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Chapter 3. 破碎

司青舜舉着手機,聽着耳畔甜美女聲像個複讀機一樣不斷重複“你所撥打的電話已挂斷”,半晌說不出話來。

他有些茫然地看了眼手機,發現的确是白和璧那邊挂了電話。

雖然他早就預料到白和璧心裏有怨氣,不想和他說話,但如此直白的挂斷電話,在司青舜這是很少見的。

不能說是“少見”,而應該說成“沒有”才對。

要是在他們冷戰之前,只要司青舜打電話過去,白和璧就算是再沒時間,都會接通電話,簡單詢問他有什麽事。

他低頭盯着手機上紅色的挂斷标志,感覺像是有些特權被悄無聲息地收回了。

見司青舜臉色不對,站在旁邊圓滾滾的小福一臉緊張,仿佛婆婆擔心兒媳受不了自家兒子卷鋪蓋跑路了一樣。

“司哥,怎麽了?”見司青舜滿臉嚴肅,福助理小心翼翼地開口詢問,“嫂……白總他,不會真生氣了吧?”

“……他挂了我電話。”司青舜捏了捏鼻梁,感覺頗為頭痛,“我再打給他一次。”

福仁助理擔憂地看着司青舜,自己的預感沒有問題,白總是真生氣了。

其實,他在司青舜在外地出差了兩個月沒回家的時候,就有了一點察覺。

這次他們出去,是為了解決生産中某一重要原材料的供應問題。原先的那家原材料供應商,明明合作得好好的,但在合約期滿後,就不再願意和他們繼續合作了。這家供應商提供的原材料,質量是市面上頂尖之一,而且價格也不算貴,作為該行業的大廠,隐隐有用技術壟斷該行業的趨向。供貨穩定、性價比高、技術優良,這也是為什麽司家的商鼎要和他們合作的原因。

司青舜這次去,就是為了搞清楚他們到底為什麽不願意繼續和他們簽訂合約,順便争取一下。争取不到,也只能向更次的廠商尋求合作了。

很不幸的是,原先合作的那家供應商一直在打太極,他們談判了很久,還是以失敗告終。他們只能退而求其次,去找替代的供應商,這是他們出差持續了兩個月的原因。

但是除了合作之外,福仁卻對另外一件有關自己頂頭上司的私事百思不得其解。

自己的上司司總,在出差的時候有時候會走神,晚上熬夜到很晚,好幾次被他提醒後才會打起點精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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更加古怪的是,之前,只要是司總出差到外地,他的結婚對象白和璧白總每隔兩三天就會發微信到他這裏來,詢問自己司總的情況,可是這次出差出了兩個月,白總一條短信都沒發過,也沒有過問過司青舜的日常。

他私下裏委婉地側敲旁擊白和璧這件事,對方也只是客氣而疏離地表示自己工作繁忙忘記了。

他當時感覺到有些奇怪,但終究就沒問到底,回頭一想,才覺得整件事就透露着不對勁三個字。

作為已經跟在司青舜身邊工作三四年的私人助理,他早就和司青舜、白和璧兩人做了關系還不錯的朋友。

眼見他們倆的情感有些狹隙,早已成家立業的他理所應當的認為是他們之間缺乏了溝通,或是夫夫之間鬧了點不愉快,才會導致這樣的場景。

這次,和司青舜來處理這次緊急事件,他以朋友兼同事的立場,存了點私心,想讓兩人借這個契機重歸于好。

眼見司青舜被白和璧挂斷了電話,福仁心裏更加篤定了兩人之間有誤會的事實。

一邊想着“夫妻哪有隔夜仇”,福助理一邊小心翼翼地提議:“那司總,您要不要試試用的我的手機給白總打過去?”

司青舜緊皺着眉看他,還是按照福助理的提議去做了。

他讓福仁把他的手機給自己,用福助理的手機打到白和璧那邊去。

白和璧這次秒接。

總算打通了,司青舜揮揮手,讓福仁助理走遠一些,自己也找了個僻靜角落,接下電話。

一打開聽筒,即使不說話,白和璧就知道了對方是誰。

接通了電話不打招呼,很明顯不是福仁,那來接電話的自然就是司青舜了。

他扯了扯嘴角,對這種經過四年婚姻磨煉後的熟稔感到有些惡心。

兩個人都沒有說話,在接通後的三分鐘內,手機裏靜得只有呼吸聲。

這種沉默不是情人間的心照不宣,而是有深藏在背後的緣由,兩個人都心知肚明的理由。

司青舜是不知道怎麽說,而白和璧是不想說。

面對這種僵持,白和璧很有耐心,就像他們過去冷戰的兩個月一樣。

誰都不想開口,仿佛一開口,頭頂上的達克摩斯之劍就會斬落。

最終,還是司青舜先開了口,聲音幹澀:“和璧,你……在忙嗎?”

