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警局夜

◎“我的感情不值這個價格”◎

池希恬趕到派出所已經是晚上九點鐘。

昏暗的燈光落在老舊走廊, 鐵椅上零零散散坐了幾個人。

窸窸窣窣的聲音在耳邊響起,心跳加速,她擡頭看向幾個服務區。

詢問了窗口處的工作民警, 反複确認了一遍後,她找到對應房間。

空蕩環境裏,只有她急促的腳步聲。

房間的門微微敞開,幾個男聲從裏面傳來。

光線微弱, 她的視線瞥過去, 單薄的背影落進眼眸。

白色襯衫, 寬肩上落了一層灰撲撲的光影,季予淮的嘴角挂了紅色血跡。

靠在筆錄室的椅背上, 西裝外套松松垮垮地拎在手裏。

高中那會,季予淮也來過幾次警局。

如今, 身份互關,他成了被打的那個。

池希恬移開目光, 剛巧看見了從另一個屋裏出來的池沂舟。

吊兒郎當地單手插兜,在視線微擡看到池希恬的那一刻,他頓了幾秒。

她仔細打量面前的人,确認沒受傷,半晌後才開口:“池沂舟,你沒成年嗎?”

但她哥一向不怎麽要臉,聳聳肩輕松應聲:“嗯,我十八歲生日還沒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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還沒等她開口, 身後傳來一陣熟悉的薄荷香。

随即,幾聲腳步靠近, 清新的味道愈演愈烈, 還混着淡淡煙草氣。

池希恬心跳漏了一下, 沒有轉身。

眼前,池沂舟的眼眸明顯暗淡幾分,越過她,停在季予淮身上。

兩小時前,季予淮在忍冬園小區門口見到池沂舟。

地址是夏迎給的。

作為助理,掌握老板動向,堅決不探聽任何隐私是職業操守。

然而,他等來了池沂舟的拳頭。

又涼又硬,重重落在他嘴邊,慣性使然,他後退幾步。

沉沉黑眸掃到來得人身上,他沒還手。

扯扯脖頸上的領帶,松了一口氣,束手就擒般的站在樹影下。

月色漸涼,他的身上幾分狼狽,順勢把外套脫下。

低眸,他挽了幾圈袖口。

一副聽之任之的姿态。

晚風掃落葉,給兩個人之間升起陣寂靜。

“我能見見她嗎?”季予淮沒有觸碰自己臉上的傷,暗色眼裏難得有了隐忍的失落。

池沂舟冷冷丢過來兩個字:“不能。”

“其實我并不知道你們倆個人之間到底發生了什麽。”

池希恬對他,只字未提。

有時候,池沂舟都會懷念以前那個有點吵鬧的任性大小姐。

他不喜歡池希恬這些年的變化。

池沂舟說:“但我的妹妹不能受委屈。”

“我聽見她哭了。”

在茯苓苑的那通電話,她顯然剛剛哭過,音腔裏都是沙啞。

不管對錯,池沂舟這個人就是無條件偏向她。

這是他從小縱容到大,十幾年養起來的小脾氣。

“季予淮,我希望你明白,池希恬就是有公主命。”

她就該得到最好的。

警局內,一支筆落在地面,打斷了不太愉快的回憶。

季予淮不追究,說是私下解決。

池希恬從頭到尾沒有給他一個眼神,一直站在池沂舟身側。

她今天穿了件顏色很鮮亮的裙子,因着是跑過來的,綁在頭上的馬尾有些松松垮垮。

雙手交疊抱在胸前,背靠在牆上。

時至今日,季予淮才意識到,她和蘇潮汐,是徹徹底底的兩個人。

池希恬是黑夜裏都能一眼瞥到的存在。

對立而望,他的目光在池希恬身上,很久沒移開。

良久,他湊前幾步。

寬大身影慢慢移到她餘光範圍內,池希恬下意識想往後再退一步,然而卻沒有路。

季予淮停在半米外,俯身,視線與她平齊。

“我們能聊聊嗎?”

