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搖玉
可是雪芊卻只是在他耳畔邊輕聲說道:“夫君, 西南方草叢中，有人在偷窺我們。”
“？？”
戚葉泫瞳孔睜大，臉色有一絲郝然, 為自己剛剛的會錯意而尴尬。
他險些以為她是要親他。
他有些難堪地收回手，小聲回她:“把衣服攏好。”
然後他便起了身, 高聲道:“你這是長紅疹了，我去林子裏給你采點草藥回來。”
說着，他便轉身離去了。
雪芊低頭看自己的衣裳，心說自己這衣服難道還不夠嚴實嗎？還需要攏什麽攏？
注意到幾滴流入衣襟內的水珠, 她雙頰一紅，戚葉泫剛剛是不是也看見了？
還有他剛剛未說完的話, 不……不要什麽？不要勾引他嗎？！
她一想到這裏, 臉更加紅了，連忙将胸前的水漬擦幹，把衣領又往中間拽了拽。
她剛剛真的沒有在勾引他啊！！！
她滿腦子都是想的草叢裏的那雙眼睛, 一點沒往這方面想啊！
戚葉泫離開了溫泉池，走出幾十步之後又悄聲返回，藏在一棵大樹下, 往她剛才說的西南方向看去。
果真有一個人蹲在那裏，那身石青色衣服融入了草叢中，還真的不難發現。這人他下午才見過, 這不是杜家那老板嗎？
先前他就覺得他有一絲絲怪，他的身上好像藏了魔氣, 但是卻并不明顯，就連趙青骨都看不出來。他在他鋪子裏待了一下午, 想等着他自己露出馬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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果真, 現在不是露出來了嘛。
他倒要看看這人躲在這裏究竟有什麽目的。
見他兩眼直勾勾地盯着溫泉池裏, 一臉的猥瑣，像極了那想吃天鵝肉的癞蛤蟆，而他一只手竟是撩開石青色的衣袍……
“好美……”他口中呢喃，眼睛一直盯在雪芊身上。
戚葉泫被他這聲聲音惡心得直想吐，大步跨過去，一劍朝他劈了下去，怒火萬丈地喝道:“我的女人也是你可以肖想的？”
雪芊被這驀然響起的聲音吓得回頭，看着戚葉泫烏袍招展，一劍狠辣地朝着地上的人劈去。
而他嘴裏的話……
他說……她是他的女人？
心裏一股奇異的感覺升騰了起來，被這四個字攪得麻麻的。
只見那躲在草叢中的人被他一劍劈倒在了地上，戚葉泫卻還不肯放過他，滿臉陰沉，就像是與那人有多麽大的仇恨一般。
他俯下身将那人的衣領又拎了起來，逼迫他看着自己，怒吼道:“誰給你狗膽觊觎她的？誰給的？”
他的手握着劍柄，長劍豎直刺下，竟是刺入了那人的雙腿之間。
“啊！！！”
伴随着撕心裂肺的一聲慘叫響起，那人怕是徹底廢了。
雪芊雙手掩唇，驚恐萬狀地注視着那邊那個殘暴惡魔，他怎麽這麽血腥？
這次他的殘暴是因為她嗎？
那個男人躲在那裏是在打她的主意？
她身體不禁狂抖，努力控制自己在池中站穩。
戚葉泫的目光向她轉來，道:“別看！轉過去！”
雪芊立刻轉了過去，那個男人的慘叫聲一陣高過一陣，那種痛，她無法想象。
忽然，水中有什麽東西碰了她一下，接着那東西便攀附上了她的小腿，她全身一顫，那柔軟的東西似乎是一只手。
“啊！！！”
