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1章 拂雪
“那個抓走小女孩的山鬼, 是你嗎？”雪芊本沒有懷疑過他的，只是先前問他踢一腳的事情時，他突然就跑了, 這讓她覺得很奇怪。
他答:“是我。”
真的是他？
天哪！
原來那些女孩都是他抓走的，而他還在每天騙着她。
是覺得逗她很好玩嗎？
那天, 他甚至還非禮了她！
她很不理解地問:“你……為什麽要這樣做？為什麽要抓那些女孩？”
“因為，我想見芊芊。”
雪芊內心驚駭不定，在催眠之中，他三句不離芊芊, 他的目的竟然全都是她。
所以，是他故意抓走那些女孩, 将她從雪國皇城引來這樟月城的？
就只是, 為了要見她一面？！
回想起那天的事情，她被他按在林子裏的時候，她感到面紅耳熱, 原來他的所有接近都是刻意的。
那時候在城中的出手相救，也是他早就預謀好的？
後來他便一步步靠近她，原來自己早就是他的池中之魚了。
他可是魔尊诶, 他為什麽要來接近她？
她問:“你接近我到底是為了什麽？”
戚葉泫如同傀儡一般，如實地回答:“我……喜歡芊芊。喜歡到無法自拔的地步。”
雪芊險些摔倒在地上，她撐着旁邊的桌子, 艱難地站穩，太不可思議了, 原來他說的是真的，他是真的喜歡她。
天哪！
怎麽會這樣？
魔尊竟然會喜歡她？
雪芊還是不敢相信, 問他:“你應該像這樣喜歡過很多女子吧？”
只要他回答是, 就好了。
她期盼着他的回答, 可是卻聽到他說:“我只喜歡過芊芊一個人。”
雪芊再也無法冷靜，這怎麽可能？
瘋了！
魔尊一定是瘋了！
她被這個秘密吓得站不穩，立刻結束催眠術，并對他道:“忘記今夜的事。明天，你還是爻哥哥。”
“好……”
“對了，你在樟月城的落腳處是哪兒？”
“新月客棧。”
雪芊一聽，這不是斜對面的那家客棧嗎？敢情這家夥一直都住得離她這麽近啊？
她出去喚來了一個小厮，吩咐道:“幫忙把這位爻公子送去對面的新月客棧。”
“是。”
等他被送走後，雪芊才惘然地在凳子上坐下，一直發了很久的呆。
***
戚葉泫這夜做了一個很長的夢，夢裏芊芊接受了他，準備重新與他在一起，她再次穿上了那件繡滿雪蝶的紅嫁衣，拉着他的手輕晃:“夫君，你看看，我好看嗎？”
他看得呆了，癡癡地答:“好……好看……我的芊芊是世界上最好看的女孩。”
她笑靥如花，明豔動人，說:“那我們成親吧。”
“好……”
“夫君，雖然我把你忘了，但是我又重新愛上你了，你說，我們這是不是命定的姻緣？”
“是，當然是。”
“夫君，你都還沒和我洞房，我們今夜洞房嗎？”
“好……芊芊想要怎樣，我都答應你。”
這場夢太美了，他的芊芊又重新回到了他的身邊，他沉醉在這場美夢裏不願醒來。
當他真正夢醒之時，推開房門，發現門外竟飄起了雪花。
下雪了……
已是二月天，天空竟還下起了雪，這是又返寒潮了嗎？
他往樓下步去，不知是不是睡得太久的緣故，他竟覺得眼前這些觸手可及的雪花是那樣的不真實。
就好像置身于夢境中一般。
他出了客棧，行過半條街，來到了員外府門前，門口的那兩座石獅子上都鋪上了一層積雪，變成了兩只雪獅子。
他像往常一般擡起朱門上的金色門環輕扣了兩下，大門很快就被人拉開了，一張小厮的臉探出來，稚嫩的臉上沾着兩片雪花，見到是他，訝道:“爻公子，是你呀？你怎麽還來？雪姬大人都已經走了呀。”
“什麽？”戚葉泫面色大震，抓着他問:“走了？何時走的？”
“爻公子你不知道嗎？我還以為雪姬大人跟你說了呢。她是昨日走的，聽說是要回雪國去了。”
“昨日？”戚葉泫目光驚訝，問道:“今日是初幾？”
“初十。”
“什麽？我竟然睡了這麽久？”
前日是他們一起喝酒的日子，昨日一整天他竟然都是睡過去的，所以芊芊都已經走了一天了嗎？他旋即轉身大跑下了臺階，朝着樟月城外的方向追去。
