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十片白羽

◎他的手停滞在半空◎

她回想起自己拜他所賜的一切。

這簡直不能用,好或不好來形容了。

甚至,已經到了人神共憤,令人發指的地步。

最初的時候。

她半點也不想招惹他。

卻被他暗地裏欺負,弄傷了手腕。

他明知道,她從來不敢摘下自己的口罩。

結果也給她一把扯了下來。

還有——

她最害怕的就是,被人看到自己身上的傷疤。

可他昨天晚上卻看了個仔細。

許慕白總是能精準地傷害到她。

戳痛她每一處脆弱的地方。

而她,怎麽躲都躲不掉。

他對她所做的一切。

就像是把一只安安靜靜縮在枯葉裏冬眠的刺猬,粗暴地從裏面拎出來。

然後,還要随意撥弄它,軟乎乎小肚子的那種驚擾。

這怎麽能說得上好呢!

可她畢竟人在屋檐下,不得不害怕。

羽輕瓷面對他的問詢,根本不敢指責他什麽。

她垂眸低聲說道:“你對我,很好。”

對她來說,只要不受到傷害。

說幾句違心的話,也沒有什麽關系。

許慕白毫不意外地把她的話當真了。

他輕輕地将白瓷碗放到餐桌上,碗裏的湯有輕微地晃動。

羽輕瓷卻吓得一動也不敢動。

因為她敏感地察覺到,許慕白好像不開心了。

他目光幽深地盯着她低垂的小腦袋:“那為什麽,要離開呢?”

她不理解他為什麽這樣問。

不離開,難道要住在這裏嗎?

見她不回答,共情能力幾乎為零的許慕白。

又開始他的理性分析了。

“你的家人一點都不在乎你,還把你的手給傷成這樣。一個只會給你帶來傷害的家,還回去做什麽呢?”

羽輕瓷承認,她被許慕白的無恥給驚到了。

明明是他弄傷的她。

竟然能夠被他陰差陽錯地,安在她家人身上。

她怯生生地看向他,又怕又氣地對他說道:“我的家人,并沒有傷害我。你不要亂講。”

他瞄了她的手腕一眼。

如果,這都不算是傷害的話,那怎樣才算作傷害呢?

不過,見她并不想留下來。

他也不會太強迫她。

許慕白重新端起了湯碗,繼續投喂她骨頭湯。

羽輕瓷心不在焉地喝着。

她好想回家。

也不知道,他會不會讓她回去。

吃過午飯後,許慕白仍舊沒有要幫她找衣服的意思。

她也不敢特別直白地提醒他。

就一直默默地跟在他身後。

許慕白見自己走到哪裏,羽輕瓷就跟到哪裏。

他轉過身剛想輕捧起她的臉,跟她講話。

卻見她躲了一下。

他嘴角噙着笑,緩緩地靠近她:“我的貓也是這樣。我走到哪裏,它就跟到哪裏。等我想和它玩的時候,又會很傲嬌地躲開。”

盡管他是笑着說出來的。

可是聲音卻聽不出什麽感情。

她分不清他話裏的情緒是好是壞。

也不知道,能不能再躲開他。

羽輕瓷猶豫之下,終于小聲地對他問道:“許慕白,你忙完自己的事情了嗎?”

她不習慣太大聲的講話。

哪怕是正常人的音量,有時候也很難達到。

因為很害怕自己講話的時候,會引起他人的注意。

從而接收到他人異樣的目光。

久而久之,她講話的聲音,也就越來越小。

許慕白盡管十分心虛,卻還是很從容地講道:“還有一點,就快好了。”

她見他這樣回答。

索性咽回了要問他的話。

他知道她真正想要問的是什麽。

不等她問出來,就主動地說道:“你先回房間睡個午覺,等你睡醒之後我就幫你找衣服,順便送你回家。”

她不想再麻煩他,就誠懇地對他說道:“不用了,我自己能回去的。”

他的眸色暗了暗。

不過最終還是溫聲說道:“嗯。去睡一會兒吧。”

羽輕瓷哪敢再進去睡覺。

她生怕自己進去之後,他又忘記給她找衣服。

所以,她小心翼翼地說道:“我,我好像,沒有那麽困。能不能,就在外面待着呢?”

“不能。”

她不敢再擡頭看他。

如果是一般人被拒絕的話,或許很快就會忘記這件事。

并且,也不覺得有什麽。

但是,羽輕瓷的內心沒有這麽強大。

她被人拒絕之後,就只會找自己的原因。

會生出一種,因為她不配,所以才會被人拒絕心理。

她想,他應該是有些嫌棄她,待在他的視線範圍之內的。

所以她什麽也沒有說,就轉身回房間了。

既然很讨厭她,又為什麽拖延着時間,不讓她離開?

她想不明白。

許慕白真是一個很奇怪的人。

不過羽輕瓷回到房間之後,并沒有睡午覺。

她在枕頭上,仔細地找尋着,自己掉落的發絲。

因為她的手腕受傷了,所以搜集起來很費力。

外面忽然下起了雨。

聽聲音,是很熱烈的暴雨。

在她的印象裏,春天這樣溫和的天氣,極少有這樣的雨。

許慕白這時恰好推門進來。

羽輕瓷吓得把手裏的發絲藏到身後。

她看到他的手裏,并沒有拿着任何衣物。

心裏微微失落。

許慕白看得到她落寞的目光。

沒關系。

還有讓她感到更加失望的事情。

他看了一眼窗外,對她輕聲說道:“外面下雨了。”

她不知道他為什麽突然說這個。

但為了配合他,她還是輕“嗯”了一聲。

“每次下雨的時候,下山的路都會短暫地封閉。等雨停了,再離開吧。”

羽輕瓷心裏琢磨了一下:“這個雨,大概,什麽時候會停呢?”

