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簡家一躍成為暴發戶那年, 簡璐大二。

她在宿舍樓道裏接到簡忠明的電話,當時簡忠明激動到聲音都有些發抖,告訴她家裏有錢了, 或許可以送傅勇出國去更好的醫療機構。

簡忠明,張維婉, 還有簡璐, 三個人在這件事上意見非常統一——他們想要治好傅勇,不惜任何代價。

簡璐當天就打電話給傅時羿, 她興奮到想立刻去擁抱他, 但她當然不能,她問到他在圖書館, 然後就跑去圖書館, 想要面對面告訴他這個好消息。

當時是冬天, 天氣陰沉沉, 兩個人站在圖書館後面, 簡璐臉上有笑。

她很久沒那樣笑過,她是真的開心到無法掩飾,話也比平時多一點, “我和我爸商量了, 如果可能的話, 可以送傅叔叔去好一點的醫院, 或者去國外看看……”

傅時羿就在這個時候突然打斷她的話,“十年了。”

簡璐一愣。

傅時羿漫不經心地笑, “整整十年, 我爸一直在吃藥,做各種理療,問各種偏方。”

簡璐着急:“現在和以前不一樣了……”

“是麽, ”他還是笑,“你真覺得我爸還能站起來?”

簡璐使勁地點頭,“你們不要放棄……”

可他總是不讓她把話說完,他搖頭,“我和我媽早就失去信心了。”

簡璐更急了,“我們有錢了,有錢就可以……”

“如果不是因為你們,他不會變成這樣。”他再次打斷她的話。

簡璐嘴唇動了動,沒發出聲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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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好像還嫌不夠似的,“準确說是因為你,我爸說當時在火場裏,他想抱你離開,你各種掙紮不配合,但我爸受傷了,還是硬撐着把你給帶出去。”

一路支撐她跑來的興奮已經消失了,她只覺得心髒在不斷地下墜。

傅時羿目光往下,落在她雙腿上,“你看你,好好的,可我爸在醫院受了那麽多苦,全都是白費,現在你還想他繼續去醫院受罪?”

簡璐面色慘白,手無措地扯着背包帶子。

那種一頭熱然後被潑了冷水的感覺,讓她感覺心口好像都被凍結起來。

傅時羿眼看着她神色黯淡下去,他沉默了片刻,“這些事今天早上我爸媽給我打電話說過,你們別費勁了,我們都不打算再繼續治,就這樣。”

他轉身打算回圖書館上自習,走了幾步鬼使神差地回頭,視線定格在簡璐身上。

她正用衣袖擦眼角,她單薄的雙肩顫抖。

只是不過幾米遠的距離,他覺得心髒像是無端被什麽撕扯,有陌生而尖銳的痛感。

簡璐似有所感地側過臉,兩個人的目光在空中相撞。

隔着一道玻璃門,一切無處遁形,簡璐整張臉都是淚水。

傅時羿腦中一瞬空白,在他做出反應之前,簡璐轉身走了。

他推門出去,她的腳步飛快,像在逃。

他有些茫然地站在原地,看着那背影離開。

他不是沒有見過她哭,但以前沒有過這種感覺——這種想要讓她別再哭,想要哄慰她,甚至想要擁抱和安撫她的欲望和沖動突如其來。

他不願承認自己後悔,可還是後悔說了那些話。

簡璐聽不得那些話,傅時羿是知道的,後來在一起,他就盡量不提,可在咖啡廳裏,有那麽個瞬間,他是想說的。

他的心思卑劣,好像找不到還有什麽能拿來留下她,只剩下利用她的歉疚,但終究是怕再看到她流淚。

他是想把她帶回家的,但是失敗了,最後他還是一個人回了家。

家裏沒有簡璐,好像一切都變得不一樣,房間很空,也很安靜,雖然她話很少,但有她在的時候就不同。

習慣真可怕,枕邊沒有她,後來這幾夜,他居然開始失眠。

簡璐不知道自己是被氣得還是什麽原因,那個安分了一段時間的智齒又開始疼了。

還是在她入職的當天。

顧誠頭天的電話确實是要和她談工作——她大學期間寫的那幾個已經簽約的本子裏有些內容需要順應現在的風潮改動一下,他在她入職當天特意過來和她當面聊這事兒。

兩個人坐在小會議室裏,簡璐捂着半邊臉倒抽氣,有點想不通地看顧誠,“你不是投資人嗎?怎麽具體項目的具體內容細節你也要管?”

顧誠随意翻翻手裏已經打印出來的舊稿子,擡頭瞥她一眼,“你知道綠光有多少正在運作的項目嗎?看起來人手多,其實不然,已經有收益的游戲才會有更多人力投入,像你這個本子還在開發初期,到時候成立項目組撐死四五個人,我是來幫你的。”

簡璐輕輕揉臉,“可我這本子不是給你賺錢的嗎?”

“你還挺有信心,”顧誠笑了,“就這幾萬字你就确定能賺錢了?”