忽地擡眸,四目相對。

池沂舟在旁邊,見狀想開口阻攔。

“哥,去幫我買瓶桃汁。”她沒有閃躲,把身側的人支開。

這本來就是他們兩個人的事。

幾秒後,池沂舟在他們身上打量了會,自顧自往警局外走。

走廊外,兩個人先是沉默,池希恬面色平靜,在挎包裏翻了翻,找出一摞明信片。

其實,如果季予淮沒有叫住她,今天她也會找機會還東西。

“收舊書的時候沒看到裏面夾了你的東西。”

她白皙的指尖夾着幾張泛黃的明信片,慢吞吞遞出去。

印着英國各色建築的明信片,那是蘇潮汐給他寄的信。

季予淮一頓,沒有伸手。

池希恬幫他放在旁邊的窗臺上,起身作勢要走。

只一秒,她的手腕被人抓住。

力量懸殊,她回頭,微微蹙眉。

“放手。”

他就真的松了力氣,靠近半步,緩緩開口:“希……”

還沒等他開口,池希恬仰頭先打斷,“我不喜歡這個稱呼。”

“還有,以後別再說你是我男朋友了。”

池希恬在說今晚那通警局的電話。

他的話吞在喉嚨裏,千言萬語卻不知道怎麽開口,音調淡淡,季予淮問她:“不分手,行不行?”

淡淡的煙草味重新鑽進鼻尖。

她的眼裏死寂一般的平靜,一字一句落下結局,“不行。”

“季予淮,你猜我今天去做什麽了?”

兩個人之間隔着很短的距離,卻像道銀河,他怎麽都跨不過去了。

池希恬嘆了口氣,重新望向他,繼續出聲:“我去看了場電影,想起戀愛了這麽久,你都沒有帶我去過林城的影院。”

“那邊的洗手間有很多面鏡子,我第一次特別不喜歡看自己這張臉。”

“喜劇片和甜品蛋糕,這些都不是你喜歡的東西。”

季予淮伸手,想抱抱她,卻只抓住了一縷空氣。

頓了頓,她有些微紅的眼眶強撐一個笑,慢慢道:“我也不是。”

四個字,她撂下就轉身。

夜晚無人的長廊,季予淮的聲音在身後響起,帶了點低落和渴求。

“池希恬,我不想分手。”

她的腳步一頓,抓住了挎包的肩帶,微微閉上雙眼。

遲遲沒回頭。

“可是我累了。”池希恬偏頭,眼眸的水光朦胧模糊視線,“季予淮,十一年前我開始追你,現在就當我不想追了吧。”

“我當初那麽喜歡你,在追求不得的時候都沒有想過要找一個人來代替你。”

季予淮在她心裏,無可替代。

可他卻讓她做了別人的影子。

池希恬說,其實她也寫過信,很長的一封。

那時候她高二,在文班的第二年,筆力有限,和蘇潮汐這個名字大概永遠比不了。

“大概你從來沒記住關于我的事。”

……

從江洋路到茯苓苑,大半夜,宴時來派出所撈人。

兩人一前一後,季予淮手裏拿着池希恬留下的明信片,擡手,看到了蘇潮汐三個字。

宴時意識到後面的人沒跟上,轉身又繞回去。

只見季予淮雙手搭在膝蓋上,停坐警局門口。

“我說少爺,大晚上你不困啊!”宴時連打了兩個哈欠,實在是熬不住,又不能把他自己扔在這。

沉默三秒,他坐到季予淮旁邊。

“不是我說你,多大人了還打架,你以為你是高中生?”

宴時來得晚,也沒看見池希恬兄妹兩個人。

“是池希恬她哥。”

“啊?”宴時被這個沒頭沒尾的話驚訝了一秒,而後反應過來了又平靜“哦”了聲,“那你活該。”

沉寂深夜,晚風吹着他嘴角的傷口,季予淮卻沒覺得疼。

他啞着聲回應:“嗯,我活該。”

倒是讓旁邊的宴時愣了一秒,他看向季予淮手裏的明信片,黑暗下只有熟悉的圖片輪廓。

他拿資料那次在桌子上見過一張。

在這之前,是在大學宿舍,季予淮的書桌上放了很厚一摞。

“所以,你這是想好了,打算重新追蘇潮汐?”宴時的視線停在這些卡片上。

“沒,我是在想,她看到這些東西的時候,有多難過。”

池沂舟說她哭了。

季予淮的印象裏,她從來都是挂着笑的。

他做了很多不可饒恕的事。

宴時試探性地問出一句:“那你們兩現在這是?”

