭九陰搖搖頭,仿佛萬分嫌棄張子堯想事不帶腦子,“最初可能真的是幹過這種脫褲子放屁的無聊事,後來逐漸演變成妖怪們自己的慶典活動了,更何況這年頭,妖怪和人類的關系呀——”

燭九陰一邊說着,一邊轉過身,在他身後那個小攤位在賣的是一種糖葫蘆一樣的甜點。剛開始張子堯注意力全部放在自己的手上了還沒注意,定眼一看這才發現,原來那一串串地穿在竹簽上的根本不是什麽糖葫蘆,而是人類的眼睛!

Advertisement

——人類圓圓的眼珠子被刷上了糖漿,一串串地被紮在個木樁上!

張子堯被吓得肝都快吐出來了,“啊了一聲驚恐定在原地——而燭九陰則是懶洋洋地掃了眼大驚小怪的少年,順手從距離自己最近的那串上撸了個眼珠子下來扔進嘴巴裏,牙齒一咬“噗”地什麽東西爆開的聲音傳入耳朵裏,張子堯的胃部也跟着翻滾了下。

燭九陰從袖子裏掏出幾個銅板扔給那小攤販,将那一串眼珠子取了下來遞給素廉——素廉接過了淡定嘟囔了聲“我不愛吃甜食”,燭九陰看了他一眼:“讓你拿着。”

然後,他又從那一串眼珠子裏取下一顆,來到正吓得瑟瑟發抖的少年跟前,趁着他還沒反應過來将他的面具掀起來一點點而後卡着他的下颚強行讓他張開嘴将那眼珠子扔了進去——糖漿的甜味碰到舌尖時張子堯終于回過神來,他“嗚嗚”兩聲拼命地掙紮了起來!

然而此時燭九陰一臉賤笑用大手托住他的下颚不讓他吐出來,少年那纖細的身形在他跟前根本不夠看,被男人半抱在懷中捂着嘴,張子堯被嗆得眼淚都出來了卻奈何不了固定住自己的“銅牆鐵壁”——終于,在一個大動作的掙紮下,他不小心咬炸了口中的眼珠子,聽見熟悉的“噗”一聲在口中炸開,原本還在奮力掙紮的少年猛地停了下來——

仿佛時間靜止。

仿佛靈魂被抽空。

片刻後。

想象之中的血腥卻并沒有在口中擴散開來,相反的反而是甜滋滋的、滑膩的奶香順着舌尖沾滿味蕾流向喉嚨,張子堯愣住了。

此時,從他上方帶着笑意的男聲響起:“好吃不?”

張子堯“咕嚕”一下将那一層薄薄的眼珠模樣的奶皮吞進肚子裏,還好此時此刻他戴着面具大家看不見他一臉懵逼的蠢樣,在他稍稍回過頭去看燭九陰時,男人哼笑了一聲将他從自己懷中放到地上……張子堯一擰頭就看見賣眼珠子糖葫蘆串的老板——一只禿瓢河童正笑眯眯地看着自己:“我們已經好多好多年沒有吃過人類了……自從胧真大人來了以後,妖怪就不許随便吃人啦,哪怕是大妖怪也不行。”

“而且眼珠子很貴,哪裏會做成随便街邊就可以買得到的點心。”燭九陰擰過張子堯的頭,然後伸手将還剩了幾顆眼珠子的糖串從素廉的手裏拿過來塞進張子堯手裏,“鄉巴佬。”

說完一臉嫌棄地走在前面,走了兩步見張子堯沒跟上,又回過頭不耐煩道:“愣住作甚麽?不是要洗手麽,那邊有口井可以打水。”

張子堯舉着甜點站在原地愣怔了一會兒,直到肩膀被一只穿着浴袍的貓撞到,他踉跄了下仿佛這才回過神來,嘟囔了聲“抱歉”正想跟上燭九陰的步伐……然而這個時候他的肩膀卻被人一把扣住——

那人用勁兒很大,張子堯吃痛了聲回過頭去,這才看見自己的肩膀上搭着一個毛茸茸的貓爪!

“犬神家的,不長眼撞了扥人随便道個歉就想跑了嗎?”那穿浴袍的貓微微咧開嘴露出獠牙,臉上的胡子充滿了威脅似的動了動,“你們這些當狗的,什麽時候才能乖乖學會懂禮貌?”

