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1)

簡璐很确定, 傅時羿這是在挑釁。

她想:很好,男人,你激發了我的鬥志。

後來的幾天她也不哭了, 除了上班以外的空餘時間都在和律師聊。

離婚不光協議離婚這一種方式,但不到萬不得已, 她是不想和傅時羿對簿公堂的。

她可以想象, 到時候兩家老人都過去,場面會有多難看。

簡璐糾結到周天, 張維婉忽然打來電話。

電話裏張維婉提起, 傅時羿叫他們晚上一起吃飯。

簡璐十分震驚,但很快她就想到傅時羿這是在幹什麽——他大概是想用父母施壓給她。

她根本不吃這套, 但現在還沒離婚, 她不想打草驚蛇, 要是讓父母知道這事兒只會變得複雜難辦, 她裝起糊塗:“我最近上班, 都把這事兒給忘了……”

張維婉問起她工作的事兒,母女倆聊了一陣,張維婉最後問:“你和時羿之間最近還好嗎?”

親媽洞察力一絕, 簡璐不敢有絲毫松懈, 立刻竭力讓語氣輕松:“挺好的。”

張維婉心有疑慮, 最後道:“那行, 晚上咱們見面再聊。”

挂斷電話簡璐立刻打給傅時羿。

那男人好像是故意,彩鈴響好半天才接, 接了也不說話。

最後還是簡璐先沉不住氣:“你想幹什麽?”

男人低沉醇厚的嗓音傳過來:“我幹什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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簡璐按捺着火氣, “你要請我爸媽吃飯?”

“我請我岳父岳母吃飯,有問題?”他非常不要臉地說:“我爸媽也說有段時間沒和他們見面了,今天就一起吃個飯。”

簡璐咬咬牙, “你真不要臉。”

“過獎,”傅時羿語氣不疾不徐的,“你要是不方便可以不來。”

不去是不可能的,簡璐覺得自己要是不去,不知道傅時羿會在老人面前說出什麽話來,她得掌握主動權。

她直接問:“飯店定的哪家?”

“我一會兒開車去接你爸媽,你先回家,跟我一起過去。”

她在腦中盤算過路線,傅時羿從家裏開車去她父母家,稍微繞一下就能來葉長安這裏接她,她說:“那你開車過來順道捎我一下。”

傅時羿非常堅決地拒絕:“不捎。”

簡璐氣惱:“那你告訴我哪家飯店。”

“不,你想去就先回來。”

簡璐氣得挂了電話,她覺得這男人賤死了。

她在心底念了好幾遍大丈夫能屈能伸,最後還是打車回去,但沒上樓,她想盡量減少和傅時羿單獨相處的時間。

不過有些還是避不過,去她家的路上,傅時羿開車,她在上車時候特意坐到了後座,然而依舊覺得不自在。

路途過半,傅時羿忽然開口:“你鬧夠沒有。”

簡璐着實驚了下,半晌不可置信地笑,“你覺得我這是在鬧?”

“不然呢?”

簡璐心底火氣又往上竄,她努力保持平靜,“我沒有鬧,離婚也不是玩笑話,離婚協議我還能重新打印簽字,如果你還是不配合,大不了就走起訴離婚這條路。”

車裏安靜了幾分鐘。

傅時羿心在往下沉,許久後開口,嗓音帶着一絲不易覺察的緊繃,“你給我個離婚的理由。”

要理由簡璐可以數出很多條,但她現在真是一點也不想和這個人說話,幹脆給他最難以反駁的一條:“我這幾年都不想生孩子。”

傅時羿默了默,最後說:“好,那就不要。”

簡璐愣了愣。

這人還有沒有點原則?之前為孩子的事兒折騰她,現在說不要就又不要了。

她手指無意識蜷了下,“你爸媽那麽想要孩子,我不想因為我讓他們失望。”

傅時羿握着方向盤的手指收緊。

他想,果然。

“全都是為了報答我爸是嗎?”這問題他問得有些艱澀,也沒想着聽到什麽好話,他唇角勾起自嘲的弧度,“簡璐,說真的,在你眼裏,我爸我媽的感受比我都重要吧。”

他想問,那我呢?