“分手了。”

這三個字說出口,他的呼吸猛然一滞,仿佛從身體抽走了很重要的一塊。

宴時張張口,想說點什麽又沒出聲。

眼下這個情況,什麽都像是火上澆油。

冷風拂面,垂柳枝葉在燈光下落下重疊影子,兩個人的背影被拉得很長。

半小時後,季予淮回到茯苓苑。

聲控燈應接亮起,他習慣把鑰匙放在玄關櫃子上,這次,視線旁邊多了一把同樣的。

家裏的陳設沒什麽變化。

她帶走的東西不多,連出差送的禮物都留下了。

書房內,季予淮在書架上翻了一遍又一遍。

最後在底層的櫃子裏找到了一封沒開封的舊信,上面是淡粉色的卡通貼紙,一筆一劃寫着季予淮收。

上面封裝的膠水早就失效,一撕整個封條都起翹。

裏面是整整齊齊疊着的兩張紙,淡藍色已經被磨得有些發白,隐約可見幾顆亮閃閃的星星在上面做裝飾。

起身坐在旁側沙發,一地狼藉,他顫抖的雙手慢慢打開幹淨的信箋。

他甚至能想到池希恬當時咬着筆頭沉思的表情。

展信說:

學長你好,我是隔壁一中八班的池希恬,不知道你還記不記得這個名字,曾經在舊居民樓的那個巷口,你救過我。

第二次見你是在校門口,公交車站旁邊,你煙沒離手,我想請你喝奶茶,但你好像不喜歡甜。

其實後,我經常能在一中門口看見你,大多時候遠遠觀望,但這個學期開始,我都沒怎麽見到過你。

問過給你遞情書的市場價,他們說十塊錢一封,我把三月十號這天的買斷了。

一直想問問你,之前我給你送的牛軋糖好不好吃,但是總沒機會。

上周,我們學校的體育館開門,我偷偷坐在角落裏看你打了一場球,但給你送水的人實在太多了,真的很可惜,我沒擠進去。

但你的三分球我都看到了,在人群裏,我總是一眼就能找到你,想着以後一定要買個相機,只對着你拍。

文科真的很難,我再也考不了班級第一,我不喜歡閱讀,不喜歡背書,更不喜歡作文。

但是我聽他們說你喜歡學文科的女生,那我就可以再堅持一下!

大家都傳你要考林城大學的商院,那我也努努力,争取真的成為你的學妹。

班上同學經常說,喜歡你的女生特別多,可你還沒有談過戀愛。

我想,大概是自己還沒有優秀得讓你看到吧!

