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這不是現在還沒死嗎?◎

使館之內,剛剛從晉國皇宮回來的言珩正獨自品茗自弈,棋盤之上黑子和白子正激烈厮殺着,直到聽到推門而入的聲音他才微微擡了擡眼。

望着馮川手中原封不動的盒子,他微微皺了皺眉,“她沒收?”

馮川摸了摸自己的鼻子,尴尬地把易雲霜的話又轉述了一遍∶“長公主殿下說眼下正是兩國議和的重要時候,此物又太過貴重,實在是不便收下。”

“不便收下?”

言珩聞言即将落子的修長手指一頓,複而又問道∶“你可有把我的歉意轉達給她?”

“長公主說世子的歉意已然收到,只是禮确實不能收。”

黑色的棋子被随意地扔進了盒中,發出了清脆的碰撞之聲,言珩面無表情地收回了自己的手,只見棋盤之上的白子早已潰不成軍,敗局已定。

他沉默地看着棋盤上的頹勢,心裏卻驀然有些懊悔,他那日并非是故意想要為難易雲霜,只是心裏仍怨着易雲霜當初的絕情,一時沖動說錯了話。

可是一想到易雲霜當年的冷言冷語,他心裏又總覺得不痛快,既不想眼巴巴地再湊到易雲霜的面前,但又讓馮川過去送東西,巴不得趕緊給自己找個臺階下。

結果沒想到易雲霜直接毫不留情地把他臺階給掀了。

言珩沉默了半響,咬牙問道∶“到底是不能收,還是不想收?”

馮川聞言也不敢接話,只得又将易雲霜交給他的游記遞了上去,道∶“對了,長公主還讓臣把此物交給世子,說是物歸原主。”

言珩微愣了一下,這才接過了游記,游記的厚度不薄,有些泛黃的古樸封面之上寫着板正的“北梁之行”四個字,确實是他曾經借給易雲霜的書。

兩人當初關系親昵的時候,易雲霜還曾對此頗感興趣,晉國地處南方,冬日裏也很少見到下雪,易雲霜對書上的鵝毛大雪之景十分神往,還說日後定要去北梁親眼看看。

言珩随手翻閱了幾頁,上面還有着不少的批注,都是易雲霜的親筆,如今卻連這些都送了回來,怕是當真想要和他劃清界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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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世子,周副将求見。”

守在門外的侍衛不知裏面發生了什麽,愣頭愣腦地走進來通報了一聲,只見一旁的馮川倒是長舒了一口氣。

言珩收斂了神色,示意他放人進來。

周副将本名周則元,是一直跟在言珩身邊的心腹,走進來的時候見到馮川和桌上放着的彩玉木槿,便知言珩今日只怕又是铩羽而歸。

他默默地別開了自己的視線,恭敬道∶“将軍,西蠻新任首領繼位,陛下傳來密诏,吩咐此次和談務必要盡快結束,免得再給西蠻可乘之機。”

言珩微微點了點頭,“知道了。”

“還有一事便是王爺今日傳書來問過了……”

周副将猶豫了一下,似是在斟酌自己的語句。

“父王傳書過來了?”

言珩聞言微微挑了挑眉,似是有些詫異,問道∶“可是有什麽要事?”

“倒也不是什麽要事……只是王爺傳書問起了舜華長公主。”

言珩的眉頭卻是越皺越緊,反問道∶“怎麽會突然問起這個?”

周副将臉色一僵,連忙将求救的眼神投到一旁喝茶的馮川身上,馮川也不敢多加幹涉,只當自己沒看見,默默別開了自己的視線。

想也知道這多半沒什麽好事,傻子才會現在去觸言珩的黴頭。

然而“傻子”周副将眼下已是趕鴨子上架,自己不得不說了,結結巴巴道∶“現在外界都傳聞說将軍和長公主之間積怨已深,只怕是一對怨偶……”

話還沒能說完,言珩手中的茶盞便被重重地放到了桌上,瓷器和桌面相震,發出了巨大的響聲,打斷了周副将未說完的話。

言珩面色不虞,面上已經隐約帶上了些許怒氣,冷聲問道∶“我與長公主是年少相識相知,是哪個不要命的敢造這種謠言?”

周副将心裏叫苦不疊,但還是不得不說道∶“造謠者确實可惡,只是外界都在說長公主還曾謀害過将軍……”

“什麽謀害不謀害的。”言珩沒好氣地打斷道∶“這不是現在還沒死嗎?”

周副将∶“……”

“這門婚事是陛下已經同意了的,想來王爺也是不會反對的,周副将,王爺可是有什麽別的吩咐?”