但他沒問出來,車子已經到了目的地,張維婉和簡忠明就在前面等,他在減速時想,以後他也不會問這種蠢問題。

好像乞憐一樣,太惡心了。

兩家人這頓飯氣氛還算湊合,簡璐和傅時羿兩人心照不宣地飙着演技,就連本來心存疑慮的張維婉都沒看出什麽端倪。

飯後張維婉和簡忠明無論如何不讓傅時羿再送,要他去送行動不便的傅勇和周靜。

于是傅時羿和簡璐就一起送傅勇還有周靜。

簡璐一路提心吊膽,就怕周靜或半半者傅勇再問起要孩子的事,好在今天兩位老人都沒為難她。

将兩位老人送回家後下樓,簡璐對傅時羿說:“我自己打車回長安那裏。”

傅時羿沒說話,只是頓步站在原地,他的背影看起來有幾分消沉。

良久他轉身看她。

夏天到尾聲,夜晚的風微涼,小區裏行人不多,路燈光線昏黃,他長久而安靜地注視着她。

現在的簡璐确實跟之前不太一樣,哪怕她安靜下來,她渾身的氣息都和從前不同,尤其在他們獨處時,她有棱有角,哪裏還是從前那個沒脾氣沒個性的簡璐。

她想離婚,想離開他,确實不需要什麽理由——畢竟就連當初答應結婚都是因為他父親給她的恩情。

他不知道自己為什麽還要掙紮,有些可笑,像個小醜。

簡璐被他盯得不自在,試圖繞過他離開,擦肩而過時忽然被男人抓住手。

她步子一頓,側過臉看他。

他嘴唇動了動,隔幾秒才道:“我送你。”

簡璐一臉猶疑,男人似乎很疲憊,聲音也有些啞,“我不會把你怎麽樣,上車吧。”

她猶豫片刻,最後還是上了他的車。

後來的路上沒有人說話,簡璐後知後覺想起之前去接她父母時,他們兩人被打斷的對話。

在最後,他問她一切是否都是為了傅勇。

車子靠近葉長安所住的小區,速度減慢,最後停在路邊的臨時停靠點,簡璐在後座,手去摸車門,才剛推開,她聽見前座車門響。

傅時羿也下了車,她下了車擡眼就看到他。

他毫無預兆地靠近,忽然抱住她。

也僅僅如此,沒有其他動作。

她下巴抵在男人肩頭,心口一緊,眼眶酸澀,咬唇問出思考了半天的問題,“你為什麽不願意離婚?”

路邊還有三三兩兩的行人來來回回,他們靜止在這裏,她察覺,她心裏還是有期待的。

她其實很怕自己會奮不顧身,對方給一點點希望就撲上去,這種悲劇她曾經在葉長安身上已經見過了,可她又如此明晰地感覺到,她是想要看到希望的。

但傅時羿沒給,他在沉默之後放開她,“我結婚就沒想過離婚,三年前的事,我說負責也不只是說婚姻,負責是要用一輩子的。”

她心底慢慢涼了。

他又添了一句:“如果你需要空間我們可以暫時分開一段時間,但是離婚的事你提得太草率,我建議你再想想。”

除了以退為進他暫時也想不出什麽別的辦法,這會兒他心底煩亂,一個人一頭熱久了,也會覺得累。

簡璐還是走了,頭也不回,算是在他意料之中,卻又令他難以避免地更沮喪。

簡璐根本沒再想,她覺得自己還想個屁。

有一瞬她居然天真地期待傅時羿能說出一些類似于舍不得她之類的話,但一夜之後她非常冷靜地想,就算他說了那也是胡扯。

他但凡看得上她這個人,這些年來就不能這樣糟踐她。

周二的上午她約好律師,去和策劃部主管請了個事假。

主管正看文件,随意地問簡璐一句:“什麽事啊?”

“也不是什麽大事,”她說:“我去離個婚。”

主管:“……”

簡璐帶着律師一路殺進華宇總裁辦公室時,傅時羿還在開會。

兩個人在傅時羿辦公室等了約莫半個小時,這半個小時裏簡璐把可能出現的一切情況都在腦中盤算過了。

她打定主意,這件事不能再拖,今天就要離。

傅時羿渾然不知,會議結束回到辦公室,看到殺氣騰騰的簡璐。

“這是新的離婚協議,”簡璐将手中重新打印簽字的離婚協議放他辦公桌上,又給他介紹:“這位是我的律師,他說起訴之前有個例行的庭外調解,你要是不簽字,今天咱們就把這個調解流程走了,明天我開始準備上訴材料。”

傅時羿愣了足足幾秒。

很明顯,這次簡璐是有備而來。

她真是鐵了心要離婚。

他将手裏文件往辦公桌上扔,動作沒了輕重,發出重重一聲響。

房間裏的氣氛一下子變得凝重,那個本來正要和傅時羿打招呼的女律師就沒出聲。

“以什麽理由起訴?”傅時羿側過臉盯着那個律師。

律師久經沙場,還算鎮靜,“感情破裂。”

“感情?”他冷笑了聲,“有那東西麽,還破裂?”