電話裏,白和璧有些清冷的聲音從電話裏傳出來,還伴随着噼裏啪啦的打字聲:“……不好意思,我剛剛手機沒電了,客套話就不用說了。”

“嗯,我知道了。”司青舜簡短地回應,似乎并不在意白和璧第一次挂斷自己電話的失禮行為。

明明只隔了兩個月沒有聽到白和璧的聲音,司青舜卻感覺對方如此的陌生。

兩個人又沉默了十幾秒。

司青舜又問:“我出差的這兩個月,你在家裏還好嗎?”

“當然。”

話題又斷在這裏。

白和璧知道,如果自己沒有把問題一點一點講清楚了,他們今晚還會像這樣卡殼無數次。

他真的很忙,好不容易今天早點下班,今晚司青舜出了這件事,他又得趕緊做好危機公關和輿情管理,估計前半夜是沒得睡了。

不過還好,這件事也預示着司青舜出差回來了,他們之間的緩沖期蕩然無存,解決完這件事,差不多就可以一勞永逸了。

他捏捏鼻子,走出自己的房間,移步至安靜的小陽臺上,單手撐着欄杆,一邊打電話,一邊吹着舒适而涼爽的晚風。

忙裏偷閑,他惬意地眯眼,“所以,你那邊到底怎麽回事啊?”

那個句末語氣助詞“啊”被他拉的很長,似乎帶了幾分微博吃瓜的韻味。

“我長話短說,”說起正事,司青舜沉下聲音,人模狗樣的,“我沒去嫖娼,今天這件事是我被人陷害了。”

得到了意料之中的答案,白和璧望着天上的月亮發呆。

今晚的月亮被天狗吃了一大半,獨留下一道彎彎的下弦月懸于空中。

“嗯,然後呢?”

仰頭看得有些累,他無趣地搭理電話那頭的人,打了個哈欠,注視着遠方忽明忽閃的路燈,夜裏的薄霧水氣彌漫朦胧。

好像天氣變得有點冷了。

是不是要下雨了?

“是對面那家姓王的科技公司,”電話那頭的男人竭力為自己辯解着,語音語調經過電話的傳輸變得有些失真,“他們和我們有商業往來,評估了對方的商業價值後,簽完協議,我們便着手開啓了合作……”

白和璧彎起手指,用指節敲了敲頗有些冰涼的欄杆臂,有些不耐煩:“我很困,說重點。”

“然後他們老總把我約到了這裏,進行深度的商業洽談。他說這裏他比較熟悉,我們之前也有幾次在這裏商談過,也沒出過問題……”

電話那頭的男人話還沒說完,就再次被滿臉寫着“無聊”的白和璧打斷。

“深度,的确夠深度的,”他哼笑一聲,仿佛在聽一個老套的笑話,“所以,你們通通因為疑似嫖娼進了局子?這鐵一般的交情可不常有啊,得好好珍惜。”

司青舜還在為自己辯護,“不是這樣的,是公關部沒做好調查,我今天真的……”

白和璧立刻反問:“那是什麽樣?你們做交接工作的時候,不先查查那是什麽地方?自己蠢,還要怪別人?”

那頭的男人啞口無言。

電話那頭,白和璧平日裏軟和似棉花的語氣變得像刀子一樣尖銳,似乎戳破了平日裏所帶上的溫和假面。

——我已經查過了,這個場所是沒有問題的。

司青舜想為自己辯解,可是話到臨頭,他又什麽都說不出來。

他的信用早就在白和璧那裏,從一百變成零了。

白和璧知道司青舜狗嘴裏吐不出象牙的脾性,“啧”了一聲,對他這個樣子十分不耐煩,于是他換了一個角度和司青舜說話,一個私人的角度。

“對,‘今天’不是你的錯。”

白和璧在‘今天’這個詞上加重了語氣,像是回憶起了什麽。

這兩個字宛如一把利刃,直直地捅向對話那頭司青舜的心髒,讓他血流如注,無法呼吸。

“我知道的……‘今天’,”他嘴裏咀嚼着這兩個字,低低笑了一下,“我幫你強調了,你可以不用重複了。”

毫無預兆的開始進攻,一針見血。

白和璧還是白和璧,一開口就知道怎麽往別人心窩子裏捅。

司青舜沒再出聲,電話裏只剩下粗粗的喘氣聲。

他的身體發麻,他想緩解一下白和璧給他帶來的壓力,但四肢像是被定在了地上,怎麽動都動不了,他只能被動地接收來自白和璧的進攻。

之前漫長的冷戰期間,他也一次都沒提過。

他還一直為此在心底感到過小小的喜悅,欺騙自己,白和璧其實是會原諒自己的。

原來只是沒找到爆發的點而已。

白和璧沒有溫度地笑了兩聲,“哈,你不就想聽這個嗎?”

