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1章 刁民

最近來了樟月城後, 一直忙于那只妖怪的事情,她才暫時忘記了這麽個人,卻沒想到竟然會在這裏遇見他。

他長得好高, 足足讓她生出一種壓迫感來,聽得他道:“不是說可以帶我去上藥嗎?”

“哦, 對。”雪芊點頭,急忙轉身帶路,“跟我來吧。”

今日這場賜符會因為這場小意外便就提前結束了,為了保證她的安全, 将不會再舉行賜符會,剩餘的符紙會由她在屋中畫好後, 再拿來發放給大家。

她将戚葉泫帶到了員外府, 這兩日她都是住在這裏的,她命人去準備了一套幹淨的男子衣裳來,帶着戚葉泫進了她的房間, 道:“你在這裏先把衣裳換了吧。”

她命人将衣裳放下,便退出了房間,婢女去給她尋藥了, 獨留她一個人站在門外。

門關上的那一刻,她大呼了一口氣,心覺奇怪, 自己好像一見到他就會很容易緊張诶。

她等了很久屋子裏的人都沒有出來,她忍不住喊了一聲:“你……好了嗎?”

屋裏的人此刻正坐在床榻邊, 呼吸着這屬于她的味道,貪戀着不願意離去。

他忍了兩天沒有來見她, 今天實在是忍不了了, 好不容易來到她的房間, 他一點都不想離開。

雪芊聽到屋裏的人沒有回答她,正要拍門再喊,房門就在這時拉開了。

只見他身上已褪下了外袍,着了一件墨色中衣,面色有些為難地開口:“雪姬大人,剛才那些朱砂撒到裏面了,我能在你這裏沐浴一下嗎?”

雪芊往他微微敞開的衣襟裏瞟了一眼,似乎确實沾染了許多朱砂在皮膚上,答應道:“行吧,我讓人給你備熱水來。”

她轉身去招了一個丫頭過來,吩咐了幾句後,那人便去準備熱水了,而在等水來的這段時間裏,戚葉泫也不關房間的門,就那樣站在門口看着她。

雪芊餘光瞟了他一眼,有些不自在地站遠了些,站到外面的廊柱下,心道這水怎麽送得這麽慢?

“咳。”她實在是不想再待在這裏了,清了清嗓子,正準備開口說要離開,戚葉泫就比她先一步出了聲,“雪姬大人,我身上好像有點癢,我不會有事吧?”

“啊?哪裏癢?”

雪芊看到他擡手拉開衣襟的時候就後悔了,自己幹嘛要問哪裏癢啊。

“雪姬大人,你幫我看看,我有沒有事?”

他是為了救自己而被潑的朱砂,雪芊不能坐視不理,她向他走了過去,湊近看了兩眼,說:“應該是朱砂導致的皮膚發癢,待會兒我給你找一瓶藥,等你洗幹淨後擦擦吧。”

他點頭應“好”。

雪芊退開一步,又說:“你別用手去抓,朱砂有毒,小心中毒。”

戚葉泫的兩只眼睛就像長在她身上似的,點頭微笑:“是。”

熱水在這時被送了來,雪芊立即退了出去,給丫鬟們讓開道,并對他道:“你先洗吧,我去看看小玉,待會兒過來找你。”

說完後,她就小跑離開了這裏。

也不知道這人究竟是什麽人,他到底是雪國人還是鳳國人啊,怎麽一會兒在雪國皇城,一會兒又在這樟月城呢?

她去小玉那裏待了小半個時辰,心想他肯定已經洗完了才回去,結果回去後發現他還沒出來,這家夥是把她這裏當成澡堂子了嗎?

心裏有些擔憂,怕他出了什麽事,敲門問道:“公子,你洗好了嗎?”

屋裏響起了水聲來,聽那聲音,好像是他正從木桶中站了起來,他的聲音随之傳來:“馬上。”

她聽得面紅耳赤,逃去了外面的柱子下,這才聽不到屋子裏的那些動靜。

未幾,房門從裏打開,清潤的男聲響起:“抱歉,讓你等久了。”

雪芊轉過身去,晃頭道:“沒事。”她将兩瓶藥遞給他,“這瓶小的是擦手的,這瓶大的是擦身上的。今天的事謝謝你了。”

戚葉泫見她這是要趕自己走的意思,握着那兩個瓶子問:“你不幫我擦嗎?”