簡璐心口被戳了下,手攥得很緊,“既然如此更應該離婚。”

傅時羿二話不說,忽然動手扯掉領帶,然後開始解襯衣扣子。

簡璐和律師都震驚了。

眼看他已經解到第四顆,簡璐聲音不受控變大:“神經病,你要幹嘛?!”

“脫衣服,”他臉上沒一點表情,還盯着律師,“我妻子家暴,你要幫這種人起訴我?她離了要是再找,下一任可能沒我耐打,你就是她家暴的幫兇。”

律師睜大眼,縱然打過很多離婚官司,看過各種夫妻撕逼,也沒見過這種情況。

簡璐立刻就意識到他是想幹嘛,幾乎撲了過去,手去攔他的手。

傅時羿動作微頓,垂眼看着簡璐,似乎是思考了兩秒,最後直接将襯衣往下一扯,沒繼續脫,話還是對律師說的,“算了,這樣你也能看到一點。”

襯衣衣領被拉下去,男人脖子上那個傷痕赫然刺入眼。

簡璐都愣了,那一夜混亂,她也沒想到自己能咬成這樣。

傷口結了痂,顏色很深,有些觸目驚心,這怕是要留疤的。

律師的臉色非常複雜,看向簡璐。

簡璐想過各種可能卻沒想到這賤男人能搞這一出,腦子一團混亂,扭頭對律師說:“不好意思,你先出去在門口等一下行嗎?我和他單獨溝通一下。”

律師出去了,房間恢複安靜,簡璐拉開和男人的距離,後退幾步,最後坐在辦公桌這邊的椅子上。

不得不承認,她被傅時羿這個賤招給弄懵了。

傅時羿衣襟半開,臉上沒表情,側靠着辦公桌站着,他心情糟糕透了。

簡璐步步緊逼,他就沒見她對什麽事情這麽積極過,這唯一一次,是為了離婚。

她就那麽迫不及待想離開他,這樣咄咄逼人,他最厭惡別人逼他,她現在就在逼他。

一直沒人說話,傅時羿坐到大班椅上點了一支煙,也不看簡璐。

良久,有細小的抽泣聲響起。

傅時羿夾着煙的手指動了下,一截子過長的煙灰就碎了,撲簌簌落下去,直接落到衣服上,他皺着眉直起身,将煙扔到煙灰缸,手扯着襯衣領抖幾下。

白襯衣上煙灰沒能抖幹淨,他抿唇,一言不發地慢慢擡眸睇向對面的簡璐。

她在哭。

他覺得心髒好像被人拿捏着,重重碾,就連呼吸都變得壓抑。

“那麽想離?”他艱難地問。

簡璐用手背擦眼淚,好一陣,才顫着聲說:“我真的覺得很累……”

後面沒就沒了話。

傅時羿想,這一句就夠了。

其實他也很累,但他不知為何一直在堅持,只是就到這一刻了。

簡璐想離開他,想到哭,他好像無論如何也找不到堅持下去的理由了。

那份離婚協議還在桌上放着,他伸手拿了過來,沒細看,直接翻到後面簽字的地方。

她都簽好了。

他盯着看,一時又聽見她隐忍的抽泣,他眼底黯下去,蹙眉道:“別哭了,我簽。”

他沒再看她,從桌上拿到筆,找到位置,筆落下去,他感覺自己的心也仿佛跟着落下去,卻又觸不到底,只是不斷地墜落。

神思有短暫的恍惚,筆被攥得很緊,他在回神之後便不再猶豫,心是狼狽的,連帶着簽名都很潦草。

兩份協議終究是簽完了。

他将其中一份往前推,看她還一臉淚水,他眸光斂了下,“簽好了,你別哭了。”

簡璐視線朦胧,接過協議翻到最後看簽名,“你不會反悔吧?”

傅時羿語氣不太好,有些沖,音量也提高了點,“字都簽了還怎麽反悔?”

