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做戲◎
長華殿
奢華绮麗的宮殿中,鎏金香爐裏靜靜地燃着熏香,靠坐在主位的美婦人身着一襲華美的宮妃服制,雖早已過了少女的年齡,但由于保養得益,并未見半分的老态,反倒是透露出一股別樣的成熟韻味,正是晉帝最為寵愛的淑妃。
身旁女官低聲說了幾句話,淑妃原本擺弄自己手上金絲護甲的動作頓了頓,問道∶“她今天入宮了?”
“是。”身旁的女官低垂着眉眼,一板一眼道∶“長公主殿下現在應該去了太後宮中。”
“果然還是不安分。”
淑妃不屑地冷哼了一聲,冷笑道∶“既然都要前往北梁聯姻了,那現在就應該老老實實地在自己府裏備嫁妝才是,就算跑到宮裏,太後也救不了她。”
“母妃何必這般動氣。”
坐在下首的還有兩個長相俊朗的青年,其中一人和淑妃的長相頗為相似,看着也更加年長一些,率先出聲道∶“左不過馬上她就要嫁去北梁,往後這晉國的事,她就算是有心插手,那也鞭長莫及了。”
“話雖是如此,但本宮總覺得有些不太安心,尤其是昨日你外祖父才與我說過,擔心易雲霜嫁到北梁非但殺不了她的銳氣,反倒是給她增添了助力。”
淑妃端起茶盞輕抿了一口,又看向了一旁一直默不作聲的五皇子,“雲柏,你平時不是最有主意了嗎,怎麽今天一句話也不說?”
易雲柏聞言才擡起了頭,與三皇子易雲沛不同,他的容貌雖然清俊,可是臉色卻格外蒼白,透露出一股恹恹病态,唯有一雙眼睛格外黑沉,讓人看不透他內心的想法。
“言珩的母親是陵南長公主,是北梁皇帝的親妹妹,他的父親又是名震一方的鎮北王,手握兵權數年,權勢絕非一般的異姓王可比。”
易雲柏眸色沉了沉,“而今言珩甚得北梁皇帝的寵信,如今又繼承了他父親的衣缽,雲霜皇姐雖說是遠嫁,但确實對她沒有什麽壞處。”
“可是她既已嫁去北梁,就算是夫家權勢再大,那也管不了這晉國之事啊!”
三皇子易雲沛明顯沒有那麽的穩重,聽到易雲柏這話登時就站起身來,急急忙忙地就想反駁,直到上首的淑妃見他這般莽撞,忍不住瞪了他一眼,他才悻悻地坐回了自己的座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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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雲沛說的也确實有幾分道理,但這山高路遠的……”
淑妃的表情顯然也有些凝重,想到前不久她父親才交代的話,她話說了一半又止住了,轉頭看向易雲柏道∶“雲柏,你繼續說。”
易雲柏點了點頭。這才繼續道∶“如今我朝戰敗,國庫空虛,西蠻又虎視眈眈,我們勢必是要暫時依附于北梁,他日若真是立儲,父皇也總得多考慮一二。”
“但我前幾日聽說易雲霜剛見到言珩就被羞辱了一通,按理說言珩應該不會出手相助。”
“現在是不會,只是若是未來日久生情,只怕……”
易雲柏這話說的不清不楚,不過淑妃倒是聽懂了,手指緊了緊,咬牙道∶“果然跟她那個早死的娘一樣,都是個狐媚性子,當年就應該把言珩弄死……”
“母妃說什麽呢。”易雲柏打斷了淑妃的話,暗自警告道∶“當初推言珩到湖中的是雲霜皇姐,這與我們何幹。”
淑妃愣了一下,而後果斷順勢而下,附和道∶“是,你說的對,是她易雲霜心腸歹毒……”
“那母妃,我們現在怎麽辦啊?”
三皇子易雲沛後知後覺才意識到其中的厲害之處,可惜這事已經早早定下,而且淑妃的家族還在其中出了不少的力,就是為了能早早的把易雲霜送去聯姻,結果現在卻告訴他這是給易雲霜錦上添花。
“就算嫁去了北梁又如何,左不過是個以色侍人的玩物,本宮就不信了,言珩既然和她有仇,還能繼續忍着她這般獨大。”
淑妃煩躁地揉了揉自己的太陽穴,她一看見易雲沛這副冒冒失失的模樣就來氣,冷聲道∶“你自己也好好掂量掂量吧,每日憊懶偷閑,前兩天在刑部還闖下了那麽大的禍,你父皇如何能放心把太子之位交給你!”
易雲沛聞言也有些心虛,連忙告罪讨饒,反倒是坐在一旁的易雲柏不可置否地低下了頭,輕輕抿着茶盞中已經有些涼掉的茶水,完全置身于事外。
淑妃瞥了一眼淡定自若的易雲柏,又看了看一旁還懵懂無知的易雲沛,心中不由得更是煩躁。
她的三個兒子中,唯有易雲沛最不開竅,之前二皇子易雲澤還在的時候,她對此也就睜一只眼閉一只眼了,可是如今易雲澤離世,她便只能把希望放在易雲沛的身上了。
想到已經早逝的長子,淑妃的心裏難免又有些苦楚,但臉上還是揚起了慈愛的笑容。
“雲柏,你平時法子最多,如今好不容易長公主要離京了,眼下正是你三哥登上太子之位的重要時候,你們外祖父雖然在前朝出了不少力,但有些時候還要你多留意才好。”
易雲柏自然聽出淑妃話中的敲打之意,含笑應允道∶“是,兒臣必會好好輔佐三哥。”
見易雲柏還是如往常一般乖順,淑妃這才滿意地點了點頭,轉頭對一旁的女官問道∶“你剛剛說長公主現在在太後宮中,她是什麽時候去的?”
