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六片白羽
◎阿瓷,你的眼淚,好溫暖◎
她正這樣偷偷地看着,忽然間看到姐姐也出來了。
羽輕瓷瞬間趴了下來。
她不想被姐姐揪回去,也不想再見到她的朋友們。
那些人,讓她的家,變得很恐怖。
沒過多久,前面的車門,被輕輕地打開了。
許慕白上車後,看到她趴在後面的座椅上。
因為不太理解她的動作,他對她輕聲問道:“你困了嗎?”
羽輕瓷同樣不理解,許慕白為什麽會突然這樣問。
其實她是有些困的,但是,她不敢對他講。
她生怕他誤會,自己是想要去他家裏睡覺。
所以她強打着精神說道:“我一點,也不困。”
他扶着座椅,看着她問:“那為什麽趴在這裏?”
她猶豫了一下,才對他講道:“我不想,被姐姐帶回去。”
羽輕瓷說完還是有些心虛。
不知道她這樣不聽話,姐姐會不會生她的氣。
許慕白望了一眼後車窗,用自己獨特地語言體系對她安慰道:“你對她來講,沒有那麽重要。她不是來找你的,是來找她朋友的。而且她出來之後,完全沒有提到你。”
他不擅長安慰別人。
因為不知道自己的話,會給別人帶來怎樣的影響。
但這時候,卻在試着安慰她。
說來挺可笑的。
所有人的情緒,在他眼裏都和無病呻吟沒什麽區別。
這其中當然也包括他自己。
他不知道開心或者難過,對人生而言有什麽價值。
情緒仿佛是最沒用的附屬品。
可是,看到她不開心,他竟然也會跟着心疼。
羽輕瓷聽完許慕白的話後,雖然沒有那麽擔心了。
但是,卻隐隐有些失落。
因為連他這樣一個外人都看得出來,她是不被姐姐在乎的。
她緩緩地從座椅上爬起來,微低着頭小聲說道:“我知道了。”
許慕白以為,她被自己哄好了。
兀自生出了幾分成就感。
他對她說道:“去我家吧。”
不是在試探地問她的意見,而是直接說出了他的決策。
只是因為,他覺得這樣交流,會更方便一些。
羽輕瓷卻誤會了,把這當成了他對她的試探。
在她眼裏,他定然是不願意帶她去他家的。
畢竟,之前為了給她難堪,他曾那樣暗地裏欺負她。
她很小心地講道:“我想去一下醫院,你能帶我去嗎?我會補償你路費,還有洗車的錢。”
許慕白很想問她,為什麽要去醫院?
可話到嘴邊,又被他咽了回去。
因為他想,肯定是不舒服,才會去醫院的。
如果她不想告訴他,他就這樣貿然去問的話。
應該,會讓她感到為難吧。
從未涉及過的情感領域,讓他感到複雜又着迷。
越是了解,就越容易讓人泥足深陷。
在咽下去想問的話後,他又挑了另一個問題來問她:“你為什麽,要補償我錢?”
羽輕瓷沒有多想,直接回答道:“我覺得,你需要。”
其實她很不擅長和別人交流。
只想着直來直去的,把該表達的表達清楚。
然後就能繼續保持沉默了。
許慕白愣了一下。
因為他不知道為什麽,會給她造成這種錯覺。
他認真地說道:“我不需要。”
羽輕瓷仔細地感受了一下,許慕白話裏的深層含義。
他這是不是,趕她下車的意思?
因為太過厭惡她,不想和她待在同一個空間。
就連她給他錢,也不肯帶她離開。
她越想越覺得是這樣。
所以,她對許慕白說道:“很抱歉,打擾了。”
然後就去開車門,準備下車。
結果發現打不開。
許慕白誤以為她是要回去,他有些着急地說道:“你姐姐都不在乎你,為什麽還要回去?阿瓷,你沒有自尊嗎?”
如果是正常人聽到這樣的話,都會覺得有些紮心。
更何況是羽輕瓷這樣心思敏感的人。
簡直萬箭穿心。
她當場被他氣哭。
“我并沒有說,自己要回家。”
許慕白聽得出來,她語氣的變化。
只是他不知道,她為什麽哭。
因為他從來沒和別人有過,超出訓練範圍之外的談話。
所以,有時候,他并不知曉,自己發自真心的話有多傷人。
如果別人對他講同樣的話,他也只會覺得有道理。
而不會傷心。
不過,見她都哭了。
他也不會再傻傻地執着于這個話題。
許慕白平靜地對她問:“那你剛剛為什麽想要下車?”
羽輕瓷有些委屈地說道:“因為你讨厭我,寧肯不要我的錢,也不要我待在車上。”
說話過于坦率的兩個人。
雖然很容易引起誤會,也很容易惹對方傷心。
可是,同樣也很容易解開誤會。
打直球的好處,可真是太多了。
許慕白想了一會兒,終于想明白了。
啊,原來不要她的錢,會讓她覺得自己是在讨厭她。
“我要你的錢,你可以待在車上。”
羽輕瓷小心地對他問道:“那你,會帶我去醫院嗎?”
