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保護費
宋景文一挑眉,手腳利索地将木筐子挪到了身後。
宋世山也急三火四地将銀錢往身上藏,随後不知所措地縮着脖子,低垂着腦袋站在一旁。
民不與官鬥,老百姓對于官府有一種天然的畏懼。皇權集中下的管理制度對于人權的保護往往存在漏洞,地方官府可以利用權力為所欲為。
宋景文卻是在人人平等的社會環境下長大的,對官府自然不像其他人一樣畏畏縮縮的。
宋景文默不作聲地理好被扯亂的衣服,一本正經地問道,“兩位大人可是有什麽事兒?”
“廢話!你小子真是吃了熊心豹子膽,敢不打招呼就在此擺攤,不知道交管理費?”講話的衙役個子稍矮,有些塌鼻子。他身後的那個衙役與之相較,五官就更為端正了。
宋景文看似老實地摸着腦袋,實則偷偷朝三叔擠眼睛,宋世山上下唇動了動。
宋景文心裏有了計較,其他人沒有交所謂的管理費,只有自己要交這莫須有的費用,明擺着沖自己來的。
宋景文也深知在沒有足夠強大的實力之前不要太狂妄,可這兩個小衙役算什麽官,不過是為衙門服役的人,無非是一群狗仗人勢的東西!
宋景文揉揉耳朵,伸着脖子,不确定地問道,“您說什麽,保護費?這保護費要多少啊,頭一次碰上這種事,小子實在不知道應該孝敬多少合适。”
又是“保護費”,又是“孝敬”。
塌鼻子的衙役沒聽出話外之意,真以為他不知道,翻着白眼呸了一聲,“至少得拿十兩銀子出來吧,別以為我沒看見,剛你這兒可圍了不少人,賺了不少吧。”
塌鼻子衙役說着狠厲地往宋景文臨時搭起來的桌子上拍了一下,意有所指地點了點腰身上別着的佩刀,“你今天要是不給,哼,就別想做生意了,我們哥倆可得請你進衙門裏頭住上幾天了。”
其實衙役沒那麽大權力,這些話都是平時說慣了的,狐假虎威用來唬人的。
五官端正的衙役既沒附和也沒反對,反倒像是個看戲的,離得不遠不近。
聽到“保護費”的時候才擡起眼皮瞧了宋景文一眼,小混混和賭場的打手收的錢才叫保護費,沖着自己腰身上的刀也不該如此蠢笨到說錯話。八成是故意的,這青年人未免有些太張狂。
馮武還真是過來湊人數的,左右在衙內無事可做,張二全說有兩個小子惹了他嬸嬸,陪他走一趟,就請喝一頓酒。
“十兩銀子太多了吧,這位小兄弟哪拿得出那麽多銀子。”人群自發地形成了一個包圍圈,愛看熱鬧這種特點是古今衆人都改不掉的毛病。
一個種地的農民,就算去碼頭扛貨,一天最多也只有四十文。
剛被推倒在地的男人畏縮地站在人群外,探着腦袋罵道,“呸,我看小攤主才不會給他們,前面那個是西華街的郭二娘的侄兒,走了狗屎運才撈了個衙役當當。”
“衙役咋啦,要是給你穿小鞋,你也別想好過了。”婦人比男人要小心得多,生怕宋景文和衙役硬來,好心地勸道,“小攤主,你還是花錢消災吧。”
宋世山好容易緩過勁了,自己好歹是做叔叔的,哪能讓侄兒擋在前面,他搓着手打商量,“十兩銀子啊,官爺能不能通融一下,家裏實在沒有這麽多錢。這一兩銀子兩位老爺先拿去吃酒,還望高擡貴手,放我們一把。”
張二全不屑地接過一兩銀子要往懷裏塞,誰想半路被人截了去,他雙目圓瞪,大喝一聲,“你奶奶的!”
動作太快,衆人還未反應過來,被張二全一聲吼才回了神,那一兩銀子已經在小攤主手上了。
好家夥,原來這小攤主還有點身手,難怪不怕衙門的人。
宋景文摩挲着手裏的碎銀子,不緊不慢地說道,“我要看官府的公文,要是上面說了但凡擺攤的都要繳費。”
他頓了頓,嘴角向上揚起一個弧度,緩緩道,“我就不擺攤了,小子今兒帶來的東西都上交給官家。但是,你們要是背着縣太爺幹的這種魚肉百姓的事,我一定會告發你們!”
張二全愣了一下,随即惱羞成怒地拔出佩刀抵在宋景文身前,“你算什麽東西,那種東西你要看就能看?你大可以試試,你知道衙門的大門朝哪邊開?”
郭二娘這時才從人群後冒頭,急哄哄地擠到張二全的身邊咬着耳朵,“你別真失手把人砍了,讓他以後不準來寧昌鎮擺攤就成了,還有他手裏的東西都得留下。”
張二全皺着眉頭,不太樂意,“十兩銀子,有了這錢我都能娶個媳婦了。”
嬸侄兩個,一個比一個貪心。
問過當事人了嗎,似乎宋景文已經是他們的囊中之物了,兩人毫不避諱地當街咬耳朵。
奈何宋景文的聽力好,他眨眨眼睛,嬉笑着推開眼前的刀,眼眸中迸發出凜冽的光,“要不要我再定期上供點兒自家種的菜?”