她尖叫了起來，緊接着兩只手、三只手、四只手……從四面八方襲來，從腳踝開始往上攀延，沿着她細弱蓮藕的小腿肚，往上游走。
“夫君……水裏有人摸我……”
她吓得眼淚花直流，試圖去蹬開那些手，可是它們将她的雙腳死死擒住，她半點都擡不起來。
戚葉泫聞得聲音，轉身飛躍過來，一只手伸向她，可是還沒有抓住她，水下那些手便将她拖到溫泉池中央去了。
“找死！”
戚葉泫被激怒，咬牙切齒地看着霧氣騰騰的水下，他立在池邊的大石頭上，雙手舞劍，劍鳴嗡嗡，寒芒的劍氣朝着水中狂掠而去，卷起了數丈高的水花，宛如噴泉在空中噴出了無數朵燦爛的花。
而雪芊就呆立于那圈水光之中，她的四周環繞起了一圈水牆，劍氣從身邊穿過，卻未傷到她分毫，那些隐藏于水下的手全都被他劍氣所斬斷，一一從她腿上退散。
與此同時，許多尖叫求饒之聲從水中響起，可是戚葉泫并沒有收手，而是像殺瘋了一般，對着這片溫泉池揮斬長劍。
倏地，有什麽東西裂開的聲音從腳下響起，随後一道金光破殼而出，慢慢散發出水面。
是鎮山石碎了。
戚葉泫知道。
前方的搖玉山應聲而晃，巨石坍塌，如同地震一般，當真是在搖玉了。
狂風席卷，吹得地上的皇歷呼呼作響，書冊一頁一頁地翻動，戚葉泫立于巨石上，仰望着正前方的搖玉高山，嘴角竟是扯出了一個笑來，“春王正月，既望之日，宜……開山。”
正月既望，是他出生的日子。
亦是魔種出世的日子。
這一天，不會有好事發生。
沒有人看到他嘴角的那個笑，雪芊也沒有看到，因為水花濺得太高了，她雙眼迷蒙，只能隐隐約約看到對面一個他的虛影，高立于山石上，睥睨着山間萬物。
下一瞬，她就被飛過來的他從水中提了起來，落在了旁邊的一棵樹下，他給她施了一個烘衣訣，她身上的衣裳頭發立刻就幹了，他拿過挂在樹梢上的外袍與披風，為她一件一件地裹上。
“摸哪兒了？”他陰冷地發問。
雪芊不敢擡頭看他，他身上的氣息凍得她全身冰涼。
她垂着頭，看着地上的腳，她還未穿鞋襪，兩只白生生的腳就踩在草地上，說:“摸我腳了。”
“還有呢？”他的聲音很沉，很刺骨。
“還摸腿了……”
戚葉泫雙手緊緊握住她雙肩，似在極力克制自己身體裏的怒火。
“還有嗎？”他耐着性子問。
雪芊“哇”的一聲大哭了起來，這一哭弄得戚葉泫手足無措，平生他沒對什麽人産生過虧欠，可是這一次，他卻覺得自己虧欠于她。
若不是他故意帶她來這裏泡溫泉，她不會遭遇這樣的事。
本來他的計劃只是讓她下去泡溫泉，之後他再放點奇怪的東西下去，借此機會，他就可以以救她之名破開那鎮山石。
然而他沒料到出現了意外，有人代替了他的計劃，還對她做出了這種禽獸不如的事。
對不起三個字在嘴邊滾了幾轉也沒有滾出來，那三個字贖不了他的罪過。
他将她攬入了自己懷裏，思考着自己要如何才能彌補她，可是似乎沒有什麽東西能夠彌補一個女子心裏所造成的傷害。
“發生什麽事了？”
這麽大的動靜自然也驚動了林子裏的趙青骨，他以最快的時間趕到了這裏，看到倒在地上的瘦弱男子時雙目吃驚，他的目光從他腿間的鮮血劃過，又轉向正在埋頭大哭的雪芊。
“怎麽回事？芊芊出什麽事了？”趙青骨拉着戚葉泫問，但見戚葉泫面色複雜，似有千言萬語要說，卻又一個字都說不出來。
無言，便是最好的答案。
