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師兄
“呵呵呵。”雪芊也跟着一起幹笑,她尴尬地撓了撓頭,心裏把戚葉泫罵了十幾遍,她還以為他會在這裏陪着她的,結果就讓她一個人待在這陌生的地方。
趙青骨見她有些局促,便請她到院子裏坐下,為她倒了一杯清茗,道:“既然他請我照顧你,那你便把這裏當成你自己家,別太拘謹。”
“是。”雪芊捧着茶輕啜了一小口,暖茶入肚,消散了些許緊張,她開始打量起了這山峰上的環境。
“你一個人住在這裏麽?”這座山峰不大,除了一座別致的木屋小院,幾處山石,幾棵梨樹和一個魚池,沒有別的弟子。
“對,這裏只有我一人,其他弟子們都在下面的天都峰。不過他們偶爾也會上來。”
“這幾日山上應該沒什麽人吧?”她記得九歌最近都沒回天清山。
“是,年末将至,好些弟子都回家去了。”
“那你不回家麽?”雪芊側過頭去問他。
“我?”他垂下一雙黯淡的鳳眸,輕搖了搖頭,“不回。”
雪芊記得他的母親是天下第一修仙世家戚家的四小姐吧,那他也算是戚家人,為何過年不回家呢?
趙青骨有絲好奇地問:“你呢?怎麽大過年的不在家裏待着?”
“我家離這兒很近的。”
“那你和戚兄?”他擡起眸,話未說完,但簡而明了。
雪芊急忙擺手搖頭:“我跟他什麽關系都沒有的。”
他站起身,身上的青袍筆直地垂落下去,如一幅韻雅的丹青畫,“走吧,要練功的話,随我去裏面。”
雪芊站了起來跟上,疑惑地問:“我要拜師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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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是戚兄的朋友,拜師就不必了,會亂了輩分的,而且我也沒有要收徒的打算。”
雪芊忽然想到什麽,道:“我聽說其他弟子都叫你青骨師兄,要不我也這樣叫吧。”
九歌就是這樣喚他的。
趙青骨略一沉吟,道:“若你不想叫哥哥的話,這樣喊也行。”
雪芊讪讪地撓撓頭,解釋道:“我只是覺得自己應該尊師重道而已。”
他将她帶去了木屋裏面,進去後才知道原來這裏面比外面看起來要寬敞許多,在屋舍後面,還有一個練劍的小院子,院內外邊沿種着一圈開得耀眼的君子蘭。
“真是個修身養性的住所。”
趙青骨無聲地微笑,帶着她去到一間寬廣的房屋內,屋子裏十分空曠,唯有中央有一矮幾與一蒲團,想必是他平日裏打坐之處。
正對面的牆壁上挂着一幅蘭花圖,側面的牆上挂着一把青玉劍,另一側的柚木書架上擺放着一些古老卷軸,屋中香爐輕煙缭繞,淡香暖屋,無不透着古樸與高雅。
“你的氣色看起來不太好。”他道。
雪芊惆悵地嘆了一聲:“我從小身體就不好,所以才想來學一點點防身的本領,免得被別人欺負。”
他讓她在蒲團上坐下:“我替你把把脈。”
雪芊依言盤膝坐好,将右手擡起,嫩白的長袖往手肘滑下,平直地放于桌上。
趙青骨在她身側坐下,一只細長素手搭了上來,靜靜地把脈,如玉的面容逐漸複雜起來,眉頭深鎖,“确實不太好。”
雪芊樂觀地微笑:“只要好好養着就沒事的。”
但其實,原本的她是活不過明年冬天的。
只有攻略魔頭成功,她才可以複活。
***
戚葉泫下了山後,并未回王宮,而是朝着山下集市中行了去。
他手中攥着一張細長紙條,那上面是趙青骨的生辰八字,是他命方檐奚去打探到的,他将那張紙攥成了一個團,幾乎要揉碎。
“純陽之體,八字相合,可謂是良配!”他嘴上勾着冷笑,手中的紙條最終化為了齑粉。
當初趙沭在雪國內尋找沖喜之人,并未尋過天心宗的人,所以才漏掉了趙青骨這樣一個極佳姻緣。
如果說雪芊能夠與趙青骨成親,那才是真正的天賜良緣,純陽之體與純陰之體結合,才會對她的身體有益處。
他獨自一人在街市上穿行,心中已有了計較,等他把那顆心挖出來之後,就還她一份良緣。
趙青骨這樣谪仙般的人物,想來她應該很喜歡。
不知不覺間,他竟來到了潼葉渡的入口。
此處荒無人煙,魔氣濃重,碩大的芭蕉葉比人還高,一簇又一簇,将潼葉渡掩蓋得如同廢墟迷宮。他沒有停留,徑直穿入了芭蕉林中,朝着迷霧森森中走去。
這裏魔氣深重,普通人不敢前往,一度被雪國人稱作為陰界的入口。
但戚葉泫知道,這裏并非什麽陰界的入口,而是魔界的其中一個入口。
魔界位于潼葉渡之中,向外散發出了無數條小河流,而這裏,就是其中一條河流散出的終點。
只要順着這條暗黑的河流往前走,就會到達魔宮。
不過他卻沒有再往前去,而是在這片芭蕉林裏繞了起來。
他撥開一片垂倒下來的深綠芭蕉葉,往着芭蕉林腹地深入,最後停在了一處芭蕉環繞成圈的地方。
他手指對着那處一點,将環繞于四周的一個結界打開,然後朝裏走了去。
那裏有一座孤墳,墳上長滿了雜草,他在墳前跪下,将腰上的一壺酒取下來,撥開塞子,往墳前的無字碑上撒了去。
“師父,徒兒來看你了。八百年了,你可安好?”
