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瓜葛
如果說這個世界上有後悔藥可以買,施紹恩大概會披荊斬棘第一個沖到隊伍前面買。
他那時候在異國,拿着金主盛公子資助他的培訓資金坐在夢寐以求的學堂裏,聽課,完成課業,想着沈澤。
那大男孩眼神裏的愛慕是熠熠生輝的,總是不知疲倦沒有憂愁,他接觸那樣的目光,像凍了很久的人乍然捧到一杯溫茶,暖了手心溫了心口。可是他如何能回應?他知道自己拿着誰的錢躺在誰床上,他也不想給他帶去不必要的麻煩和困擾。
沈澤不知道氣餒似的,樂此不疲地示好,追求,施紹恩只能裝作不知道。那時候他進入演藝圈是因為他家需要錢,他媽病了,無依無靠之下,他不得不放棄學習,十八歲就簽給了現在這家娛樂公司,一簽就簽了十年。
真的,賣身都沒他這麽爽快和決然的。
他那時候想,幸好自己不是一無是處,他長得好,他這張臉可以換得他媽那高額的療養費——在第二年,他被經紀人送到了公司最高層盛公子的床上,一呆就呆了五年。
他等着大金主厭倦,所以理所當然地充當不争不搶的透明陪床,要他了,他就過去;不用他了,他就安安靜靜完成他的工作。
有一次做完,那盛公子摸着他的背,他乖順地趴他腹部聽他說,沒見過這樣無求無欲,毫無上進心的陪床的。
施紹恩臉上笑,心裏想着:快厭倦我吧,我想和沈澤在一起。
等這位在外有無數彩旗的大金主差人送去了一張卡和去國外讀書的機會給施紹恩時,沈澤破釜沉舟要表白了。
他不是看不出沈澤臉上的決心,然而,雙方都退縮了。
一個為前程,一個為尊嚴。
施紹恩很争氣,讀書很像那麽回事,拿了引以為傲的證書,還帶着一個大獎回來,所以即便是離開圈子幾年,他的複出依然炙手可熱。
這天的外景完全不需要道具組再怎麽人為創造條件,天時地利——要拍攝一幕在紛紛揚揚小雪中的情景。顧琛與他的小師妹曾柔一起漫步在雪景中,他要送她去龍山之巅治蝕心侵骨之毒。遠山連綿,天地一片的銀裝素裹,兩個人靜靜并肩而行,這一幕主要拍出兩個人在一起時的安穩,有些“心遠地自偏”的韻味。
鏡頭一轉,另一邊是聶文華扮演的大師兄執劍守護龍山關口,不讓外敵來襲。
兩邊動靜對比,殺戮與逃生對比,給人很強烈的情感沖擊。
Advertisement
這樣一看,拍攝不知不覺到了劇情的三分之二。
聶文華在休息時繼續跟武術指導學習了幾套動作,他認真比劃着,就聽到外面一陣熙熙攘攘,不應該屬于這偏遠的地方,來人不少,應該是外面進來的,他就停下擡頭看去。
來的是一個看過去很有涵養的男人,由一隊人簇擁,正和導演打招呼,看樣子是認識的人。
走到他面前時,那男人伸手,禮貌地微微彎腰低頭笑道:“你好,聶大哥,我叫施紹恩,我以前很喜歡看你演的戲!”
聶文華把劍換了邊手,握住施紹恩的手,很快回道:“十分榮幸,希望有機會能和金鹿獎的最佳男配角合作一次。”
注意到施紹恩眼睛在尋找着什麽,聶文華問:“你可是在找人?”
“沈澤呢?”施紹恩依然文質彬彬地問。
“在那邊,和曾柔對戲,不知道好了沒。”聶文華好心好意替他指了方向。
施紹恩點頭謝過,又說了兩句客氣的話,往那邊走去。
他一動,身後那些人也跟着走。
聶文華很久沒看見一個明星有這樣的排場了。他的經紀人事先有和他說過,今天施紹恩會過來,別給對方留不好印象,因為他身後有“高人相助。”
至于“高人”是誰,聶文華在圈子裏算他們的前輩,大概能猜到其中來龍去脈,但沒神通廣大到明确哪個人。
什麽高人不高人的,他們猜對了一半,是那盛公子不知道是轉性了還是怎麽着,發現這麽多年了,還是施紹恩對自己的胃口,更習慣施紹恩陪着。不過當初說好了,和平分開,他盛公子也是要臉面,說一不二的人,怎麽可以因為一個陪床的壞了自己的大度的形象?可是學成回來的施紹恩更添魅力了,他摩拳擦掌又礙着當初是自己“送”走人家的,所以他把目前公司最好的資源給他,這樣施紹恩總該知道自己對他還是好的吧?
會記起來吧?
