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傅時羿一瞬不瞬地盯着她的臉。
有那麽幾秒,他是很努力地在辨認她是不是反諷,或者開玩笑,但最後他判斷,她這是真心話。
他的心被一種無力感攫住,近乎破罐子破摔道:“多醜的一張臉,昨晚我也親過了,關了燈看不到,你別沒事瞎折騰。”
簡璐呆了呆,最後“哦”了一聲,灰溜溜地去浴室洗漱。
傅時羿在原地站了會兒。
他有一種一拳頭砸在棉花上的感覺,無比憋悶。
簡璐從浴室出來,見男人已經躺床上,背對着她,她非常自覺地在吃完藥後趕緊關掉了壁燈。
唯一的光源被掐滅,整個屋子陷入黑暗中。
她輕手輕腳上床躺下,調整過姿勢閉眼。
黑暗中卻忽然響起男人的聲音。
“燙傷怎麽樣了?”
她睜開眼,眼前黑漆漆的,反應幾秒才說:“還好,疼得不厲害了,起了幾個水泡。”
床墊輕響,似乎是他翻了個身,她背脊貼過來男人溫熱的胸膛,他的手摟住她。
又是許久沉默,他再度開口:“我媽今天打電話,說想要孫子。”
簡璐沒說話。
他問:“關于孩子,你什麽想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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簡璐努力想象了一下,腦中浮現畫面——她和她的孩子在家,冷冷清清地對着飯桌等待傅時羿回家,她要不到的關注和陪伴,難道她的孩子就能要得到麽?
他不喜歡她這個人,為了滿足父母而和她完成任務一樣要的孩子,他又怎麽可能會喜歡?
她小聲說:“我暫時還不想……”
傅時羿安靜片刻,“嗯”了一聲,“我也這麽想的,再等等吧。”
他的手從她腰間抽走了,緊跟着又翻身,離她遠了點。
簡璐心裏泛起一股難以名狀的澀意,她閉上眼,想起三年前。
傅時羿如今是個業界知名的成功人士了,但三年前剛創業那會兒他其實過得并不容易。
那時他身上也有所有躊躇滿志的年輕人都有的毛病,事業不順,自己的大客戶被人搶了,就一個人喝悶酒。
結果被葉長安在酒吧看到,然後簡璐就接到了葉長安的電話。
當簡璐趕到酒吧,傅時羿腦子已經不太清醒了,走路身形晃,她只能扶着他。
學校也已經門禁了,簡璐只能将人帶到最近的酒店。
到了房間,簡璐累得氣喘籲籲,将人扶到床邊,被絆了下,兩個人都栽倒在床上。
簡璐喘了會兒氣,想起身,被男人的手一把拉回去。
她結結實實撞到他胸膛,鼻尖痛,一臉懵。
傅時羿臉在她頸間拱了兩下,他的呼吸都噴灑在她皮膚上,她瞬時不能動。
他的手撫她肩頭,攀上她臉頰,摩挲兩下,終于擡眼看她。
她在他深邃的眼中看到了臉紅紅的她自己。
她心跳劇烈,唇開開合合幾番,就是沒能吐出一個字。
她覺得他應該已經看清楚了是她,但下一秒她就不太确定,因為他直接吻了過來。
叔本華一直說人沒有自由意志,根本不能選擇,所有的選擇都是注定好的。
簡璐在被男人身上的酒意浸到微醺的時候才參透這話。
她別無選擇,她是不可能推開傅時羿的,她也沒理由推開他,他不是酒後逞兇的醉鬼,事實上在最初近乎狂暴的深吻之後,他就變得很溫柔。
他用很長的時間,一點一點地在她身上做鋪墊,他讓疼痛不是那麽疼痛,他親吻她的眼淚,啞聲問她,還疼麽。
鬼使神差地,她搖了搖頭。
那麽溫柔的傅時羿她從前沒見過,她被軟化在他的溫柔裏,甚至還笨拙而努力地迎合,主動親吻他,她想她是不會後悔的。
第二天,傅時羿提出結婚。
他在酒店房間的浴室裏洗了個長達一小時的澡出來,跟她說:“你知道我這個人,不會哄人,可能也做不了體貼的丈夫,但結了婚,我會忠于自己的婚姻。”
那時候簡璐完全傻掉了。
她喜歡傅時羿并跟在他身邊多年,一直沒進展,然後一夜之間,進度條被拉到了最後。
發生關系,然後就是求婚——如果那也能算求婚的話。
她根本說不出拒絕的話,傅時羿坐在床邊,忽然拉了下她的手,淡淡笑了下:“我就當你同意了。”
後來那幾天簡璐過得飄飄然的,傅時羿的父母去了她家,兩邊很快敲定這事兒,她就跟傅時羿領證,然後在領證當晚,他當衆打了她的臉。
再後來,過了一個多月,簡璐的例假遲遲沒來。
那段時間她的神經高度緊繃,她害怕。
她才大三啊,她當時就像縮頭烏龜,就連買個驗孕試紙直面現實的勇氣都沒有。
而創業初期的傅時羿在那時接到了第一筆大單,忙到沒時間和她見面,有一回她鼓起勇氣打電話給他,想問一句萬一懷孕怎麽辦,但是他沒給她機會問出來,他說他正要見客戶,然後就挂斷電話。
最後簡璐還是買了驗孕試紙,巧的是,她買了回到宿舍,卻發現例假來了。
她在宿舍的洗手間,險些流眼淚,不知道是因為慶幸還是別的什麽。
後來她就很注重每一次的安全措施,有一回傅時羿忘了,第二天就看到她吃藥——他也是那時才知道,她居然一直備着避孕藥。
當時傅時羿臉色很難看,還扔了她的藥,她面色平靜道:“我不想懷孕。”
傅時羿整整幾天沒理她,他出差去了外地,再回來是一周後,然後沒事人一樣地帶她出去吃飯,飯後送她回宿舍,在樓下拉住她的手,很突然地抱了她。
他其實很少在大庭廣衆之下和她做什麽親密舉動,這令她時常覺得他在她身上大概只是發洩,周圍有人的時候,他的身體很誠實,好像恨不得和她泾渭分明劃出一道線似的。
所以當時她被抱得有些懵。
那是簡璐大四的冬天,傅時羿擡起手,摸了摸她被凍得微紅的耳朵,又親吻她的臉頰,在她耳邊說了一句話。
“以後每次我都會注意,你不要再吃藥,對身體不好。”
這個男人,總是這樣。
簡璐在黑夜裏靜靜地想。
三年多了,一次又一次,他好像總在給她死心的理由,卻又吊着她一口氣,一次又一次,給她的幻想一塊可以生根發芽的土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