雪芊在這時擡起淚水漣漣的臉來，吸了吸鼻子，說:“沒事，我沒出什麽事，就是那妖怪它摸我就算了，它還撓我腳心的癢癢！”
“哈？”戚葉泫嘴巴微張，一臉錯愕地盯着她，最終他的表情變成哭笑不得。
趙青骨聽到一個摸字已是怒不可遏，轉身朝着那魔氣還未退散幹淨的水池走去:“那妖怪在哪？我替你殺了它！”
“殺了，已經殺了……”她邊擦眼淚邊說道。
戚葉泫在這時卻是一把将她拉到旁邊的石頭後坐下，撿起地上的紅色鎏金面毛筒靴，蹲在她面前替她穿鞋，小聲問她:“芊芊，你告訴我，那妖怪除了撓你腳心，還撓別處沒？”
雪芊覺得他這話問得奇怪，答:“腳心已經夠癢了，你還想它們撓我哪裏？”
“我不是這個意思，我是問你它們摸你別處沒？”
雪芊彎曲的眼睫毛上還挂着豆大的淚珠兒，輕輕扇動，那滴淚珠兒就滾落了下去，疑惑地問他:“哪處？”
被她這樣天真無邪的眼神注視着，戚葉泫臉上露出一絲郝然，這讓他怎麽說？
雪芊道:“它們只摸到我膝蓋，然後手就被你給斬斷了。”
戚葉泫一聽到膝蓋，提在嗓子眼的氣終于咽了下去。
還好，只是膝蓋。
“那你剛剛哭那麽大聲是做什麽？”
差點把他吓死。
雪芊一聽，心裏的怨氣就沖了出來，以為他是在煩自己哭，吼道:“我哭都有錯嗎？遇到這種事情，我哭一下都不行嗎？我剛剛都被吓慘了！”
說着，她又大聲哭了起來。
被鹹豬蹄摸了還不讓哭？
戚葉泫伸手替她擦淚，語無倫次地解釋:“我不是這個意思……我知道你受了苦……你想哭當然可以哭了……我只是怪我沒有保護好你。”
雪芊推開他，朝着趙青骨走了去，在心裏罵道:假惺惺！
此刻這座搖玉山搖晃得厲害，她走得有些不穩，幸好被趙青骨扶住才沒摔倒，他問道:“芊芊，真的沒事嗎？”
她拂袖擦幹眼淚:“沒事，青骨師兄不必擔心。”
“這山怎麽會突然搖晃得這樣厲害？”
他的目光看到了白霧迷蒙的水池子裏有一點細微的金光閃現，用神識去探了探，随後驚聲道:“那是鎮山石？”
他低頭問她:“你們剛剛碰到鎮山石了？”
“鎮山石？我不知道诶。剛剛夫……”她剎住話頭，差點就說出夫君二字了，她道:“剛剛浮石飛揚，泉水高濺，我什麽都沒看清，戚葉泫為了救我，對着水裏的妖怪一通亂砍，很有可能就砍到你說的那鎮山石了，對了，這石頭究竟是什麽啊？”
“這是鎮壓搖玉山中那只魔的封印石，石頭一碎，代表着那只魔即将出世。”
“什麽？！”
雪芊努力地回憶劇情，好像确實是有一只小魔頭被戚葉泫放了出來，後來那只小魔頭還成為了他的死心追随者，但具體是怎麽放的，她卻不知。
回想今夜的種種事件，她震驚擡頭，戚葉泫是故意帶她來這裏泡溫泉的？
“搖玉山要塌了，快走！”趙青骨抓着雪芊轉身就欲跑。
“等會兒，我的包……”
趙青骨轉身去幫她撿起地上的格桑花乾坤袋以及那本遺落在地的皇歷，再擡頭時，雪芊已經被戚葉泫背着跑走了。
他立刻也跟上，路過那個杜石身邊時，他用力抓住了他的衣角，“道長，救我！救救我！”
他猶豫片刻，終是将他提了起來。
雪芊在戚葉泫的背上回頭去看，看到這座聳入夜空的高山，就這樣四分五裂了開，山坡轟然滑下，巨石滾滾翻落，那些長在山頂的樹木也在搖搖晃晃間向下傾倒了下來。