“長公主人剛入宮門,奴婢便過來跟您禀報了,去了估計有段時間了,想來現在應該還沒有離開。”
“那就好。”淑妃慢悠悠地站起身來,撫平了自己的雲袖,挑了挑眉道∶“你們兩個就先回去吧,我去太後宮中看看長公主。”
“母妃,兒臣也一起吧。”
易雲柏勾了勾唇,笑道∶“正巧兒臣也許久未見皇祖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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壽安宮中。
太後靠在貴妃榻上眉眼輕阖,鬓發已然有灰白之态,手中正緩慢撥弄着一串碧玉佛珠,絲毫不減她渾身上下的雍容氣度。
易雲霜端坐在下首,安靜地端着手中的青釉茶盞品着茶,安靜的室內除了佛珠轉動的聲音和瓷器碰撞的聲音外,再無其他聲音。
“雲淩剛剛才動身去了國子監,你來的倒是快。”
太後掀了掀眼簾意味深長地看了易雲霜一眼。
易雲霜卻像是絲毫聽不出她話中的嘲諷之意,垂眸道∶“皇祖母身體不适,雲霜自然要趕緊過來看看。”
“哀家不過是偶感風寒,也不是什麽大病,這幾天有雲淩在身邊,反倒是覺得心裏寬慰了不少。”太後擡了擡手,身旁的女官立馬非常有眼色地将她扶了起來。
太後坐直了身子,這才開始仔細打量了一下易雲霜,見她只不過是深秋便已穿的這般厚實,臉色瞧着也蒼白,頓時微不可查地皺了皺眉。
易雲霜身子一向不好她是知道的,每到冬日裏全靠湯藥吊着,前些年更是因為受了風寒差點丢了小命。
若是放在往常,太後倒是并不怎麽在意,只是易雲霜如今即将前往北梁聯姻,眼下如果出了什麽事,那反倒是影響兩國議和。
“你說你也是,身子一直都不好,這天又涼的厲害,怎麽不在府中多養些時候,反倒是還要來看望哀家。”
易雲霜聞言垂下了眸子,纖白如玉的手指扯着自己手中的繡帕,眼眶不自覺間已然有些泛紅,“有勞皇祖母挂念,只是這幾日外面流言紛紛……”
她忽而起身跪在了太後的面前,話還沒能說完,眼淚就像斷了線的珠子一樣落了下來。
太後也沒想到她會如此,撥弄佛珠的手指都頓了頓,臉上頓時挂上了一副慈愛的表情,“怎麽還突然哭了呢,蘭音,還不趕緊把你家公主扶起來。”
易雲霜拂開了蘭音的手,執意跪在地上,帶着哭腔道∶“皇祖母,我不想嫁去北梁,但父皇也不見我,我只能求到您這裏了……”
太後聞言臉色一凝,見易雲霜面容哀戚不似作假,她這才嘆了一口氣,故作哀傷道∶“哀家也不想你遠嫁,你母後唯有你這麽一個女兒,要是她還在的話,指不定會有多傷心。”
“但是霜兒,你也總要為你父皇,為晉國的江山和子民們考慮考慮啊。”
太後面色也有些為難,“相比你也知道如今聯姻是不得不行之策了,比起旁人,北梁的言珩好歹也算是少有的少年才俊,這樁婚事也不算得委屈你了。”
易雲霜聞言反倒是更加傷心,哀戚道∶“可是我和那言珩從小就有結下了矛盾。要是嫁了過去他豈會真心待我……”
當年言珩随着他父親一起出使晉國為晉帝賀壽,易雲霜卻驕縱無知故意把人給推下了荷花池,此事皇宮內可謂人盡皆知,只是後來晉帝不許宮人議論,這才平息了些許風聲。
不過太後心裏對此事卻清楚的很,當年雖然不是易雲霜幹的,但晉帝最後礙于情面沒有繼續追查,這罪名便只落在了易雲霜的頭上。
她不知道易雲霜到底會不會因此重翻舊賬,但此時聽到易雲霜對這樁婚事确實十分抗拒,眉眼間都是害怕被報複的慌亂與恐懼,她的心裏反倒是放心了不少。
“你放心,哪怕你嫁到北梁,可你依舊是晉國的長公主,言珩他不敢把你怎麽樣的。”
太後溫聲道∶“梁京與南都距離也不算太遠,你也不算是嫁入帝王家,要是以後想家,也并非是沒有機會再回來看看。”
可盡管太後這麽說,易雲霜臉色依舊還是有些難看,嘴唇緊緊地抿成了一條直線,顯然是對這樁婚事十分不滿。
守在門外的宮人就在這時腳步匆匆地走了進來,對太後身旁的女官耳語片刻。
太後挑了挑眉,随口問道∶“出了何事?”
女官看了一眼一旁的易雲霜,臉上劃過了一絲為難,只得低聲對太後說道∶“太後,淑妃娘娘來了,現在正在殿外候着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