簡璐眼淚一下子又湧出來。

他一腔火氣只得生生憋回去,語氣說軟不軟,說硬也不夠硬,十足別扭,“別哭了,醜死了。”

“我不信你,”簡璐收好協議,鼻音很重,梨花帶雨地看着他,“除非你現在和我去辦手續。”

其實簡璐倒不是不信他,她是覺得手續沒辦就不穩妥,這中間要是被兩邊任何一方的家長知道,可能都會導致最後離不成。

眼淚戰術其實挺低級的,但是對着賤人她覺得必須得用賤招——而且顯而易見地很好用,不然他簽字不會那麽利索。

傅時羿心情惡劣到極點,不想跟她多說,“辦就辦。”

簡璐去洗手間洗了把臉出來到休息室,傅時羿正換襯衣。

她一眼過去視線就落在男人肌理分明的胸膛上,愣幾秒別開臉,耳根慢慢紅了。

傅時羿一邊扣扣子一邊冷冷睨她一眼,語氣嘲諷:“真能裝。”

簡璐氣惱,也不想跟他說話,先走出去在外面等。

傅時羿和周文交代工作時,簡璐将律師先打發走了。

不用起訴離婚,她心底松了口氣。

兩個人下樓上車,傅時羿看她打開後車門,冷哼一聲,“拿我當司機?”

簡璐這會兒不看他臉色了,二話不說就彎身進去,穩穩坐在後座。

傅時羿感覺自己胸腔裏燃着一團火。

車子行駛出去,他從車內後視鏡裏瞥她,她這會兒看着窗外,很安靜,沒有什麽表情。

他忽然就想起在一起的這三年,過去很多次,她坐在副駕駛上看着車窗外,那時候他就覺得她很遠。

縱然有隔閡,那時候的簡璐卻是乖巧的,不會跟他鬧,也沒什麽脾氣,根本不會說要離開。

他有心問一句,是不是顧誠讓她決定離婚,但又覺得這話問出口,頗有一種自己去認領綠帽的意味。

就算是她也不會承認的,她什麽都不肯告訴他,這過去漫長的幾年裏,他甚至不了解她這個人,他對她簡直一無所知。

她給他的只有僞裝。

他由衷感覺到巨大的無力和悲哀。

不遠處就是民政局,車子在最後一個紅燈的街口停下。

傅時羿握着方向盤的手很緊,這個時候,憤怒的情緒好像也遠去了,他問了她一句:“還是朋友嗎?”

簡璐愣了愣,很快明白過來他在問什麽。

她一時失神。

之前真是被這男人氣到頭昏,其實這一段時間以來她真的都沒多難過了,反而是鬥志奮勇地一心往離婚這個目标沖。

現在目标近在眼前,他這個問題好像把那些被她忘記的痛苦都帶回來了。

她心口尖銳地痛了下,隔了幾秒才小聲回答他:“當然。”

憑着兩家人的關系,也不可能做陌生人,她這條命都是傅勇給的。

快要變燈了,前面還停着長長一道車流,傅時羿手指松開方向盤,又抓回去,再度開口:“答應和我結婚,也是因為內疚和想要彌補?”

交通燈由紅變黃,一閃一閃,車裏過分安靜,他聽見了自己的心跳聲,好像合上那閃燈的節奏。

這種感覺是難受的,仿佛整顆心被提在半空,沒有着落。

終于綠燈了,前面的車子一輛接着一輛,開始緩慢前行,他已經不指望聽到答案,可目光最後一次落在車內後視鏡裏,卻看到簡璐點了點頭。

都最後了,她想,因為愛一個對自己沒有興趣的人而失去自我這種丢臉的事,最好還是不要讓對方知道了。

傅時羿收回視線,踩下了油門。

民政局的工作人員按照慣例詢問兩人一些問題,又看過離婚協議書,之後開始走流程。

從民政局出來,兩人手裏各多了個本,一段最親密的關系結束得相當輕易且無聲無息。

好像幻覺一樣。

簡璐沒什麽真實感,腦子短路得厲害,出門後竟跟着傅時羿走到了停車場。

傅時羿拉開沉回頭瞥見她,臉上沒表情:“怎麽,還等着我送?”