他說話的時候,兩根貓尾巴從浴袍裏翹起來,不耐煩地在半空中搖搖晃晃,就像是兩條随時會攻擊別人的毒蛇……

它的背中部在發光。

“……”

張子堯恍惚地想起他似乎應該認識眼前的妖怪品種——之前閑來無事的時候他曾經翻閱過胧真收集的怪物圖鑒,眼前的這種妖怪他倒是有一些印象,這妖怪的名字叫“貓又”,是一些十年以上的家貓修煉成精而成的妖怪,其中“極品貓又兩尾背有就熒光”——那圖鑒上是這麽說的,相比起河童、帚神之類傻乎乎的小妖怪,貓又哪怕在妖怪裏也絕非善茬。

張子堯感覺自己大概是惹上了麻煩,他擡起手,反複條件反射似的扶住了臉上帶着的面具——就仿佛是這個動作能夠給他帶來安全感一般,他稍稍低下頭,壓低了聲音問,“我都道歉了,你還想怎麽樣?”

“我想……”那貓又動了動胡須露出個奸詐的笑容,突然又停頓下來問,“喂,當狗的,你身上怎麽到處都是臭哄哄人類的味道?我昨兒恰好聽說,胧真搞丢了一只式神,匆匆忙忙找了個人類來頂替請帖上的名額,你該不會就是……”

那貓又說的話讓周圍一些其他妖怪也看了過來,它們之中大部分用震驚又遲疑的眼神看看張子堯又看看這只貓又,仿佛拿不定主意該不該信——

“人類?他說人類!”

“人類怎麽能混的進來呢,人類拿不到請帖的呀!”

“如果放人類進來,那就糟糕了,妖怪的隐秘會受到極大的挑戰——那青行燈大人可算是重大是失職。”

“玉藻前娘娘會怎麽說呢?”

……

周圍的小妖怪們交頭接耳起來,張子堯站在妖怪們中間一下子成了衆人的焦點,此時身心緊繃,卻不得不提起精神,感謝面具遮蓋了他臉上片刻的僵硬,他正欲開口,這時候突然低沉而危險的男聲在他身後響起——

“奶貓,你以為你在同什麽人說話?”

周圍一下子安靜下來。

那原本滿臉不屑的貓又妖怪擡起頭看了張子堯身後一眼,原本正欲說和你有什麽關系,然而還沒來得及開口,便在看見少年身後之人時面部變得僵硬——張子堯轉過頭去,便看見原來是方才走遠的燭九陰和素廉又饒了回來——擁擠的街道上,小妖怪們自動分成兩撥給他們讓開了一條道,燭九陰攏着袖子面無表情地走近,站在張子堯身後站定。

張子堯的餘光看見貓又那原本驕傲翹起來的尾巴放了下去,眼角也跟着垂軟成了獻媚又奸詐的模樣:“燭陰大人?方才在山下排隊時小生便聽有人說您同禍津神大人在今日雙雙出現了,這會兒怎麽,怎麽……”

“哦,那告訴你本君出現的人,難道沒有順便好心告訴你本君是陪同自家寵物來的麽?”

燭九陰露出個嚣張的笑,伸手一把将衆人目光焦點的少年拖進自己懷中,不顧他掙紮強行擰過他的臉,在他面具與臉頰的接縫處落下輕佻的一吻——然後松開手,不顧少年立刻跳離自己的懷中,他擡起頭看向貓又:“打狗也要看主人。”

貓又微微眯起眼,那一瞬間瞳孔微微縮聚——

當所有人倒吸一口涼氣以為他要做什麽時,他卻又突然放松下來,笑道:“小生并未聽說燭陰大人突然有了這番喜好。”

“本君喜好有什麽變化還用得着跟你報道?”

“自然不敢。”

貓又稍稍一鞠躬,又看了眼旁邊從頭至尾一字未語,只是擰着眉來到那犬神身邊壓低聲音問他受傷沒有的禍津神——這一次,垂下的尾巴也乖乖地縮回了浴袍裏,它彎下腰乖乖對着燭九陰一行人的方向鞠躬:“是小生突兀了。”

素廉停頓了下,用餘光瞥了他一眼卻并不理會,反而是燭九陰大喇喇地用鼻腔哼了一聲,鄙夷的情緒絲毫不見掩飾……

貓又遲疑地瞥了一眼那帶着赤紅犬神面具的少年,它擡起爪碰了碰自己方才與少年碰撞的肩,胡須輕動仿佛還在确認從他身上傳來的人類氣息是怎麽回事……只是表面上他依然恭敬地對着燭九陰他們的方向,往後倒退了幾步,然後逐漸退開了十餘米遠站住腳步——

這仿佛只是一個小小的插曲。

周圍妖怪們見這小小沖突有始無終地結束,說不上是失望還是什麽地散散倆倆散去,離開的時候,嘴巴裏還在讨論着有關于燭九陰和禍津神的事情……

當來來往往的人群逐漸恢複之前的熱鬧和交談,貓又也被淹沒在了其他妖怪的身影中——燭九陰這才收回目光,垂下眼仿佛不經意地掃過此時被他握在手中的少年的手。

停頓了下,卻并未放。

将少年往自己拽了下,男人哼了聲:“就知道惹禍。”

張子堯這會兒感覺自己剛從閻王殿走了一圈似的,正驚魂未定:“誰、誰的錯!”