這座墳,是他八百年前為他而立,因為設置了結界,才不至于被外人所打擾。
陰風幽幽吹揚,旁邊的芭蕉葉被吹得沙沙叫響,可是卻無人回答他。
他沉浸于悲恸之中,回憶起很多年前的往事,師父是這個世界上對他唯一的救贖,可惜,他死了,他被那□□人害死了。
他一想到這裏,就眼底發寒,雙拳狠狠握緊,牙齒磨得隐隐響。
“師父,我以為我下來陪你了,可是,我又活過來了……”
“天不亡我,就是讓我回來報仇的。”
他捏緊了手中的酒壺,垂着腦袋,青絲遮住他半張臉,只露出慘白的鼻梁來,“我剛去看了趙青骨,他……過得很好。”
他修長的睫毛上挂着一顆晶瑩的淚,低啞道:“師父,如果你能回來,就好了……”
他的頭靠在那塊墓碑上,眼底滿是陰郁的水,師父沒了,他的世界也早就沒了光。
“等我拿回魔心,我定會去報當年剜心之仇!”
這時,芭蕉葉外突然傳來了腳步聲,他登時一警覺,手摸上腰間的冷劍,靜靜地聽外面的聲音。
“也不知這魔使大人最近是怎麽了?咋變口味了呢?怎麽突然迷上雪國的姑娘了?”
戚葉泫眸眼半眯,面色頓時凝重起來。
“聽聞那雪國的姑娘個個冰肌玉骨,魔使大人喜歡也實屬正常。”
“不過,他讓我們幫她找的這個,怎麽還是青樓裏的呢?”
“青樓怎麽了?魔使大人還不能換換口味?平日裏魔界的那些魔女們,魔使大人早就看膩了。”
“說的也是。不過魔使大人特地強調了那位雪國姑娘眉心有一朵五色花胎記,據說可美了。”
戚葉泫的眸光一劃,立即站了起來,朝着那兩個人追了去。
五色花胎記?
真是胎記,還是別的什麽印記?
戾修既然派人去尋那女子,說明那絕不會只是簡單的胎記。傳聞中觸摸過女娲石之後,身上就會短暫地長出五色花印記,難不成那個女子接觸過女娲石?
八百年前,他為了這顆石頭,上天入地,最終也被它害得失去魔心,死于天神手中。
現如今它就在身邊,他又怎麽會放過奪取它的機會呢?
不過,奇怪的是,它怎麽會在人間呢?
它不是應該在天上嗎?
最奇怪的是,守護女娲石的神女九歌,為何也會在人間呢?還變成了一個普通凡人?
當他從芭蕉葉林轉出去後,那兩個人已經不見了蹤影,他大步沖出去,追去了官道上,随後又入了集市中,人煙越來越多,天色也越來越暗,可他卻尋不到他們的影子。
他擡頭凝望這天幕,時間不早了,他該去接雪芊了。
他憤怒地罵了一聲,随後朝着天清山的方向跑去。
雪芊彼時正在青蓮峰上屏息打坐,時不時就睜開眼瞅一眼外面的天色,夕陽西沉,夜幕拉上,可是還不見戚葉泫來接她。
難不成她還要在這裏用過晚飯後他才來?
山上吃得清淡,中午時她就沒吃飽,她可不想晚上還留在這裏吃飯。
她望着窗外的雲煙峰巒,幾乎要望眼欲穿,一旁陪她打坐的趙青骨提醒道:“打坐要靜心。”
“是。青骨師兄。”
她立即閉上眼睛。
這時,外面的梨樹上落下一個輕靈的黑影,惹得枝頭輕顫,雖然很輕,但是雪芊還是聽到了,她立刻撥開眼皮,喊道:“戚葉泫!”
戚葉泫本想待在樹上看會兒他們是怎麽練功的,結果卻被她給發現了,他回了一聲:“走了。”
雪芊轉身朝着趙青骨一拜:“青骨師兄,那我先回去了,明日見。”
趙青骨溫柔淺笑:“去吧,明日見。”
樹上的戚葉泫朝着屋裏一揚手,一壺酒便飛進了窗戶中:“今日晚了,改天再一起喝酒。”
趙青骨從空中接過那壺酒,青色的道袍緩緩墜下,朝戚葉泫回之一笑:“等你。”
說話間,雪芊已經跑了出去,跑到了那棵梨花樹下,戚葉泫從樹上跳下,抖落了幾片新葉,其中一片就剛好落在她頭頂。
他擡臂為她拂去,簡單的動作卻做得那麽自然,就好像那是他應該做的一樣。
“走吧。”
雪芊跟着他下了青蓮峰,他像早晨一樣背着她下山,他背着走得快,雪芊也就任由他了。
這種感覺就好似曾經上學讀書時,晚上下晚自習後,和同學約着一起回家,一起走在暈黃的月光下,一起享受恬淡的夜風。
“今日學了什麽?”他問。
雪芊認真回道:“運氣,打坐。青骨師兄真的好認真地在教我,能跟着他一起練功真是三生有幸。”
“青骨師兄?”這稱呼還挺親密。
“是啊,本來該叫師父的,但他不想亂了輩分。”
“确實不能夠叫師父……”戚葉泫喃喃自語,若是叫師父,以後成親恐怕會落人口實。
“你覺得他……如何?”他試探地問。
雪芊回想起趙青骨那副容顏與儀态來,笑着道:“我發現他身上真的有仙氣兒,一動一靜間,皆為谪仙。”
戚葉泫忽然也生了攀比的心理,問道:“那你說說,我與他,孰更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