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穿成了個傻子

夏日的小鎮上,到處蒸騰着一股熱氣。一道黑影呼嘯而過,卷起一地沙碩,一群人緊跟其後。

宋景文沒想過這一天來得這麽快,短短二十餘載,他一人獨行了十年。孑然一身,無牽無挂的,自然也就沒有什麽軟肋可供他人抓取。

所以恨意的矛頭直指他本人。

宋景文恨恨地拍打了一下自己老舊的諾基亞,好歹還是智能款的,結果到了山溝溝裏信號就跟不上了。

一到關鍵時刻就掉鏈子。

“你找好藏身的地方沒有?胡老大他們已經去你老家抓你了!你趕緊回A市,我給你找了個地方先躲一陣。走大路,他們膽子再大也不敢在市區動手。”老戰友急吼吼地在電話那頭喊,當初宋景文親手将胡老大送進了監獄,因為證據不足,只判了五年。

就是這五年的牢獄之災使得宋景文被記恨上了。

不過想要他命的可不止胡老大一人,他這麽些年得罪的人太多了。宋景文還有閑工夫略微數了一番,也就五六個吧。

他娘的,當時就應該斬草除根!

胡老大也是個殺人如麻的黑分子,落在他手裏指不定被怎麽折騰呢,剁手拔舌扔垃圾桶,敲腿挫骨喂鯊魚。

宋景文喘了口氣,一個翻身從理發店的院子跳了出去,身後淩亂的腳步聲漸漸淡去,他迅速向山上跑去。

一旦進山,那就是蛟龍入海,鳥歸于林。這座未開發的大山外地人進去了也容易迷失方向。

“我今天下山去鎮上吃飯被撞個正着,媽的。山上信號不好,一直沒看到信息。結果他們擱這兒守株待兔呢。”破手機只會一個勁兒地轉圈圈。

還好他在這兒住了十幾年,要比這些外地人熟悉地形。

“砰砰砰”的幾聲搶響,宋景文的心裏咯噔一下,他們手裏竟還有搶!

也不知道這次能不能躲過去,肌肉被撕裂的感覺從右腿蔓延開來。宋景文遲鈍地感受到了疼痛,他踉跄一步跌了下來,這時身後的一群人已經追了上來。

又是幾聲搶響,宋景文心知這次是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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與此同時,石坡村的宋家一片死寂。“好端端地怎麽就落水了?”宋家老奶佝偻着背将在場的宋家人挨個掃視了一遍,“你們是不是見不得我的乖孫好,都憋着勁要害他。今天不給我個交代,你們誰都別想好過!”

宋老太犀利的眼神像刀子一樣戳在幾個兒子身上,宋世海撇了撇嘴,“他自己貪玩掉水裏了呗,再說了我們幹什麽要去害一個傻子。”

“是啊,娘,沒人要害景文。”宋世海的婆娘胡秀趕緊上前拽了一下自己男人。

沒看到宋老太聽到“傻子”臉都黑了嗎。

“娘,郎中請來了。”宋世林急得滿頭大汗,拉着陳目一路跑過來,手裏還抱着出診的箱子。

說是郎中,其實就是石坡村的一個赤腳大夫。

陳目五十多歲了,膝下只有一個小孫子,見到躺在床上的宋家長孫,不免動了些恻隐之心,何況這還是個傻子。

“這情況不大好啊,落水時間太長了,嗆了不少水,現下高燒不退,這人怕是不行了。”陳目搖搖頭,宋景文的脈搏跳得十分虛弱,眼白翻上,出氣多過進氣。

宋景文被救上來的時候已經是不省人事了,而且腦袋上還撞了一下。

宋老太木瞪着兩眼,顫顫巍巍地扒拉過宋景文,也顧不上還有沒有外人在,直接嚎啕大哭,“我可憐的乖孫啊,怎麽那麽命苦。……爹娘死得早,沒過上什麽好日子。幾個叔叔嬸嬸欺負你年幼,也不待見你……你好命苦啊,你不能丢下阿奶一個人啊。”