馮川見周副将一直顧左右而言他,可話卻說不到點子上,自己都有些看不下去了,連忙打了個圓場道。

周副将感激地看了他一眼,點了點頭道∶“王爺說不管事情到底是不是長公主所為,将軍都需把一切處置妥當,免得他日落人口舌。”

自打那日言珩在朝中提起要迎娶舜華長公主之後,外面的風言風語就沒斷過,說的還都有鼻子有眼的,。

但這也确實不能怪鎮北王多此一舉,鎮北王府歷代滿門清貴,又得聖恩眷顧,被不少人都盯着錯處,若是未來世子妃曾謀害世子的流言傳了過去,難免會引人議論。

言珩面色一沉,但卻并沒有再出言反對,沉默了半響後才道∶“我會看着處理的,你們先下去吧。”

周副将還想再說些什麽,一旁的馮川卻給他使了個眼色,拉着他就退了下去,末了還順便把門給關上了。

“馮公子,你這麽着急把我拉出來是作甚。”

周副将拂開馮川的手,思索了片刻,又皺了皺眉道∶“不行,此事王府清譽,我還是得進去再勸一勸将軍。”

“周副将,你趕緊省省吧!”

馮川恨鐵不成鋼地拉住欲走的周副将,低聲道∶“眼下還用得着你在這裏幹着急,這事對舜華長公主有益,即使王爺不說,世子也會去做的。”

“你剛剛一口一句舜華長公主和世子有仇怨的,這不是進去給世子找不痛快麽?還是老老實實在外面待着吧。”

周副将後知後覺恍然大悟,連忙拱手謝了謝馮川的提點,但見周圍四下無人,他還是沒能壓住自己心裏的好奇,壓低自己的聲音問道∶“話說馮公子,剛才所說之事可是真的?”

馮川聞言愣了一下,疑惑道∶“什麽?”

“就是外界的傳聞啊,長公主和将軍是不是真的頗有矛盾,我瞧着那日入宮的時候,他們便有些不對勁。”

“這具體的我也不太清楚,”

馮川也順勢壓低了自己的聲音,說道∶“但我倒是聽我爹說起過幾句,世子當初随着鎮北王出使晉國,與舜華長公主關系極好。”

“但後來不知道為何,舜華長公主突然惱了世子,便在寒冬臘月蓄意将世子推下了荷花池,導致世子差點喪命。”

周副将問道∶“我記得世子是會凫水的啊,難道這是小孩子家的玩鬧之舉,只是長公主失了分寸?”

“要只是溺水那還就好了。”馮川神神秘秘道∶“世子當時還被人下了毒,當時已然是神志不清了。”

周副将聞言有些咂舌,驚訝道∶“這舜華長公主小小年紀便竟這般狠毒?”

馮川搖了搖頭,示意周副将慎言。

“這話可千萬不能亂說,聽說世子最後就是舜華長公主跳下荷花池救上來的,但有宮女和長公主的朋友都親眼瞧見是長公主把人推下去的。”

“那這不是人贓并獲了?”

“确實如此,只是舜華長公主始終不認,就連世子醒來之後也為她辯解,說并非是舜華長公主所為,王爺當時便說希望晉帝再順着線索查一查,可是不知為什麽,這原本還堅持自己無辜的舜華長公主卻突然認罪了。”

周副将道∶“那倒當真是件怪事,若是旁人估計早就順勢還自己清白了。”

“除此之外,晉國皇帝在北梁使團離開後不久便不顧朝臣反對,特例給她冊封了長公主的名號,其中的原因也不得而知。”

馮川高深莫測地摸出自己的折扇笑道∶“不過真真假假的也與你我無關,正所謂英雄難過美人關,既然世子都這麽說了,那舜華長公主便勢必是被誣陷的。”

“周副将,你可別說岔了啊。”

周副将了然一笑,連忙心領神會地點頭應下。

言珩還不知自己和易雲霜之事已在馮川和周則元的嘴裏過了一圈,他一個人沉默地坐在室內,看着手邊那本古樸泛黃的游記,心裏卻變得更加酸澀。

易雲霜喜歡搜集各地的游記,這書便是曾經兩人剛剛認識不久的時候言珩所送,如今時過境遷,易雲霜厭惡他的人,竟連他所送的書都厭惡至極。

言珩只覺得自己心裏更為煩躁,随手翻了翻手中的書頁,試圖宣洩這種焦灼的感覺,然而下一刻,他的動作卻猛然間停住了。

只見書頁翻動之間,一張嶄新的梅花小箋悄無聲息地飄落了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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