男人說話難聽,簡璐如同大夢初醒,低頭後退一步,“我去打車。”

“行了,上車,”傅時羿面無表情看着她,“我送你回家,順便拿我東西。”

簡璐微怔。

她沒料到他忽然間這麽配合,立刻就要搬走。

傅時羿又開始沒耐心,“你走不走?我搬完東西還有事。”

其實也沒什麽事情,離開公司之前他确認過公司那邊今天不需要再過去,很多工作周文都能代為完成,他也不知道自己為什麽要這樣說。

可能是這樣就能顯得灑脫一點,不拖泥帶水,他用強硬和不耐煩來掩飾自己的狼狽和心慌。

簡璐跟過去上了車。

她忽然真的有點想哭,但努力忍了。

挺矛盾的,鬧着要離婚的人是她,可現在難受的也是她。

她在心裏瞧不起自己,并努力地暗示着自己:挺好的,現在她自由了,從此以後再也不用裝模作樣,不用做個賢妻,她可以享受單身生活了。

傅時羿在家裏的東西不算很多,他收拾的時候,簡璐一直坐在一樓客廳沙發上沒動。

她這時候不知道為什麽忽然想起以前他每一次出差,都是她為他收拾行李,其實她真的不是做賢妻的料,不愛做收拾瑣碎這些事,但從前每一次為他收拾行李,她都很高興。

傅時羿從樓上下來時手裏只拎了個中等體積的拉杆箱。

簡璐有點愣,他東西再少也不至于就這點。

他将拉杆箱随手放地上,和她說:“衣服還有生活用品我不要了,你回頭幫我扔一下行嗎?”

簡璐這會兒腦子轉得太慢,一時沒答,他就低下頭說了聲“算了”。

“我自己扔。”他說着,就去找出一卷垃圾袋,開始将自己那些瑣碎的東西往垃圾袋裏裝。

簡璐站起身,有些無措地出聲阻止,“那個……你放着吧,我回頭收拾了扔掉。”

這個搬家搞得緊緊張張好像打仗,她莫名生出一種好像是自己将人趕走的心虛感。

她盯着他手裏的保溫杯——那杯子還是她給他買的,當時她挑了很久,現在它距離垃圾袋僅僅幾公分。

傅時羿确實嫌收拾這些東西麻煩,也沒和她糾結這個,“你回頭叫個小時工來收拾了扔掉。”

簡璐點點頭。

傅時羿的拉杆箱裏只裝了必須帶走的一些東西,很輕,其他東西都能再買,他現在只想快點離開這個空間。

這是他們一起生活過的地方,這裏處處都是從前的痕跡,看着并不讓人舒服。

很多個清晨他醒來,她就在旁邊的廚房裏為他做飯,他們一起在餐廳吃飯。

周末的時候,她總是在陽臺為他晾衣服,這些家務她總是親力親為。

還有樓上的卧室,有很多他們親密糾纏的夜晚……

傅時羿覺得不能再想下去,他扭頭拎着拉杆箱往出走,門是密碼門,倒不牽扯還鑰匙的問題。

簡璐在後面問了句:“那你打算住哪裏?”

他沒回答,而是忽然想起一件事,站在門外回頭睇她,目光掃過她手上的戒指,問:“你從于思曼那裏給我取回來的指環呢?”

簡璐沉默幾秒,“那個你還要?”

她私心想要留點兒他的東西給自己,那個指環他也戴了很久,最合适不過。

他這會兒好像很急躁,只問:“東西呢?”

她抿唇,編了個借口:“丢了。”

……行吧。

他自嘲地勾了勾唇角,他倆沒有過什麽成對的東西,那種形式性的玩意他覺得很傻,但他現在想要,卻被她扔了。

她對他的東西就是這個不在乎的态度。

他拎着拉杆箱,頭也不回地進了電梯,沒有說一句再見。

簡璐沒有再跟過來,電梯門在眼前緩緩合上,那種無力感終于席卷了全身,他靠住電梯壁低下頭,神情逐漸頹喪,眼眸裏的光轉瞬就散盡了。

還做狗屁的朋友,他心胸狹小,一點也不想和她做朋友,更受不了以虛僞的朋友關系保持聯系,然後某天知道她和別人在一起。

他接受不了的。

但現實就是這樣——

一切都結束了。

得知簡璐離婚,葉長安跑來陪着她住了幾天,主要是怕簡璐太難受。

簡璐也确實難受了,不過都是間歇性的,時常是前一秒還樂呵呵看綜藝,後一秒就冒出一句“我和他一起看過這個他說好傻”之類的,然後就掉幾滴眼淚。

眼淚也只有幾滴,擦完臉就深呼吸,打起精神罵人:“我才不要為那賤男人哭,反正也是我甩了他,還是我比較厲害,我甩得對。”