這話算是把宋家老二老三以及無辜的老四都罵了進去,宋家老四宋世林今年才十五歲,還比宋景文要小上四歲,哪能去欺負自己侄兒。

宋家人臉上都不太好看,陳目有眼力見地留了幾副藥就走了。

也就是宋家老太當家,非要給宋景文吊着口氣。不然一般人家那舍得給要死的人吃藥,早就準備後事去了。

造孽喲,謝家那小子救的這人也不知道是好事還是禍事。要是宋家人不講理,指不定還要賴上他謝家。

過了兩日,誰都不曾想到,這快死了的宋景文突然活了。

“這事兒玄乎的很,宋老太天天在家哭,一邊哭還一邊罵。哪個閻王爺敢收她家寶貝孫子啊,這是魂被宋老太叫回來了。”石坡村的女人們沒少讨論,這種神神鬼鬼的事情說的一板一眼的。

“聽陳大夫說都快沒氣了,這不,硬生生被宋老太叫回來了。”林田氏看宋家人的眼神都不一樣了,她家就住在隔壁,實在是有點害怕。

李大嫂在田裏撿麥穗,這一季的春小麥勉強夠自家吃飽的,倒也沒閑心去打聽別人家的事,“但是宋景文好像比以前更木了,都不會說話了,成了個啞巴。”

她挺了挺腰,想想自己家那一群嗷嗷待哺的孩子,心裏澀澀的,“宋景文那是還沒死,吊着口氣被陳大夫治好的,到底也是個可憐的。”

整個村子都在暗中觀察宋家,以前的宋家名聲在外,宋老太是出了名的護犢子。現在宋家出事的又是宋老太最疼的大孫子,宋老漢收到信肯定也要從鎮上回來。

石坡村的村民多是愚昧之輩,沒見過世面的小鄉民,不了解的東西全都認做是怪力亂神。

知道自己這個堂哥兒快死的時候,宋宇害怕得睡不着覺,日夜擔心他變成鬼來找自己。現在看他醒過來了,反倒不怕了。

一個傻子,有什麽好怕的!

宋宇平時沒少背着宋老太給宋景文使絆子,搶他的饴糖,召集村裏的小二流子一起扔他小石頭,再把人從草叢來抓出來打,甚至還将人騙去後山,第二天才被宋老太找回來。

可偏偏宋景文還是黏着宋宇,這可是少數跟他一起玩的人,他舍不得把他供出去。宋景文那裏知道好人和壞人,會跟他一起玩的就是好人。他們還有許多“小秘密”。

這邊,宋景文茫然地看着屋頂上的稻草,又眨巴眨巴眼睛。破破爛爛的泥磚房,陳舊的櫃子,還孤孤零零的只有一個,整個房間都彌漫着一股老舊寒酸的氣息。

他稍稍活動着自己的身體,手指點到了什麽東西,一瞬間那個東西就消失不見了。

自己應該是被哪個好心人救了吧?可是身上怎麽一點弓單孔的痕跡都沒有,正常人不是應該把他送去醫院嗎?

還不待他想太多,宋老太推門進來了,皺巴巴的一張臉,頭上還裹着汗巾,一張臉笑成了一朵菊花,“乖孫,給阿奶看看。哎呀,受苦啦,快來把藥喝了,還有哪裏不舒服呀。”“阿奶”宋景文下意識地就開口了,之後又不說話了,兩只眼睛定定的看着宋老太。

宋景文的眼下有了不同往昔的神采,不再是木木讷讷,懵懂無知的樣子,可惜宋老太沒注意到。

宋老太高興地應了一聲,又從碗裏拿了兩個雞蛋。“快吃,大夫說你要吃點好的,明兒阿奶就讓你二嬸把那只老母雞殺了給你炖湯喝。”

宋景文看到宋老太的時候,腦子裏模糊一片,跳出了不少跟這老太太有關的畫面。斷斷續續的,又沒頭沒尾,他這原身竟是做了十年的傻子。

“告訴阿奶有沒有人欺負你啊,是不是哪個不長眼的把你推進河裏的?阿奶給你做主。”宋老太拿出手帕給宋景文擦了擦嘴,一把年紀在孫子的問題上卻總是容易陰謀論。

宋景文盯着那塊手帕出神,實際上是還在梳理腦子裏的東西,這身子連同原主海馬體中的記憶一并被他繼承了。雖說原主是個傻子,可也是記得不少東西的,只是缺乏是非判斷能力。

宋景文吃完了兩個雞蛋又被宋老太帶到院子裏曬太陽,“阿奶給你去曬曬被子,去一下黴氣。”