“不知道。不過像這樣的暴雨,往往來得快,去得也快。”

她垂下頭,輕“哦”一聲。

許慕白料想到,她心裏應該是有些不好受的。

所以他為了把自己給擇出來,略表歉意地對她說道:“對不起,因為我喜歡安靜一些的地方,所以就住得離市區稍遠了一些。連累你不能回家,這并不是我的本意。”

他凡是講違心的話。

總是講得溫柔又得體。

這完全得益于多年訓練的結果。

許慕白也不想這樣。

但他發現,每當他試圖用真心和她交流的時候。

往往容易适得其反。

她似乎更能适應他僞裝出來的樣子。

羽輕瓷知道這也不能全怪他。

她對他寬慰道:“沒事的,我等雨停再離開。”

“嗯。”

許慕白說完之後并沒有立即離開。

他盯了她幾秒鐘。

她被他看得有些不自在,就轉頭看向了窗外的雨。

他緩緩地靠近她。

許慕白的步步逼近,讓羽輕瓷感到很不适。

她沒辦法再裝作看外面了。

所以,她看了他一眼,見他沒有停下來的意思。

只能自己緊張地後退着。

砰的一下。

她藏在身後打着石膏的手,不小心撞到了後面的牆。

因着她的動作并不激烈,所以感覺不到痛。

只是現在被他逼得退無可退。

她感到十分害怕。

許慕白輕嘆了一聲,然後微微俯下身子,握住了她藏在身後的手。

他将她的手,拿到前面來。

輕柔地從她的手裏,拿走了她藏好的幾根發絲。

羽輕瓷特別害怕,他會因為嫌棄她而打她。

她想起上學的時候,就因為自己的發絲,不小心掉落在後面同學的書桌上。

結果被後桌,卷起書本,在她的身上狠敲了幾下。

“留那麽長的頭發幹嘛,惡心死了!又沒人看你那張怪物一樣的臉。”

因為經歷過類似的事情。

所以,她趕在許慕白發脾氣之前,小心翼翼地對他道歉:“對不起,真的很對不起。我不會再掉頭發了,這是我的錯。”

許慕白感覺自己的心上,像壓了一塊大石頭。

有一種沉悶而無處發洩的痛感。

他不懂。

不懂她為什麽,會因為掉幾根頭發。

就說出這樣的話。

他急切而努力地觀察着她的表情。

能感覺到,她是在害怕他。

可是卻找不到,讓她變得如此害怕的緣由。

更可悲的是,他連安慰的話,也講不出來。

他的情緒感知力,對于其他的長方體來說,本就不存在。

在她身上,勉勉強強時有時無。

許慕白感覺自己,像是被困在一座玻璃房子裏。

他隔着玻璃能看到羽輕瓷,在外面驚慌失措的樣子。

即便沒辦法感同身受,但他也跟着她着急。

他想要安慰她。

可是一擡手,卻只能摸到,困住他的冰冷堅硬的玻璃。

而他能說的話,也就只有三個字:“沒事的。”

羽輕瓷紅着眼睛,顫抖地點了點頭。

她害怕地說道:“我可以到外面,等雨停。”

不會弄髒你這裏。

許慕白的手握緊,又緩緩松開。

“不用。在裏面等就好。”

羽輕瓷沒有回應他。

因為她現在是低着頭的。

所以完全看得到,他手上的變化。

她不清楚,那代表着什麽意思。

但她猜想,他原本,是不是要打她來着?

不然,為什麽會握緊拳頭……

許慕白見她并不理會自己。

他揚起了手。

羽輕瓷看到之後,瞬間蹲了下來。

她像昨天晚上一樣,努力地将自己嵌入牆角裏。

這裏可以讓她有些許的安全感。

畢竟,可以護住她的背。

他即便是打她,也不怎麽好動手。

許慕白的心被羽輕瓷莫名的動作給刺痛了。

他的手停滞在半空。

“阿瓷……”

羽輕瓷不敢回應他。

她死命地低着頭,特別害怕看到,許慕白那張暴戾的面孔。

陰影已經布滿了她的人生。

她不想今後在夢裏,也要被他吓到。

她的聽力極好。

所以,哪怕她并不擡頭去看他,也能清晰地感知到……

他在自己身旁蹲了下來。

羽輕瓷不敢去想,他會怎樣打她。

她的身體已經感知到了疼痛。

許是過往的那些經歷,給她留下了久經不滅的痛楚。

倘若在覺察不到危險的時候。

那些回憶就會沉睡。

可是,只要受到一點點刺激,就能将其喚醒。

她發出了難以忍受的嗚咽聲。

真的,很疼。哪裏都很疼。

唯一讓她感到慶幸的是,外面的暴雨聲很大。

讓她不用經歷蟬鳴聲的痛苦。

許慕白的手緩緩地摸向她的頭。

他看到她瑟縮了一下。

自知這可能讓她感覺到不适,所以又瞬間收回了手。

他輕聲對她說道:“你聽,外面的雨聲。是不是,很好聽?”

羽輕瓷這時候沒有了蟬鳴聲的幹擾,是能夠聽到他的聲音的。

但她疼得說不出來話,只能對他點了點頭。

他輕輕緩緩地說道:“聽說,雨天的時候,最适合窩在舒服的被子裏睡覺了。阿瓷,去睡覺吧。等雨停了,我就送你離開。”

作者有話說:

小阿瓷:希望,以後,再也聽不到蟬鳴聲。

小白:嗯,我會捂住你的耳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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