他朝對面低吼了兩聲:“我不是,我沒有。”

警局裏的人被他突然的情緒失控吓了一跳,都齊刷刷地看向他。

旁邊福助理見他這樣,立刻上前幫自己上司打圓場,打點一切。

司青舜感覺警局的冷光有點晃眼睛,而且控溫系統也似乎很久沒維修了。

他阖上幹澀通紅的眼睛,要不然他怎麽渾身發冷,這麽不對勁。

司青舜喘了幾口粗氣,呼出的都是涼風。

“乖,放心了,”白和璧似笑非笑,嘴上說着感同身受的甜言蜜語,眼睛卻一動沒動,“今晚得委屈我們的司大總裁的金貴玉/體,在看守所呆一晚。明天我再撈你出來,就算我不在你身邊,也一定要照顧好自己。”

帶着細微的電流聲,司青舜覺得對面的聲音變得十分陌生,像是電子合成音。

那聽起來不是他的愛人。

他想挂斷電話,這樣就聽不到電話那頭喋喋不休的嘲諷聲。

那怎麽可能是他的愛人呢?

他的愛人怎麽會吐出如此鋒利的話語,像是嗜血的刀子,仿佛要在他的心髒上剜下一大塊肉。

喉嚨裏像是被塞進了一堆砂礫,咽不下,吐不出,硌得他生疼。

那個紅色的‘挂斷’按鈕就在那裏,可是手指像是不聽使喚地怎麽也點不上去。

眼睛裏的東西似乎有了重影。

指甲蓋磕碰到手機的電子屏上,留下了泛白的刮痕。

“再說了,司青舜,你可別忘記我們之間的約定——我們離婚的這件事,既然你回來了,那我必須得去看看你考慮得怎麽樣了。”白和璧意有所指,語氣輕快,仿佛明天不是來和他離婚,而是去參加宴會。

司青舜的眼睛裏全是紅血絲,胃火燒火燎,激得他直想吐。

“所以你放心,我們無論如何都得再見一……”面。

電話裏的聲音戛然而止。

終于,在白和璧吐出最後一個傷人字眼之前,司青舜用盡全身力氣,才按下了紅色‘挂斷’。

嘟、嘟、嘟……

他挂了電話。

那句尾音輕飄婉轉,散在風裏。

這次是白和璧沒有說完話。

世界安靜了。

手一松,司青舜無力地盯着從手中滑落的手機。

“啪”的一聲脆響,手機重重地摔在了地上。

玻璃屏幕從小小的一角裂出了無數的裂縫,像是他和白和璧之間的婚姻。

他想彎下腰撿起手機,想着找個時間修好它,可是身體不聽使喚的往前傾倒。

但是,碎了的東西真的還能和原來一模一樣嗎?

司青舜想。

一股龐大如海潮的疲倦淹沒了他的意識。

視野陷入一片黑暗。

最後闖進耳朵的,是福助理焦急的叫喊聲。

***

關于挂斷電話後,在警局門口發生的事,白和璧全然不知。

他盯着被挂斷的手機,沉默不語。

過了一會,他将私人保存的司青舜的電話號碼和其他聯系方式拉入了黑名單,只保留公事上的必要溝通,眼不見為淨。

初秋的月光照拂着大地,遠處的群山已經披起了層層疊疊如紗般的水汽;因為過冷的霧氣,玻璃窗上凝成了細細的水珠。

在陽臺吹了這麽久冷風,白和璧想回房間開個地暖,暖和暖和身子。

轉身進屋的時候,外邊沒有預兆的下雨了。

細細的雨絲溜進他的衣領,引起他一陣激靈。

今晚的天氣冷得有點太快了。

也不知道明天會不會更冷,白和璧一邊拿換洗衣物,一邊心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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謝謝大家的支持!好像發出來的排版不太對,等會修一下,大家下周一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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