盛公子長這麽大第一次追求一個人,用了挺幼稚的手段,不自覺還沾沾自喜。
往一片空闊的平地走去,就看見還在拍攝的沈澤。
他正在拍攝一幕失魂落魄的場景,原著裏,他送完小師妹去了山之巅,一個人形單影只地下山,一步一腳踩在肉做的心上。
他親手把小師妹送去了“幽禁”。
所以這裏的顧琛得表現得悲痛欲絕,束手無策。他跌跌撞撞在薄雪裏腳步淩亂,後來幹脆往後一倒,躺在了雪裏,無神悲傷的一雙眼看着從天飄落的雪花……
施紹恩都被感動了,沈澤演的确實好。可是導演不滿意,喊停了之後,沈澤這才坐起來,失神了片刻才把手給王二,讓他拉自己起身。
于是就看見站在一邊默默望着他的施紹恩。
點了點頭算是打了招呼。
施紹恩像看不懂他的特意疏離,與導演打了招呼,征得他的允許後過去找沈澤。
王二大概知道自家主子當年的荒唐行徑,所以找了個理由跑開了。沈澤罵了一句又對着施紹恩道:“我不認為我們除節目以外還有互動的必要。”他說的時候皺眉看施紹恩的助理在一側拍照,于是不爽道:“拍這幹嗎,不準發。”
“不會拍到你。”施紹恩也回頭看一眼自己花癡臉的助理,安撫道:“小妮子很喜歡你,你別介意。”
曾柔從另一邊走過來,往兩人這邊丢了一個不解的目光,沈澤像溺水的人抓住了浮木,喊曾柔的名字,曾柔皺眉走過來。
她從來不需要和哪個明星套近乎或者巴結誰,人生贏家就這麽任性。不過因為是沈澤點名了自己,曾柔翻了個朝天白眼走過去,說:“你最好有事找我,不然這麽冷的天讓本姑娘凍着絕不饒你!”
她怕冷,在寒冷的地方胃很不舒服。
“你眉頭怎麽皺得能夾死一只蒼蠅啦?”沈澤逗她。
曾柔回答:“我胃疼。”她并不掩飾,接了助理遞來的熱寶寶按住腹部。
沈澤一驚:“我送你回房間休息,和導演說下!”他回頭對施紹恩道:“你也看見了,大小姐人不舒服,我得抓住這拍馬屁的機會不是?再見了啊。”
他知道施紹恩不喜歡人拍馬屁行為,反正是什麽堵他的心他撿什麽做。
施紹恩從見到他到現在沒說一句話,就看着沈澤陪曾柔走了。
他低頭笑了笑,也不生氣。這才是沈澤,愛怎麽樣就怎麽樣的沈澤,對你好就恨不得捧上他的心,對你無知無覺了就能視你為空氣的沈澤。
只要不撕破臉,只要不鬧得大家都難看,沈澤願意在公開場合曲意逢迎一下,但私下別想他低頭。
“老大,那邊催了……”花癡助理對施紹恩說。
施紹恩嘆口氣道:“走吧。”
決定要走的人留不住,就像要離開的風,誰也挽留不住。
聶文華知道曾柔胃不舒服,就帶着自己常備胃藥去看曾柔。沈澤出來的時候,他也跟出來了。可以說這是兩個人進同個劇組,第一次單獨說話。
他遞了根煙給沈澤,自己點上,又幫沈澤點了。
山裏的晚上來的很快,氣溫掉了很多,比白天更冷。煙頭的火光在黑夜裏特別明顯,是兩個孤獨的星火,距離似乎很近卻怎麽也靠不近。
靠近了只會燃燒得更快。
沈澤決定不說話,讓老狐貍聶文華先開口,他再見招拆招。
聶文華抽了快半根煙,突然說了一句:“想不到你挺受歡迎的。”
他的聲音不錯,低沉,帶着冰涼的感覺,又有些慵懶。大概是此刻放松的原因。
沈澤聳聳肩:“不是你想的那樣。”
“那天在電梯裏的男的是你男朋友吧。”
如果是以前的沈澤一定會笑眯眯打太極問:“哪個?每天電梯上有那麽多男的。”可是他卻沒有遲疑,點點頭說是。
“那真遺憾,”聶文華看着他側臉說,“我沒有機會了。”
“聶大哥愛說笑,不過這個玩笑不好笑。”
聶文華沒說話,苦笑了一下。
沈澤要裝糊塗,讓大家不那麽難堪,那就配合他真的聽不懂吧。
沒有月亮和星辰,到處黑的看不見,沈澤感覺到有一陣灼熱的鼻息靠近。聶文華很迅速地在他嘴上碰一下,馬上退回來說:“軟的。”
沈澤意識到發生了什麽,想想還是第一次被人輕薄,還是同性!
他擡腳要走,被聶文華拉住:“那個施紹恩,你別招惹他,他背後有人幫……”
“我謝謝你了。說句難聽的,你是我什麽人要你操心那麽多。還有,那‘招惹’得和他說。”
聶文華想了想問:“你們不是那個關系?”
“沒有瓜葛,再說,什麽關系與你有何瓜葛了?”沈澤說完把手臂一掙,擺脫了聶文華的力量。
他回到屋裏試了試熱水器,簡單沖了澡,就抱着手機嘗試給何高文發消息。
發送失敗。
他煩躁地把手機一扔,把自己團成一團躲起來。
林子君的一天剛開始。她照例打開微博搜了熱門,看見了#與施紹恩深情對望#這個話題很火,打開一看,就是施紹恩微博發了一張圖,圖片裏露出另一個人的耳朵與下巴。
再看這海龜大明星那眼神,真擔得起“深情”二字。
微博轉發的很多都帶了圖片,模仿施紹恩那張圖的拍照角度,紛紛表示和施老師學習深情拍照法。
林子君眼珠子一轉就有了個想法,把圖片給何高文發去,說讓他和沈澤也同框一次,反正這樣刁鑽的角度拍完全看不出另一個人是誰。
但如果是心上人呢?怕是從一個影子一抹衣擺也能憑直覺判斷他是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