“會。”
她一邊擦淚,一邊道謝。
或許是因為,兩個人都不是很愛講話的那種性格。
所以,車上的氛圍有些安靜。
不過他們倒是很享受此刻的靜谧,并且一點也不覺得尴尬。
羽輕瓷低着頭在走神。
她在想自己的參賽作品,會不會被媽媽看到。
哪怕是得到她一點點欣賞的目光,她都會覺得十分滿足。
車子穩穩地停了下來。
羽輕瓷擡頭看向窗外,發現并不是醫院。
而是一家便利店的門口。
許慕白回頭對她說道:“不要自己跑掉,我很快回來。”
她點了點頭。
她想,他或許是有需要的東西要買。
不過,無論他買什麽,都和她無關。
她又恢複了之前的走神狀态。
直到身旁的車門被打開。
他坐到了她的身邊。
羽輕瓷有些害怕。
不只是他。任何一個人,只要離她太近,她都會害怕。
但她仍舊竭力忍耐着。
她看向他手裏剛買回來的濕巾。
忽地想到,她把他的襯衣也弄髒了。
許慕白扯出一張濕巾,剛想替她擦臉,就被羽輕瓷接了過來。
她想,他既然坐到了自己身邊。
應該就是想要她替他,擦幹淨衣服上的奶油。
所以,她老老實實地,揪着他的襯衣擦了起來。
其實每擦一下,她的手腕都很疼。
因為都已經腫了。
可是許慕白看不出來,以他目前的感知力,他還覺察不到這樣細微的東西。
她很抱歉地講道:“我不是故意,弄到這上面的。衣服的錢,我也會賠給你。”
許慕白自然是覺得不需要賠。
可他一向不是很懂她的腦回路,更不敢就這樣拒絕她。
只能輕聲回應道:“好。”
許慕白見她為自己擦得這樣認真。
就也抽出了一張濕巾,輕輕探向她的臉。
羽輕瓷很不喜歡別人碰她的臉,更何況之前還經歷了那樣的事情。
她下意識地往後躲了一下。
許慕白按住了她的頸,自以為動作溫柔,實則十分強勢地幫她擦着。
這讓她瞬間就想起了,姐姐的那些朋友。
她很別扭地說道:“你放開我,我自己擦。”
許慕白體會不到羽輕瓷的心酸。
在他看來,她替他擦襯衫,他為她擦臉。
是禮尚往來的事情。
只是擦着擦着,就看到她的眼淚淌了下來。
她臉頰的淚水滑落在他的指尖。
有溫熱的觸感。
許慕白伸出手指,又接了一滴。
然後抹在了自己的臉上。
感受着那滴溫熱的液體,從自己的臉頰滑落。
原來流淚是這樣的感覺。
他極少流淚。
有時候即便是生理性的淚水,也感覺不到什麽奇特的東西。
許慕白緩緩貼近羽輕瓷。
感受着她臉上的淚,靜靜淌在自己臉上的感覺。
因為他身上的其他地方,是沒有痛感的。
所以,無論她如何用力地推他,擰他,他都沒有任何感覺。
許慕白唯一能感受到的,就是她的眼淚越流越多。
他緊貼着她的臉頰,柔聲說道:“阿瓷,你的眼淚,好溫暖。”
羽輕瓷被他這一句話,瞬間吓得不敢再哭。
她絕望地說道:“我,我不喜歡這樣。你離我,遠一些。”
無論是姐姐的朋友,還是許慕白,亦或是其他的什麽人。
他們都不聽她講的話,只是依着自己的性子來。
這讓羽輕瓷特別難過。
好像,她的感受一點都不重要一樣。
她雖然和他們不一樣,可是也應該得到尊重。
而不是,被這樣,任意對待。
羽輕瓷的話,讓許慕白在從未有過的新奇體驗中,恍然驚醒。
“對不起。我……”
他也不知道,該對她說些什麽。
只是輕輕地松開了她。
被他放開的羽輕瓷,拿走一旁的濕巾,背過身去。
努力地擦着自己的臉。
她的手,因為難忍的疼痛,止不住地發抖。
從小到大,她不只一次地想過。
如果她和正常人一樣,是不是就不會遭遇到這些奇怪的事情了。
可偏偏,她不是。
許慕白看着她瑟縮的背影,心髒一抽一抽地疼。
他很少有這樣難以抑制的疼痛。
他知道,他讓她傷心了。
可是,他這時候,卻想不出任何話來安慰她。
許慕白沒有想把她弄哭。
他最初,只是,想幫她擦臉。
然後,就做了讓她感覺到不舒服的事情。
他自責地坐回到了前面。
然後,輕聲對她哄道:“我離你遠一些了,你不要害怕。我帶你去醫院。”
羽輕瓷仍舊縮在座椅的角落裏,沒有回應他。
她不想和他講話。
到醫院之後,羽輕瓷剛一下車,就逃命似地跑了起來。
許慕白很想立即追過去,但他害怕她像讨厭那個人一樣,讨厭自己。
所以,他等她稍稍跑遠一些後,才悄無聲息地跟了過去。
他看到她自己一個人,辦卡,挂號,根據指示牌去找醫生。
所有的一切,她都做得很熟練。
雖然周圍有一些人,對她投去了異樣的目光,不過她只裝作沒有看見。
其中讓他感到很難過的是,有一個小孩子。
指着羽輕瓷,大聲地對媽媽問:“媽媽,那個姐姐的臉怎麽了啊?”
都說童言無忌,可越是坦率,就越是傷人。
許慕白看到羽輕瓷加快了腳步。
她将頭埋得很低。
後來,終于找到了她想去的科室。
他在門外靜靜地等待着。
以前他不理解什麽是驚擾,但現在他突然就理解了。
讓她原本平靜的生活,變得不那麽平靜,就是很大的驚擾。
很多事情,沒有他的陪伴,她也可以做得很好。
自己對她而言,好像是很多餘的存在。
作者有話說:
小白:我好像終于知道,該怎麽安慰人了!
小阿瓷:安慰得很好,下次別說話了。(逃ing……)