張二全疑惑的看着他,宋景文突然拉近兩人之間的距離,雙手握拳刺向對方的腹部,一左一右抓住張二全的手,猛地一個過肩摔将張二全摔倒在地。
佩刀“咣當”一聲砸在了地上,如它的主人一般癱倒在地。
宋景文乘勝追擊,一腳踏在張二全的手上,冷笑道,“我可沒答應給你錢啊,不問自取視為偷啊。披了一身皮就狂成這樣,你是狗嗎,到處亂吠。哦,這位……郭二娘是吧,看好自家的狗,咬了人怎麽得了。要不我給你找根繩子,你把他牽回去?”
周圍頓時哄笑一片,零星的掌聲夾在吆喝聲中。郭二娘平時沒少仗着自己侄兒的身份橫行鄉裏,這家蹭點肉,那家坑兩錢。如今,看到郭二娘一張胖臉被氣成了豬肝色,不少人都暗自偷笑。
張二全額上青筋暴起,疼得嗷嗷直叫,沒被踩住的手不停地掐着宋景文的小腿。一有往起翻身的趨勢就被宋景文一腳踢下去,還特別損地壓了兩下。
痛苦随着呼吸一口一口從肺裏湧出,張二全粗重地喘着氣,向馮武求助,低沉咆哮道,“武哥,幫我剁了這孫子!”
他帶着馮武一同來的原因之一就是此人功夫好,他帶着對方就是為了以防萬一。
素來不茍言笑的沉穩男人也被張二全狼狽的樣子逗笑了,用拳頭抵着嘴,悶悶的笑聲傳入了宋景文的耳裏。
宋景文敏銳地分析出這兩位衙役的關系一般,男人更像是個背景板,不說話就沒多大存在感。這種人特別适合訓練出來當卧底,宋景文職業病犯了,不動聲色地上下打量對方。
馮武面無表情地對宋景文出手了,動作果斷而又狠辣,看似刁鑽,卻又不傷及性命。
宋景文下意識地屏住呼吸,閃身躲了過去。
馮武早看出這小子練過兩下,兩人視線相撞,激起了彼此的勝負欲。宋景文也好久沒和人動手了,這段時間以來都是自己照着上輩子的法子埋頭苦練,碰巧遇上個稱得上是對手的人,當即就打了起來。
見招拆招,兩人越打越來勁,圍觀的群衆數目也不知不覺地擴大了,叫好聲此起彼伏。
張二全起初還自鳴得意,自己帶了個能打的,可以好好教訓一下這個狂妄的小子。
誰想兩人打着打着笑了起來,馮武一記重拳砸在了宋景文的腹部,疼得他彎下腰去。宋景文也不吃虧地一拳正中對方的肋骨,馮武撐不住,跪在地上,疼得無法呼吸。
在其他人看來,此刻就是兩敗俱傷的局面。
馮武萬年不變地臉上挂着慵懶笑意,扯到了嘴角的傷口,小聲地呼了口氣兒,暢快地伸出手,“馮武。”
宋景文上道地握住對方粗糙地手掌,笑道,“宋景文。”
張二全傻眼了,抱着佩刀摸不着頭腦地叫嚷着,“武哥,你怎麽還和他握上手了,打他啊!”
馮武板着一張臉,這才想起來張二全還站在一旁,頓時笑不下去了。
他看向宋景文,舌尖頂了頂腮肉,糾結地問道,“宋老弟,你那兒有酒喝嗎?”
宋景文砸了咂嘴,想起了前世的啤酒,賈朝的酒度數太低,喝起來不得勁。
他的酒瘾一下子被勾起來了,他有手機在手還怕造不出酒來?
喝酒就得有酒友,宋景文毫不猶豫地點頭,“有!管夠,要喝多少有多少。”
到時候還可以把馮武騙過來當試酒的,一絲笑意攀上了宋景文的嘴角。
馮武別的愛好沒有,唯獨喜歡喝酒,可以說是嗜酒如命。他本來就是為了一頓酒跟來的,如今還得了個不打不相識的兄弟。現下有了比較,自然偏向宋景文這邊。
馮武擺擺手勸道,“算了吧,本來衙門就沒這個費用,今年免賦稅,商稅更是沒有的事。”
張二全不服地提着刀,看樣子還想沖上來,“那我就平白被打了一頓?”
宋景文抖着腿,拿眼觑他,根本就不當一回事,但還是不要臉地往馮武身後一躲,嘴賤道,“那是你活該!下次再找我麻煩,打得你嬸嬸都不認得你。”
馮武算是見着真正的臭不要臉了,明明打得過,非要罵上兩句叫對方氣得牙癢癢又沒辦法。
兩個人顯然是統一戰線的,張二全打不過宋景文,又惹不得馮武。于是借坡下驢,腆着臉說道,“你別以為躲在武哥身後就沒事,我是看在哥的面子上,不跟你計較。”
郭二娘扶着張二全夾着尾巴跑了,宋世山也趕緊上前查看宋景文的傷,低喃道,“都怪我,怪我,三叔沒用,還要你個小娃娃出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