與此同時，在樟月城外的一條官道上，有一隊人馬正在慢行。這是通往樟月城唯一的一條官道，一輛鎏金馬車行在前頭，後面跟着一衆帶刀金甲侍衛。
雪芊坐在舒适溫暖的馬車裏頭，沒有想到今天會下雪，她将車簾拉好，攏得密不透風，不讓雪花飄進來。她身體不好，很是畏冷，身上裹着一件趙青骨的大氅，懷裏抱着一個暖和的湯婆子，喝了一口趙青骨遞過來的熱茶。
“芊芊，還冷不冷？”趙青骨坐在馬車的對面，關切地問道。
她仰臉一笑:“喝了一口熱茶，渾身都熱了起來，已經不冷了。”
如今山鬼的事情結束，她理應該回到雪國去，趙青骨提出要送她，因為四方門的事情也解決得差不多了，那些弟子們大部分都被他們抓了回去，趙青骨猜測司徒舟已經不在樟月城內，所以他打算去別的地方尋找他。
于是，他們便一起出發了。
“終于可以回家啦。”她滿足地喟嘆了一聲，将茶盞放下，捧着懷裏的湯婆子取暖。
馬車內的另外一個人容息不是很開心地說道:“搞了半天，我還是沒抓到那只山鬼，也不知那家夥究竟是逃到哪裏去了？別讓我遇見他！”
雪芊埋下頭去，很想告訴他自己已經找到那只山鬼了。
容息其實很想問問雪芊那個救過她的少年呢，她有沒有看上對方，但是礙于趙青骨在這裏，也不好直接問，畢竟他摸不透他這個妹妹是不是喜歡趙青骨。
于是，他這樣問道:“妹妹，這趟出來怎麽樣？樟月城還好玩嗎？”
雪芊道:“我又不是出來玩的。”
“行行行，雪姬大人是來辦正事的，那哥哥問你，在這裏的小半個月，可還開心？”
“還……還行吧。”她如今只要一閉上眼，就能夠回想起與那個魔頭的點點滴滴，他們相處的畫面充斥着她的大腦，企圖淹滅她。
那些時候，是快樂的，異樣的快樂，說不清道不明的快樂。
那夜他說的那些話，每一句都是她，他對自己的滿腔喜歡，令她只想要逃離。
被一個大魔頭喜歡上，這種感覺，并沒有多開心，而是巨大的心理負擔。
她不明白他為什麽會喜歡上她？
他口中一個又一個的芊芊，就好像是對她情根深種到無法自拔的地步。
她很茫然……
“芊芊！”
馬車外突然傳來一道大聲的呼喊，她登時一驚，那聲音……
是幻覺嗎？
是因為她一直在想他，所以聽到了他的聲音嗎？
“芊芊！”
又是一聲呼喊響起，她無法再鎮定下去，打算撩開窗簾，可是有人已經比她更快了一步。趙青骨已經擡起了簾子，神色冷冽地看向隊伍後面。
在那長長的隊伍後方，追來了一個一身黑袍的男子，待他定晴一看，那人竟真的是戚葉泫！
趙青骨握緊了手中的寶劍，目光轉向馬車內的雪芊，卻是一句話都沒說。
他不确定她此刻是否憶起戚葉泫，也不确定他們兩個人之前是否見過面。
雪芊被他的眼神吓到，裏面竟然藏了殺氣，她知道他一定是認出戚葉泫來了。她往着窗外看了一眼，大雪紛飛中，少年立在隊伍後方，一身單薄玄衣，她暗罵真是癡傻，來追她也不知道穿厚一點，這麽大的雪是想凍死嗎？
她放下車簾，整理了一下神色，對車內的兩人說:“那是爻哥哥，估計是去員外府找我沒找到吧，所以才追上來的。”
“爻？”趙青骨眼眸微眯，對這個名字很吃驚。
看來，她并沒有恢複記憶，也不知道那個人就是魔尊。
“是啊，爻哥哥是我的恩人，他先前救過我，我下去跟他道個別吧。”
說着，她便掀開了厚重的車簾，跨了出去，跳下了馬車。
隊伍後面，戚葉泫望着那座被白雪鋪蓋的鎏金馬車，見到心心念念的少女從馬車上跳下來，随後跟下來兩個男子。
他明知道追上來可能會遇見那些不想見到的故人，可是他還是毅然決然地追了上來。
因為他怕等雪芊回到那座王宮後，回到那結界之中，他就再也沒辦法見到她了。
等那時，他又會變得和從前一樣，見她一面如比登天。
雪芊跳下馬車後，就朝着隊伍後面小跑了過去，容息與趙青骨下了馬車，容息見到那邊的戚葉泫為之一震，那個救了他妹妹的男子竟然就是戚葉泫！
他視他為眼中刺，提着劍正打算殺過去，可是趙青骨卻伸手攔住了他，提醒道:“別去。如果你不想芊芊記起來的話，就別去。現在默不作聲是最好的選擇。”
只要芊芊不知道那人是誰，一切都還好。