在飛沙走石之中，有一絲絲綠瑩瑩的光從山裏閃現，那是人們一直想鑿出的翡翠玉啊。
搖玉山，搖玉山，此番真的是搖出玉來了。
即使是在山體動蕩中，戚葉泫也仍舊跑得很快，周圍的石頭山坡砸落，樹幹斜倒，也絲毫影響不到他。他們穿林躍石，約莫過了一盅茶功夫，就跑到了山腳下的空地處。
回過頭去，趙青骨也已經跟了上來，見他手中拎着的那個人，戚葉泫面色不好，道:“你不該救他。”
趙青骨終究慈悲心腸，沒辦法見到一個人向自己求救而漠然離開，即使那個人并不是什麽良善之人。
他道:“你已經懲罰了他，他沒機會再作惡了。”
雪芊看了一眼那人尚在流血的裆部，随即又急忙移開了視線。
戚葉泫冷着聲音說:“如果今日我不在，你知道芊芊會遭遇什麽樣的慘事嗎？我滅他一條根，還嫌髒了我的劍呢。”
趙青骨又豈會不知？他也不希望雪芊出事，不過在剛才那樣的情況下，他沒辦法不救他。
他道:“別在芊芊面前說這些。”
戚葉泫壓了壓嘴角，随後又對背上的人說:“把我剛才的話忘了。”
忘？
人又不是機器，怎麽可能說忘就能忘？
不過，雪芊還是被他的一身寒氣吓得點了點腦袋:“好。”
戚葉泫又對着趙青骨說:“如果你知道許家那二十口人命都是他殺的，你還會救他嗎？”
“你說什麽？！”
不僅是趙青骨震驚，雪芊也同樣吃驚。
戚葉泫道:“先拖回去，好好拷問拷問。”
他們幾個人回到了山下的彩石鎮，但是卻沒有去杜家，而是去了那座荒廢的許宅。
已是金雞報曉的時辰，天邊漸漸散開一絲灰蒙蒙的亮，他們進入許宅後，來到了一座亭子裏，那人被趙青骨扔在了地上，他面色發白，雙手捂着自己流血的位置，“好疼……道長，救救我！”
戚葉泫将雪芊放在一旁的凳子上，一雙冷眼朝他射去:“疼？你還好意思說疼？”
他居高臨下地問他:“說，先前來許府刺殺我的人是不是你？”
“不是啊不是我……”
戚葉泫拿劍指向他:“怎麽？還想再來一劍？”
杜石急忙去抓住趙青骨的青袍，哭喊着求饒:“道長救我，救我啊！”
趙青骨退後一步，甩開他的手，問:“許家的人，是你殺的？”
“不是我啊！我被妖魔控制了，我也不知道啊，真不是我殺的，我只是一個工具而已。”
戚葉泫冷聲道:“你若是自己心無邪惡，又怎會被邪魔入體？剛才那些釋放于溫泉池中的魔手，就是你心中的惡念吧，因為我滅了你的……”他頓了頓，想起來雪芊還在後面，自己得注意措辭，別被小孩子聽多了這些污言穢語，于是說:“因為我給了你一劍，所以你怨恨我，将身上的魔氣盡數散去池中，還妄想加害于她，難道不是嗎？”
杜石眼神閃躲，事實的确是如此。
戚葉泫繼續說:“還有那些許家的人，你敢說不是因為你嫉妒他們，所以你去山上求邪魔幫你，滿足你的貪念，屠盡了許家二十口人命嗎？”
杜石吓得往後爬，拼命搖頭:“不，不是的。我沒有，你胡說。你不就是因為我邪淫了一下你的女人嗎，就這樣出口誣陷我！”
戚葉泫一聽到“你的女人”那四個字，一腳踩在了他的嘴上，防止他再說出什麽秘密來，兇狠道:“你再敢胡說，信不信我連你舌頭也一起剁了？”
杜石嗚嗚咽咽說不出話來，心說我哪有胡說，那不就是你的女人嗎？你自己親口說的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