“啊?”雪芊擡起頭來看他,心說這人果真是個有個性的怪人,那日讓自己用手給他畫符,今日又想自己給他擦藥。

戚葉泫看到她眼裏的錯愕,擡起右手來,說:“我說的是手。”

“我知道……”就算你讓我給你擦身上,我也不會答應的!

雪芊拿過他手中的那個稍小一點的瓶子,朝着屋子裏步了去,在桌前坐下,道:“過來吧,我幫你擦。”

畢竟是他救的她,她也不好無情無義地趕他走。

戚葉泫嘴上輕揚,走過來在她身邊坐下,撩開右手的袖子,放在桌上來。

雪芊看到他手腕上的那處已經發紫了,今日那朱砂臺真的砸得很重,她內心多有歉意,給他抹藥的時候就輕柔了許多。

抹完藥膏之後,她又低頭對着他的傷處吹了三下,并給他解釋道:“這樣,會好得快一些。”

“真的嗎?”他盯着她發笑。

“對……對啊。”雪芊理直氣壯地說:“我是雪姬,我吹的,有靈氣。”

“哦……”他拖着長長的尾音,過分的好聽,随後用手指向自己的脖子處,道:“也幫我吹吹這裏吧,好得快一些。”

“哈?”雪芊愣住了,好半晌沒有動作。

這不太合适吧?

戚葉泫在這時站了起來,拿起她面前的那瓶藥,笑道:“與你開玩笑的,我走了。”

雪芊旋即站起來送他出去,她走在他的側後方,悄悄擡頭打量他,問道:“你是雪國人嗎?”

他似乎思考了許久才回答:“算是吧。”

算是?

這是什麽意思?

她又問:“那你怎麽會在這樟月城啊?”

他停了下來,轉過來看她,眼睛裏盛着笑意,說:“你猜猜看。”

“嗯?”雪芊心道我怎麽可能猜得到?

“想知道嗎?”他問。

雪芊點點頭,又立刻搖頭:“我只是随口問問而已。”

并沒有多想知道。

然而他卻對她勾了勾手指:“耳朵湊過來。”

雪芊見他搞得這樣神秘,胃口被吊了起來,還真的聽話地把耳朵湊了過去。

他微微俯身,唇瓣貼近她的耳廓,輕聲道:“我啊,其實是追着你來的。”

“啊??”

追着她來的?

什……什麽意思啊?

雪芊還在驚楞中,他就已經走到門口去了,并向她拱手行禮,笑着道:“再會。”

“???”

雪芊不明所以,還想抓着他再問,可是他就已經踏出了門檻,她追出去時,他已如同雲彩一般消散在門外的街道上了。

搞什麽?

到底什麽意思啊?

丢下這麽一句話來吊着她,這人還真是奇怪。

她撓了撓後腦勺,轉身走了回去,耳邊卻一直萦繞着他的話,追着她來的?幹嘛要追她啊?找她有事?可是他也不像是有事要求她的樣子啊?

所以,到底是幹嘛要追她?

“神經病!說話只說一半……”

她回了房間後,看到屋子裏的木桶還未來得及收拾,地上還滴着水漬,旁邊的豎屏上還搭着兩件他的衣裳,她又想起自己先前所聽到的水聲,她的臉上一熱,急忙喚人來把木桶收拾幹淨。

婢女指着屏風上的衣裳問:“雪姬大人,這衣裳是要扔掉嗎?”

雪芊頓了一會兒,才說:“拿去……洗一洗。”

“啊?”婢女眼中透着怪異,心說這衣裳洗了能給誰穿?

雪芊又一擺手:“算了,扔了罷。”

“扔什麽啊?”容息在這時闖入了屋內,他今日去外面尋找那些剩下的女孩了,現在才剛回來,一走到外面就聽見雪芊在說扔東西,便好奇地走了進來。

他看見屏風上的兩件衣袍,那明顯是男人的衣服,他沖過去抓起那衣服問:“這誰的?”

雪芊将來龍去脈與他說了一遍,“就是這樣。扔了罷。”

“扔什麽扔?恩人的衣裳怎麽可以扔?”他将那衣裳遞給了婢女,“拿去洗幹淨然後送到雪姬這兒來。”

“是。”婢女抱着衣裳出去了。

“???”雪芊大聲道:“送來我這兒幹嘛呀?”