“難不成是本君的錯,乖乖跟在本君的身後誰敢找你麻煩?偏偏站那麽遠——”

“誰讓你胡亂塞東西給我吃!不許随便把東西往我嘴裏塞!”

“哦,本君就塞,你奈我何?看見那邊的烤人手掌了嗎,想不想要來一個?”

“什麽?!嘔……”

“是豆沙餡面包,呆子。”

“……”

……

并未将方才的不愉快小插曲放在心上,一行三人一邊吵鬧争論着一邊走向街尾,逐漸遠離繁鬧的人群走向不遠處靜谧的小樹林,此時在他們的身後,還有剛剛才通過了青行燈檢查的妖怪陸陸續續加入那熱鬧的隊伍中,直到不管賣什麽每個攤子前面都擠滿了妖怪……

當叫賣聲逐漸遠去——

找到了燭九陰說的那口井水此時已經時近亥時(*晚上九點到十一點),在山林之後的商鋪街道越發熱鬧了起來,時不時隐約能夠聽見有孩童妖怪的歡聲笑語傳入耳中——坐在井邊的男人稍稍擡起頭,看了眼挂在樹梢上的圓月,嘟囔了聲:“人都差不多到齊了吧。”

此時像是知道燭九陰說得是什麽意思,素廉露出了個嫌棄的表情。

正低着頭抓着個木勺用井水洗手的少年擡起頭似乎有些緊張地問了句:“怎麽了,到了該去玉藻前殿的時候了麽?”

“不,在那之前還有別的事要做,”燭九陰站起來,将勺子從張子堯手中拿過來順手往水井裏一扔,“走吧。”

木勺掉進井水裏,發出“啪”的一聲,不像是掉在水面反而像是掉在了什麽人的身上——正要離開的張子堯“咦”了一聲,想要回頭去看井水底下,然而這時候卻被男人一把捏住下颚,強行将他的臉擰了回來:“別看。”

素廉也伸出手将張子堯推着往前走,張子堯滿臉莫名其妙——

“為什麽不能看,剛才好像砸着人了啊……”張子堯語落之後仿佛突然醒悟過來,頓時臉色大變,“水井底下有人?水井底下有什麽人?!燭九陰,你讓我用泡了什麽東西的水洗手!!!那洗了和沒洗有何區別?!!”

燭九陰“啧”了聲:“因為沒看見所以你就當它不存在吧,那玩意天天泡在水裏挺幹淨的能有什麽……”

素廉:“浮屍也天天泡在水裏啊,哪裏幹——”

張子堯:“浮屍啊啊啊啊啊啊?!”

燭九陰瞥了素廉一眼,陰陽怪氣道:“多謝幫忙啊。”

素廉:“……”

素廉知道自己大概是說錯了話,這會兒也沒厚臉皮去反駁燭九陰,只好加大了推這撲騰着想要回井邊看個究竟的少年的力道,将他逐漸推離水井,逐漸往原來的方向挪動——

“不看的話我想得更多,聽過未知的恐懼嗎?”張子堯一路抱怨,“我現在滿腦子都是井水裏泡着個皮膚潰爛的,掉落的腐爛鱗片被水泡的發白厚厚一層飄在水面上,還有她的皮屑,頭發……”

“放心吧,沒那麽惡心,你剛才用的井水很清澈。”燭九陰懶洋洋道。

“那如果是渾身不穿衣服,披頭散發,有三條腿六個乳房四只眼睛的女妖怪呢?”張子堯又問。

他滿心期待燭九陰再說一次“哪有那麽惡心的事”,然而沒想到身邊的男人卻只是停頓了下,然後擰過頭意味深長地看了他一眼遲疑道:“這樣你就不能接受了嗎?不好吧?”

張子堯:“??”

張子堯腳下定住,毛骨悚然,這回是素廉捉都捉不住地想要往回跑——還是燭九陰眼疾手快一把拉住少年将他固定在自己懷中,兩鼻孔裏噴出一股氣:“去哪?馬上亥時了,咱們還要——”

“要什麽我都不幹了!我現在就想找個安靜的地方自我放棄一下——”

“才經過那貓又的事,又不吃教訓了是吧?”燭九陰幹脆将少年夾在自己腋下——

“作什麽!真當我是狗麽!放手!”