語氣就好像在說服自己。

葉長安除了附和一句“甩得好”以外也不知道要說什麽。

上班的時候,簡璐都非常正常,她甚至沒有缺過一天勤。

這麽多年來,她的演技早已磨煉到位,沒人看出異常,但有人在背後議論。

簡璐是綠光大股東顧誠帶來空降的人,關于她的背景本來就有各種各樣的猜測,再加上她之前對人事那句輕描淡寫的“去離個婚”,同事們對她的八卦就更好奇了。

一來二去的,她離婚的事情很快傳到顧誠那邊。

策劃部是個大開間的辦公室,屬于簡璐的格子間在角落。

顧誠在周五下午過去,繞半天才找到角落裏的她。

目前簡璐的工作重點還在改之前寫的那幾個小故事,創作時間太早,現在回頭看總覺得處處不滿意,她盯着電腦屏幕,眉頭緊皺,心底吐槽自己怎麽能寫出這麽矯情的東西。

顧誠就在這個時候靠近,見簡璐混然不覺,他無奈地伸手在她眼前晃晃。

視線被影響,簡璐扭頭看過來,愣了下,“你怎麽來了?”

顧誠說:“這公司一半是我的,我不能來?”

周圍幾個同事聞言看過來。

簡璐鬧了個紅臉,“我不是那個意思。”

顧誠忽然俯身,看她電腦屏幕上打開的文檔。

他靠得有些近,她不自在地挪動椅子往旁邊躲了躲。

顧誠留意到她的動作,只勾唇笑笑,然後直起身,“你跟我去小會議室。”

簡璐以為他要談工作,特意将筆記本以及她存了文檔的平板電腦也給帶上了。

結果到了會議室,顧誠将門關了落鎖,第一句就問:“你和傅時羿離婚了?”

簡璐正将東西往桌上放,聞言一怔。

離婚畢竟不是什麽好事,被人直接問起,她臉上不太有光,但沒想着隐瞞,點了點頭。

“恭喜。”

簡璐不知道要說什麽。

也沒什麽喜的感覺。

離婚這事兒真正頭疼的還在後面,她現在都不敢想兩家父母知道了會怎樣。

顧誠在會議桌對面坐下,打量着她表情,“你好像不太高興。”

簡璐也坐下了,她糾結幾秒後開口:“咱能不談我私事嗎?不是要說這稿子嗎?”

“誰和你說我叫你來是要談稿子了?”

簡璐:“……”

顧誠又笑,“你這人,離婚的事自己不遮不掩直接告訴人事,倒是面對我的時候全身都在戒備,除了那天……”

簡璐表情更挂不住,她知道他在說哪天。

那天她是情緒有些失控,才會對顧誠說那麽多,現在她有點後悔了。

顧誠沒繼續為難她,“我剛剛和你們主管談過,下個周末晉城有個業內的游戲發布會,規模不比E3展,但也是個學習機會,你跟我去。”

簡璐傻眼,“我?”

“有問題?”

簡璐是真沒想到,“我才進公司多久,我去合适嗎?”

她也知道這種學習機會其實挺難得,她入司不到一個月,資歷上差太遠,她怕被人诟病。

“想什麽呢,”顧誠笑她,“也不光你和我,要帶兩個組過去,腳本除了你還有一個,另外還有策劃部門和圖像建模部門的人。”

簡璐松口氣。

顧誠又和她聊了會兒腳本相關的事,末了要出門時,忽然又對她說了句:“我感覺你還是繃得很緊,你該放松一下。”

簡璐揉揉脖子,沒接這句。

她是沒法放松的,她還有至少兩場硬仗要打——張維婉和簡忠明這裏是一關,傅勇和周靜那裏還有一關。

現在她只能在心底祈禱,可千萬別出現兩家父母齊聚一堂的修羅場。

天不遂人願,簡璐當天下班就接到張維婉的電話,一接通張維婉就問簡璐:“我聽說你在要孩子這事兒上和傅家意見不合?”

簡璐如臨大敵,她下班還沒來得及收拾東西打卡,只能拿着手機先跑外面休息間的長廊角落裏,這才回答張維婉的話,“媽,這事兒我回頭和你具體說。”

張維婉卻不肯挂,“我覺得現在要孩子也不錯,對你和時羿的關系也有好處……”

簡璐頭皮發麻,“媽,我剛下班,我這會兒回家跟你說好嗎?”