“妹妹,恩人的衣物你自當好好保管。快跟哥哥說說,那恩人長什麽樣子?年方幾許?可入你眼?”

“???”

“哥,你有病吧!”

容息恨不得把她立刻嫁出去,這樣她就能夠永遠遠離那個大魔頭了。只要她能夠喜歡上別的人,往後就算是恢複記憶,那麽也不怕她再想着那個魔頭了。

“妹妹,英雄救美你還不心動?我就不信那個男人見了我這麽漂亮的妹妹會不喜歡?他既然出手救你,多半是對你有意思。”

“哥!你別瞎說了!”

被他這樣一說,雪芊又回想起那個人說的那句話,她趕緊搖了搖頭,不可能!絕不可能!他怎麽可能是為了追她才來的這裏?

此刻,張員外府外最近的一家客棧二樓上,立着一個清隽的人影,他握着手中的兩瓶藥,嘴上噙着笑,那是一個一切盡在掌握中的笑。

翌日,雪芊在屋子裏畫符,而容息又帶着人出門去尋找那些女孩了。

容息才走沒多久,外面就有人來禀報,說是有人找她。

她感到詫異,以為是哪個百姓有事找她,結果她還沒從凳子上站起來,就看到了昨日那個奇怪的男子。

“怎麽是你?”雪芊手中蘸滿朱砂的毛筆差點驚掉。

戚葉泫跟在一個婢女身後走了進來,他眼裏裝着星辰,笑道:“你好像并不歡迎我?”

他可是故意瞅準了時機,等着容息走後才來的。

雪芊握緊了幾分手中的筆,說:“我沒有啊,就是有點詫異,你怎麽會來?”

他面不改色地撒起謊來:“雪姬大人,昨日回去之後,我做了一整夜的噩夢,我來找你,實則是想請你為我畫一張安神符。”

“啊?做什麽樣的噩夢啊?”

“雪姬大人你真的要聽嗎?”

雪芊點點頭。

他看着她的眼睛,道:“我,一整夜的噩夢都是你。”

“我?”雪芊反手指着自己鼻尖。

“是,我昨夜做了好些夢,都是關于你的,夢裏,你總是會出現各種意外,我每次都想救你,可是卻都晚了一步。”他聲音喑啞,仿佛不是在說夢,而是在說曾經的經歷。這三年,這樣的夢他做過無數次,每一次,她都是那樣死在自己面前,無論他怎麽努力,卻都是救不了她。

“啊?你怎會做這樣的夢?”

“我也不知道,雪姬大人,你看看我是不是生病了?”

“可我不是大夫啊。”

“可你是雪姬呀,你難道想不管我嗎?我也是你的子民啊。”

雪芊被他說得啞口無言,頓了頓,才說:“那我給你畫一張安神符,你拿着它睡覺試試看。”

“好。”戚葉泫揚唇笑答。

等雪芊為他畫好一張安神符遞給他之後,他就拿着那張符去了屋子裏面,直接在她床上坐下了。

“你做什麽?”這一行為看得雪芊呆若木雞。

“雪姬大人你不是說讓我拿着這張符睡覺嗎?我就在這兒睡吧,等會兒醒來就知道這符有沒有用了。”說罷,他就脫了靴子和衣躺了上去。

“???”

“你……”

雪芊就這樣傻楞在原地,一直盯着他,盯了半盞茶,本着教養,她也不好去趕他下來,畢竟他救過自己。

罷了罷了,反正這也不是她真正的閨房,只是臨時住一下,大不了等他走後把床單被罩換一套就好了。

于是她複又在凳子上坐下了,握起毛筆繼續畫她的符。

床上的人睜開了眼睛來,往她那邊望過去,眉眼溫柔,唇角帶笑。

不遠處坐在窗前的少女正在埋頭苦畫,日光從窗棂斜灑進來,打在她的身上,就好像是為她單獨照耀的一束光。

一時間,他感覺回到了三年前,他們還是夫妻的時候。

就這樣一間小小的房間,便是他們兩的二人天堂。

昨夜他一夜都未睡着,心裏想着第二日可以見到她便怎麽都無法入睡,現在真的到她的身邊了,他才終于能夠安心地睡着。

雪芊在畫符的間隙往床那邊瞥了一眼,看到他竟然還蓋了自己的被子,她氣得直咬筆根。

可惡!

太可惡了!

這個男人一點都不懂禮數!

刁民!刁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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