簡璐哼哼一聲,“反正你們這些資本家那麽精明,肯定是看能賺錢才會簽的。”

顧誠也不反駁,就覺得她一直捂着臉的樣子有些好笑,“牙疼你就吃藥,看你這樣會影響工作。”

簡璐臉都皺起來,她其實有牙疼藥,上回開的有剩,但忘在家裏了,她說:“我下班再去開一點。”

顧誠打開眼鏡盒,一邊戴眼鏡一邊說:“一會兒我和你們領導打招呼,你提前一個小時下班,我送你去醫院口腔科看看。”

簡璐立刻搖頭,“這是智齒,醫生肯定要建議拔牙。”

“那就拔。”

顧誠說得太快,以至于簡璐還反應了一下。

大哥你誰啊,給我的牙做決定?

顧誠問:“你該不是怕疼?”

“那怎麽可能,”簡璐仰起臉,“我就是想留着。”

顧誠被她逗笑,“你品味真獨特,那麽喜歡就拔下來留着。”

簡璐被他惡心到,嫌惡地皺眉,顧誠莫名其妙引申一句:“智齒就和一段錯誤的感情一樣,當斷則斷。”

簡璐堅決地說:“這不一樣,感情可以斷,牙不能拔。”

“那你倒是斷啊?”

簡璐憋半天,才憋出一句:“我怎麽感覺你好像特別想我離婚?我離婚對你有什麽好處?”

顧誠垂着眼看手裏的稿子,好半天才笑了聲,“等你離了就知道了。”

顧誠很強硬,真的替簡璐請了一個小時假,要帶她去醫院。

簡璐确實疼得慌,但等跟着顧誠離開公司,她卻不願意去醫院,堅持要找個診所開點藥。

顧誠一眼看穿她在逃避拔牙,他有些無奈地一邊開車一邊說:“你又不是小孩子,拔個牙有什麽好怕的。”

簡璐捂着臉說:“反正我不拔,寧死不拔。”

顧誠:“……”

最後還是找了個診所開了藥,簡璐喝了藥,過一陣算是緩過來一點,她由衷地對顧誠道謝,顧誠說:“道謝就不必了,來點實際的,請我吃飯吧。”

簡璐眯起眼瞧着他,“你還挺會順杆爬啊?”

“過獎了,”顧誠毫不客氣,“今天想吃大餐,吃海鮮。”

簡璐倒也不是小氣的人,帶他去了海鮮酒樓,但很快她就意識到,她牙疼是不能吃海鮮的。

只能看着他吃。

她要了米飯和清淡的炒油菜,充滿怨念地看着顧誠吃大餐。

顧誠在席間問到葉長安,“葉長安最近情況怎麽樣?”

“哪方面?”

簡璐自己最近一團亂,其實沒怎麽關注葉長安的狀況,她只知道這兩天葉長安都在廢寝忘食地翻賬本,從紙質的到電子版的,看到渾渾噩噩眼睛都充血。

顧誠說:“她的病。”

簡璐愣了下,“你怎麽知道的,是你表哥告訴你的?”

葉長安看起來非常正常,在簡璐郁悶的時候還能安慰幾句,沒人會覺得葉長安有病,但她家裏壓着陳年的抑郁症病歷。

病史可以追溯到十幾歲,那時候葉長安還是個剛從村裏進城的小姑娘。

顧誠言簡意赅:“我表哥很擔心她的心理狀況,我最近回來也在和這邊的心理機構合作做心理沙盤,要是葉長安有空的話可以過來看看。”

簡璐垂着眼安靜幾秒才開口:“只要你表哥離她遠點兒,她就不會犯病。”

後來兩個人都沒怎麽說話,提到葉長安和那個男人,簡璐心情是有些沉重的。

但很快她就意識到,她自己的感情生活也是一堆爛攤子。

入職的第一周時間過得很快,簡璐用工作逃避了現實好幾天,和傅時羿了無聯系,最後被周五晚上暫停閉關查賬的葉長安又給拉回現實。

葉長安熬夜查賬熬得冒了一顆痘,當機立斷地放下賬本貼面膜,經過沙發時看到正盯着筆記本電腦的簡璐,才想起什麽,也坐到沙發上,問簡璐:“你和傅時羿上次見面商量出個什麽結果來着?我看你這是要在我這裏長住?”

簡璐嘴巴鼓了鼓,“不行嗎,你想趕我走?”

“你少胡扯,說說,你們怎麽談的。”葉長安說話時候還要按着面膜,有些滑稽。

“他兇我。”說到這個,簡璐就委屈,雖然當天那陣子委屈勁兒過了點,但還是難受,“把我扔在咖啡廳就跑了。”

“王八蛋,”葉長安罵完又問:“那你兇回去沒有?”

簡璐點頭,“我覺得這次我表現還可以,他讓我辭職,我沒同意。”

“做得好。”葉長安豎起大拇指。

簡璐正想再說話,手機在茶幾上響起來。

來的是個微信電話,葉長安掃了一眼,“何佳是誰?”

“我在華宇的眼線。”簡璐有些困惑地按下接聽,想不到何佳為什麽這個時候打電話。

那頭何佳的聲音壓得有些低,“傅太太,今天總裁辦幾個人出來吃飯了,那個于主編也來了,而且就坐在傅總旁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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