“你可別埋汰狗了,本君沒見過這麽不講道理又鬧騰的狗,稍微看不住一下就撒了歡似的闖禍,然後搖着尾巴一臉理直氣壯等着主子來給你收拾爛攤子……”

“你說什麽!”

“說了好多,太長了,懶得再重複一遍。”

“放手,放手!別夾着我,我自己會走!”

“不放。”

“我自己會走!”

“待本君去找條狗繩來挂你脖子上再讓你自己走。”

張子堯被高大的男人夾在腋下連抱帶拖,掙紮之間臉上的面具都弄歪了,身邊的素廉瞧見了,又仿佛是強迫症似的伸過手替張子堯将面具戴正——張子堯就像是這才想起旁邊還有個人一樣,大吼一聲:“牛牛!你倒是來幫幫忙!”

素廉:“……”

燭九陰冷笑:“經過方才被一只貓呲牙咧嘴差點生吞活剝的事之後你以為他還會幫着你任由你胡來——”

張子堯難以置信地微微瞪大眼:“牛牛!”

素廉擰開了腦袋:“安全第一。”

張子堯:“……”

就這麽被燭九陰以極其沒有尊嚴的方式一路夾帶回人群裏,發現自己越是掙紮越是引來周圍人奇怪的注視,張子堯終于安靜下來,自暴自棄般挂在燭九陰的手肘上安安靜靜猶如一條死狗。

“燭陰大人,禍津日神大人。”

這時候,之前在山下見過的青行燈飄了過來,老太婆手中提着的燈輕輕搖晃,她驚訝地看了眼挂在燭九陰手肘上那犬神家的老三:“這是……”

“家犬玩累了,賴在地上不肯走呢,非要抱抱。”燭九陰皮笑肉不笑道。

被他挂在胳膊上的少年立刻擡起頭看他——只是面具之下,看不清楚此時的他是作何表情……大約是不滿的瞪視吧。

然而青行燈似乎也并未懷疑燭九陰的話,只是嘟囔着“大人可真是貼心”,與此同時幾只蝴蝶飛出落在她的手心,頓時幻化為三只點着搖曳燭火的蠟燭——

“百物語儀式要開始了。”

燭九陰應了一聲,大手一揮接過那三只蠟燭握在手心,那燭火搖晃發出“滋滋”的聲音,卻未滅……青行燈轉身離開,來到另外一些身上有請帖印記的妖怪身邊,将手中的蠟燭遞給他們,衆妖怪接過,一人一根蠟燭,似小心翼翼護着那燭火,攤位前擁擠的妖怪終于變少,大家都往一個方向走去——

素廉接過自己那根蠟燭上上下下仔細打量。

張子堯被燭九陰夾抱着,搖搖晃晃擡起頭問:“百物語儀式是什麽東西?”

從他的方向只能看見男人弧度完美的下颚。

“一群妖怪坐在一起講鬼故事,每個鬼故事說完便吹滅一根蠟燭,從亥時開始,講滿一百個鬼故事講到子時——待子時鐘聲響起,吹滅最後一根蠟燭,玉藻前殿門便開了。”燭九陰眼皮子也沒動一下',他的另外一只大手裏拽着兩根蠟燭,一根是他的,一根自然是張子堯的。

張子堯一臉黑線:“一群妖怪講什麽鬼故事?”

“妖怪就不能講鬼故事了?”燭九陰懶洋洋道,“今天就叫你見識一下。”

“……”

說話之間,一行三人回到最初看見的那篝火跟前,只見此時此刻,篝火前已團團圍住數十百位身上有紅色姓名印記的妖怪,它們圍繞着火堆各自找地方坐下了,燭九陰他們也找了個靠近火堆的地方,男人順手将張子堯像是擺放什麽娃娃似的擺在一個蒲團上放穩,自己在他右邊坐下。

與此同時,素廉無聲在張子堯左手邊落座。

張子堯動動唇,正欲說什麽,這時候便見燭九陰将手壓在唇邊做了個禁聲的手勢——此時,青行燈飛到了篝火最上方繞了一圈,那火紅的火光“噗”地一下變為幽暗的綠,數百只蝴蝶争先恐後從篝火塔中飛出!

“開始吧,別耽誤了好時辰。”

青行燈淡淡道。

于是張子堯餘光瞥見在他不遠處,一抹雪白的身影飄了起來,那女人身着白無垢,美豔動人卻冷若冰涮,在衆人的注視中她緩緩開口:“很久很久以前……”

同類推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