張維婉的聲音聽起來輕松愉快:“哦,那你直接來傅家吧,我給你傅叔叔送了點補湯過來,這都到他們小區了,正要下車呢。”

“媽!”簡璐眼前一黑,話說得像慘叫,“你千萬別上去!”

張維婉一下愣住。

簡璐不知道的是,此刻張維婉不是正要下車,而是已經坐在傅家客廳的沙發上。

張維婉和簡忠明一起送了補湯給傅勇,和周靜聊了會兒才知道簡璐和傅時羿之前關于要孩子的事情有些矛盾。

上回所有人都在時周靜沒敢提,就怕小兩口又鬧矛盾,今天委婉地在張維婉這裏試探口風。

張維婉自然也想要外孫,但這事兒她不會勉強,倒是周靜一提,兩人都覺得要個孩子對于小兩口維系感情會有幫助——可見老一輩人在兩性關系上确實很傻很天真,以為孩子真能維系感情。

在周靜慫恿下,張維婉就試探着給簡璐打電話,周靜始終疑心簡璐說要工作是借口,她想搞清楚簡璐為什麽不想要孩子,就在張維婉旁邊聽。

簡璐那頭一喊,這邊兩個人齊齊愣住。

簡忠明和傅勇坐的遠,倒是沒聽見。

周靜臉色不好看,張維婉表情也挂不住,對周靜笑得有些歉意,問簡璐:“璐璐,你怎麽說話的?”

簡璐還不知道這邊的情況,只想趕緊阻攔張維婉,脫口而出:“我和傅時羿已經離婚了!所以媽,這時候你千萬不能去他家,具體的我等會兒回家和你們說。”

這頭的張維婉和周靜都徹徹底底傻掉了。

“媽?”簡璐又叫了聲,“你現在回家吧,我也會去,我……”

張維婉還沒回神,周靜直接把手機拿過去,對着那頭簡璐說:“璐璐,你再說一遍,你和時羿怎麽了?”

這下輪到簡璐傻掉。

周靜等了一陣沒等到答案,又道:“你現在來我家吧,你爸媽也都在這,你想和他們說什麽,咱們一起聊。”

簡璐懷着奔喪一般的心情打車去往傅家,在路上不停地打腹稿。

沒有父母會對孩子離婚這種事覺得高興,加上這還是先斬後奏。

離婚是她提出來的,可以預見所有的炮火都會沖着她來。

這些她其實早有心理準備,可臨到這個當口兒還是忐忑,她最擔心的不是張維婉和簡忠明,畢竟自己親爹媽都好說話,然而惹得傅勇和周靜不悅,她自我感覺仿佛一個知恩不報的白眼狼。

簡璐惴惴不安,在傅家樓下很不巧地遇到了傅時羿。

兩人對視一眼,心裏都了然了。

一時都沒說話,并肩往電梯間走。

簡璐小心地用餘光打量男人,他狀态看起來不是很好,眼底泛着紅血絲,眼睑下一片青黑,臉上沒什麽表情。

她下意識就冒出一句:“你又熬夜加班了?”

傅時羿手在眉心按,看起來很疲憊的樣子,低低“嗯”了一聲。

帶了點鼻音,她不知道他是不是感冒了。

就算離了婚,他也是恩人的兒子,她正想問他是不是不舒服,就聽他開口道:“你怎麽搞的,這麽快讓他們知道?”

他說這話的語氣帶着不耐煩和責備的意思,簡璐怔了下,聲音小了點,有些底氣不足,“是意外,我媽今天送補湯給你爸,然後……”

電梯正好來了,一開門,傅時羿直接往進走,就跟沒聽見她說話似的。

簡璐話頭卡一半,趕緊先跟進電梯。

之前兩人心照不宣沒主動去和父母提,就都是怕麻煩,想着往後推推,她很清楚他也是最煩這種事兒。

才剛離婚,他們都需要時間和空間自己先靜一下。

傅時羿沒再提剛才的話茬,簡璐感覺自己做錯事,也沒再說話。

她本想解釋清楚,可看他完全不想聽的樣子。

小小的電梯裏,就他們兩個人,她也覺得不自在,明明都已經離婚了,可在他面前,她好像還是沒能完全摒除從前壓抑自己的習慣。

兩個人并肩進門,簡璐緊張地攥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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