宋老太看着寶貝孫子不搭話,偷偷摸了兩把眼淚。遭了一趟罪,孫子連話都不怎麽說了,宋老太心裏跟吃了木屑似的,怵得慌。

宋老太強行扯出個笑,卻是比哭還難看,怪讓人心疼的,“大難不死,必有後福,我們家景文是個有福氣的。”

宋景文也是死過一回的人了,好巧不巧他跟這原身同名,還一樣有個奶奶。不過現世他是被奶奶撿回去養大的,無父無母,是個孤兒。到了年紀響應國家號召入了部隊,現在又大難不死地穿到了賈國。

這個時期與歷史上的任何一個時代都不同,宋景文想這是喪失了提前劇透的機會啊。

人也分為三種,男人女人和哥兒。男人該有的東西哥兒也全都有,唯一不同的是哥兒可以生孩子。但是孕育的可能性較低,所以賈國的人普遍上還是更樂意娶女人。

哥兒的身上會有一顆紅痣,長的位置就不同了,有的人在眉心,有的人在耳後。

如果原身的記憶沒錯的話,元隆歷十二年,席卷全國的饑荒剛剛過去。元隆歷十三年,元皇下令免一年稅賦。

宋景文這才明白宋老太給的兩個雞蛋多麽珍貴,看着院子裏唯一的一只母雞,他有些心虛。

他這殼子裏早就換了個人,然而心上壓着一塊石頭,宋景文隐約覺得這是原身還沒走。

這事還真是蹊跷,宋景文無奈地搖搖頭,倒也沒有太過驚慌,反正他在現世也沒什麽親人了,到哪都是一樣過。

原身這麽多年一直虧損瘦弱的厲害,身體機能實在是跟不上。宋景文有些嫌棄摸了摸身上,肋骨分明啊,瘦削得像是只有十六歲的少年郎,不像他上一世還有些中看又中用的肌肉。

“傻子……嘿嘿嘿”一塊石頭不偏不倚地砸在了宋景文的頭上,他想躲來着,奈何身體機能跟不上。在旁人看來,就是傻子被人打了,都不知道躲。

宋景文疑惑地轉頭,宋宇和二狗捏着一把石子笑嘻嘻地站在他身後,“傻子,我們帶你出去玩,去山上摘果子。”

眼前的兩個小孩也就八九歲,面黃肌瘦的,一頭枯黃的頭發,看着就是發育不良。

宋景文也沒想跟小孩子計較,閉上眼睛繼續睡覺。這時身體卻不受控制地抖了一下,一種無法言明的恐慌從心底蔓延開來,很細微的變化,但是他察覺到了。

這絕對不是他的情緒。

想來這兩個小孩應該也不是什麽好東西,連個傻子都欺負,看樣子原主被他們整得挺慘,都有應激反應了。

宋景文不禁多看了這兩人一眼。

二狗不解,“這傻子怎麽回事,一點反應都沒有。要是以前,不早就吓得躲起來了嗎?”

自從他們把宋景文騙到山上,讓他差點被大蟲吃了之後,宋景文只要聽到上山就會拼了命的逃跑,一邊哭一邊跑。

那場景可有意思了,整個石坡村都能看到宋家的小傻子頭埋在田裏,撅着個屁股。

宋宇哈哈大笑,“他掉河裏面,腦子更傻了呗,反正我娘說就是人燒壞了,變成了個廢人。一天到晚就知道吃白飯,光吃飯不幹活。”

這種話一聽就是從大人那邊學的,上梁不正下梁歪。宋宇他娘胡秀也不是個好相與的,老太太面前謙恭溫順,村裏人眼裏勤儉持家,可背地裏對着傻侄兒沒少甩臉子。

宋宇小眼睛一轉想出了個壞主意,“把他拉到山腳下那條小河裏,肯定特別有意思。他不怕山上的野獸了,難道不怕要了他命的河?”

“對啊,他肯定會一邊發抖一邊哭到時候肯定讓他幹什麽就幹什麽。”二狗興奮地拍着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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