容息壓制住心中的怒火，道:“我沒想到那個救了芊芊的人竟然就是他，要早知道，我一定不會讓他們再見面。”
趙青骨眉頭緊皺，問:“到底是怎麽回事？芊芊怎麽會碰上他？”
“我現在懷疑那根本不是意外，而是他早有預謀的，等回去後，我一定要好好跟芊芊說說，讓她與他絕交。”
“這事不可太過激進，否則芊芊會懷疑的。”
容息長嘆一聲，都怪自己嘴欠，他真害怕芊芊真的喜歡上那個魔頭。
雪芊朝着戚葉泫跑了去，很快就來到了他的面前，問道:“你怎麽跟來了？”
戚葉泫一張臉上落滿了霜絮，仿若冰像一般，緊繃發白的嘴角輕啓，不答反問:“你怎麽走了？”
雪芊站在他面前，明眸似雪，笑如夏花，說:“我該回雪國了呀，這裏已經不需要我了。”
“誰說不需要？”他飛快地打斷她的話，“我需要你！”
“哈？”雪芊被他那亮如繁星的眸子驚到，清冷的一雙眸裏泛着雪光，亮得堪比長河星空。
“爻哥哥，你別鬧了。”
她不敢看他那雙眼睛，垂下了眼簾去。
戚葉泫抓起她的一只手，抓得很用力，就好像怕她像雪花一樣飄走似的，“我沒鬧。你不是說要跟我培養感情嗎？你走了我找誰培養去？”
雪芊仰起下巴，注視着他，道:“那晚上我們不是已經培養過了嗎？我發現我還是喜歡不上你，抱歉了，爻哥哥。”
戚葉泫抓着她的手不放，一雙眸子越變越冷，說:“才一晚上而已，怎麽夠？”
“這喜歡一事，就是憑感覺的事，我那晚已經試過了，我對你，實在是沒有那樣的感覺。”
戚葉泫聽到這話，心仿佛要被冰霜凍裂了一般，緊拽着她問:“怎麽會沒有？我親你的時候，你沒感覺嗎？”
她回答道:“只有害怕，沒有別的感覺。”
“你胡說！！”
“再試一下，一定會有的！”他将她拉到身邊，作勢要親她。
雪芊忙不疊去推他，低斥道:“你做什麽？我哥哥他們還在後面看着呢，你想讓我在那麽多人的面前丢臉嗎？”
戚葉泫掃了一眼她身後，兩排侍衛分列于馬車後，而在馬車那裏，趙青骨與容息正兩眼警惕地盯着他。
只要他有一點點的輕舉妄動，他們就會立刻殺過來。
雪芊故意咳嗽了一聲，低垂着腦袋，虛弱地說道:“爻哥哥，我身子不好，此番出來帶的藥已經快吃完了，我必須得回去了。”
戚葉泫本打算将她擄走，可是聽到她這樣說，立馬打消了這個念頭，他不敢再用她的生命冒險。
“那你回去後，還會出來見我嗎？”
雪芊知道，在他們的皇宮之上，有着巨大的結界，那是魔物侵犯不了的結界。只要她不出去，他是進不來的。
“爻哥哥，我……真的不喜歡你，你別再來找我了。”她一根一根将他的手指頭掰開，從他的身邊退開，“對不起，我真的喜歡不上你。”
說完後，她就轉身往馬車的方向走去了。
戚葉泫望着她的嬌小背影，發絲在風雪中飛散，她走得那樣的決絕，就好像曾經的自己。
這，是報應嗎？
曾經的她對他癡心以對，可是自己只是個無心之人，對于她的癡心，毫不在意。
現如今，她也像從前的他一樣，不再重視他對她的喜歡。
她對他，就好像是在對待一個陌生人。
雪芊邁着沉重的步伐往着馬車那邊走去，頭頂的雪越下越大，一瓣雪花飄進了她的脖子裏，冷得她哆嗦了一下。她頓住腳步，回頭望去，見到戚葉泫還傻傻地站在那裏，飛雪漫天，寒風蕭瑟，而他就好像一座雕像一般，一動不動，癡癡地看着她。
那雙眼睛裏落滿了霜花，像受傷到極致，被主人抛棄的小狗的眼神，那灼灼目光，看得她心口鑽心的疼。雪花無情地飄落在他單薄的長衣上，恨不得将那瘦削的身軀埋在這片雪裏。
那一刻，雪芊覺得這輩子沒見過像他那樣可憐的人。
她嘆了一口氣，終是朝着他走了回去，在他驚詫的目光中，複又走回到了他的面前，擡起手為他拂去肩頭上的落雪，動作輕柔緩慢。
她解下自己身上的墨色大氅，為他披在他的肩上，最後看了他一眼，道：“爻哥哥，以後，冬天出門多穿點吧。”
說罷，她就轉身大步跑走了，這次，她沒有再回頭。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