不知道你還記不記得之前問我,到底喜歡你什麽……

這真的是個亘古不變的世紀難題。

我想了一個假期才得出結論,不是因為你是什麽樣子我才會喜歡,而不管事态變遷,水漲船高,事事輪回的日日月月裏,只要是你,無論什麽,我都會喜歡。

我希望哪怕是在以後沒有我的日子裏,你也能熠熠生輝,平安順遂。

我一定一定會追上你的腳步。

落款只有她的名字,整篇字跡都模糊不清,這是十年前的信件。

季予淮确實冷靜自持,在她一步一步靠近之前。

那時候,他不去一中門口是因為蘇潮汐已經去了英國。

半晌,季予淮把眼前的信歸整疊好,重新裝回信封裏,慢慢放在書桌上,旁邊是池希恬單反相機的內存卡。

她後來真的買了相機。

一張內置卡被他攥在手心裏,捂得生熱。

這個房子裏,到處都是池希恬的回憶。

她的離開,抽空了季予淮全部的生活,只剩表面華麗的軀殼。

金玉其外。

手機屏幕突然亮了一下,是宴時發來的消息。

一筆微信轉賬,十萬塊。

【宴時】:池希恬讓我轉交的,說是醫藥費。

就這麽點擦傷,她打錢十萬。

【宴時】:我覺得這不像醫藥費,更像分手費。

季予淮眼眸一沉。

給他們這段感情明碼标價,就十萬塊。

【宴時】:你倒是收錢啊,不收就退給我。

【季予淮】:這是醫藥費。

不是分手費……

【宴時】:行行行,真不知道你在這個點上糾結什麽。

他的指尖停在手機屏幕上,良久,慢慢敲字。

【季予淮】:因為我的感情不值這個價格。

頓了頓,他的眼眸裏閃過絲難掩飾的失落。

【季予淮】:但她的喜歡從來不能用任何物質衡量。

……

忍冬園深夜,池希恬坐在沙發看午夜檔電視連續劇。

池沂舟微迷着雙眼,從房間出來接水喝。

一擡手,對上她那雙清澈的桃花眼,裏面有電視機劇集的倒影。

池希恬很少這麽安靜,從茯苓苑叫的那一聲“哥”,他就感受到了池希恬的難過和隐忍。

像是受了天大的委屈。

視線偏移,池沂舟愣了一秒後恢複,“大半夜不睡覺坐在這吓誰。”

手裏的水杯有些燙手,他慢慢放在桌邊。

“我睡不着。”

池希恬拿着遙控器,換了電視臺。

聞聲,池沂舟重新端起熱水杯,坐到她旁邊的沙發上,雙腿交疊,在池希恬身上來回打量。

池沂舟清清嗓,悠悠開口道:“池希恬,你真的想好了,要跟我回海城?”

這是從派出所回家路上,她告訴池沂舟的。

等他這邊忙完,池希恬也一起回去。

“不是你總讓我回去的嗎?”她別開視線,沒看那邊的人。

池沂舟氣不打一處的“呵”了聲,“以前沒見你這麽聽我的話。”

當事人抿唇,腿收到沙發上,雙手抱着,把半張臉埋進去。

這些天,她的心情一直低沉。

“這些年,我真的好累啊。”

很突兀的一句話,在寂寥環境下,響徹在兩個人耳邊。

結束掉一段感情,原來比始終堅持還難。

她大概一輩子都不會想談戀愛了。

夜深人靜,腦內的回憶就是不受控制地往外湧,她喜歡季予淮這件事,整整占據了自己十一年。

在今天看到季予淮時,僅剩的都是這些年積壓疲憊。

一瞬間,全都湧入腦海。

她追着季予淮跑的那些情節落下來,像是大學體育課永遠沒盡頭的八百米。

漫長艱難,雙腿灌鉛,堅持下來暈得想咳血。

池希恬再也沒有用力喜歡什麽人的勇氣了。

“哥,你以後,別去找他了,行嗎?”池希恬仰頭,發絲被壓得有些淩亂。

黑暗中,電視機的微弱光線落在兩個人身上。

她的目光移向池沂舟,眼裏有淡淡微光。

“我不是不怪他,只是已經沒什麽力氣去處理這些了。”

她還要工作,也有自己的生活。

日後,季予淮無論和誰在一起,有沒有愛上別人,都和她沒關系了。

她的愛情只能走到這裏了。

池沂舟背靠在沙發上,淡笑了聲反問:“怎麽,你怕我挨打?”

“嗯,怕你給家裏丢人。”池希恬點點頭,難得展顏。

池沂舟搖搖頭,聲音懶懶散散,“池希恬,咱們家,就你最丢人。”

作者有話說:

感謝老婆們的營養液~

推推基友的追妻火葬場預收文,大家感興趣可以去收藏一下~

《南北半球》寧七七

自由風格多變畫師 X 影視制作公司負責人

23歲那年,江沐珂求來的姻緣符應驗,她學生時期的暗戀終得天光

在一起三年,周遲一都是別人眼中的二十四孝男朋友

只有江沐珂知道,他什麽都給她,除了真心

她見到過周遲一真情溫柔的一面,是對別人

他說,“有我在,別擔心”,語氣深情,難以招架

在感情狼狽結束之前,江沐珂沉默離開,選擇成全

後來IP簽約合作中,周遲一是江沐珂的甲方,她是他的特邀畫師

江沐珂一連翻出三個合同,都是周遲一公司買下的IP版權,攏眉不悅

“能不能解約?”

正推門打開,周遲一西裝革履,一副人模狗樣出現

工作室助理小聲提醒,“姐,違約金……”

江沐珂厭惡周遲一,已經到看到他名字都反感的程度

“周總,違約金打到你卡上,我們兩清了”

周遲一臨道轉向,堵在江沐珂家門前,語氣近乎懇求,“能不能別放棄我”

“我們中間隔了一整個赤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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