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元淮話音落下,剛恢複輕松的氣氛又詭異的安靜下來。
他面上笑容不減,繼續說:
“開個玩笑,怕了?”
伊妮嘴巴開合,磕磕巴巴的說了一句:
“誰、誰怕了!”
元淮彎腰将手裏又被他掏空了一半籽兒的向日葵放在海宸的身旁,讓他和兩朵缺了籽兒的大向日葵花左擁右抱。
緊接着元淮順手拿起海宸床邊櫃子上的藥瓶,盯着上面密密麻麻的介紹看,沒看兩行就失去了耐心,幹脆擰開瓶子倒出一粒藥,盯着看了看。
“這就是你平時吃的藥?”元淮側眸看向海宸。
海宸點頭,探身拉開床頭櫃的抽屜,裏面有無數的藥瓶,都是他需要吃的藥。
元淮将藥片湊到鼻端輕嗅,随後指尖一動,藥片就變成細碎的粉末掉落下去。
他将手中的藥瓶重新蓋上,一并扔進海宸打開的抽屜裏。
“扔了。”
成希微微皺眉:
“扔了?這些藥極其昂貴,如今我們僅剩的錢都給了學員管理處的人,這些藥吃完了,我們該怎麽辦?更何況海宸現在已經沒有了維持身體的……”
元淮打斷了他,聲音罕見的帶了點冷:
“有我就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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成希頓住,下意識的看向海宸。
對于他們這幾個人來說,最初和元淮接觸的就是海宸,可哪怕如此,海宸也只是比他們早接觸元淮不久而已。
海宸剛想說話,就被元淮突然坐到身邊捂住了嘴。
元淮微微側頭,及腰的墨發從肩膀處滑落,傾瀉在海宸身上,但元淮的視線卻是看向凱陌幾人。
“你們只能相信我,在這星際裏,除了我,沒人能治好你們。在之後的半年甚至更久的時間裏,我要求你們對我絕對的信任,當然,前提是你們想要活命。”
凱陌幾人眉頭緊皺,半響低下了頭。
說到底,他們也不過二十多歲,在平均年齡三百歲、青年期漫長的星際裏面,他們幾個也不過剛成年不久,氣勢上無論如何都壓不過活了快兩千年的元淮。
元淮見幾人聽話,面上的冷凝一掃而空,又恢複了一片溫和,變臉變得相當快。
他松開捂着海宸嘴巴的手,轉頭和他近距離對視:
“至于你……”
元淮說着,慢慢靠近海宸。
海宸的一雙深紅眼瞳裏一時只剩元淮的身影,随着兩個人之間的距離不斷靠近,他甚至能夠感覺到元淮呼出來的氣息。
終于,海宸忍不住微微往後仰,想要拉開和元淮之間的距離。
本來情緒有些低迷的凱陌幾人突然被元淮的舉動震驚到,紛紛看過去。
元淮卻不讓海宸後退,他一擡手勾住了海宸的後頸,命令他:
“老實點。”
下一刻,元淮閉上雙眼,将額頭貼在了海宸的額頭上。
“放松,讓我進去。”
元淮毫不在意他少說了幾個字導致話語裏的歧義,只是認真的将靈識探進了海宸的腦海。
比起凱陌幾人,海宸的身體狀況更為複雜。
在吞噬元淮的血液前,海宸身體裏就有兩股力量一直在抗衡,一股是他曾經蓬勃的精神力,另一股則帶着讓人不舒服的污穢感。
元淮在情急之下,不得已用自身血液救了海宸一命,導致海宸身體裏的能量抗衡,變成了三股。
這是十分麻煩的事,元淮自是可以強勢吞沒另外兩股力量,但這勢必會對海宸已經千瘡百孔的身體造成更大的傷害。
他特意親自用這種更加仔細的方式探查海宸的身體,其一是為了确定海宸的診治方案,其二則是為了了解精神力到底是一種什麽樣的存在。
如今他差不多了解到,這精神力就是更加粗糙、低端些的靈力,與靈力修煉算是同源,只是更加微末。
元淮控制着自己的靈識用十分溫和的方式在海宸的身體裏穿梭,海宸的紅瞳卻直到這時才慢慢閉上。
他能感受到一股溫暖的氣流在身體裏來回游走,偶爾探到了他身體內的傷處,不僅不會讓他感到疼痛,還會緩解他日常習慣忍受的劇痛。
半響,元淮睜開眼睛,并沒有立刻撤開距離,只是眉頭微皺,盯着海宸看。
海宸也緊跟着睜開了眼睛,紅瞳裏閃過一瞬的茫然,又很快恢複了平時警惕的模樣。
元淮松開勾着海宸後頸的手,手指離開時,不自覺的輕輕捏了下海宸的後頸。
他這完全是下意識的動作,對于元淮來說,無論是海宸還是凱陌幾人,在他眼裏都和小孩子無異,他只是下意識的安撫了一下海宸。
海宸卻肩膀微微緊繃,許久又悄悄放松。
“半年時間,他們可以痊愈,但你不能。”元淮這話是對着海宸說的。
凱陌也顧不得元淮奇奇怪怪的舉動了,焦急的上前一步:
“這是……什麽意思?海宸治不好嗎?”
元淮能看出凱陌三人對海宸的重視,因此對于凱陌的急切并不覺得冒犯。
他又懶散的窩進了椅子裏,從袖子裏開始往外掏東西。
眨眼間,海宸不大的房間幾乎要被元淮掏出來的東西堆滿。
元淮将一個看似樸實的木質浴桶往前推了推,眉眼裏盡是自信:
“半年好不利索而已,不過一年也差不多了,就是半年後的機甲比賽,要多注意一些。”
元淮話落,凱陌幾人明顯松了口氣,偏偏海宸一直沒什麽太大的反應,他只是好奇的睜着一雙紅瞳看元淮掏出來的一大堆東西。
海宸這模樣,在元淮眼裏一時有點像一只好奇的白狼幼崽,雖然這只幼崽身量大了點。
他彎腰,臂彎撐着浴桶,細白的指尖搭在深色的浴桶邊,臉邊的黑發垂下來幾縷,有一縷恰好勾在了元淮的一根手指上。
海宸的視線落到了元淮的指尖上看了看,又很快移開。
元淮問他:
“你就不怕我治不好你?”
海宸低頭看向自己放在腿上的一雙手,這雙手指甲是詭異的黑色,膚色泛着不健康的青,因為這幾年被舊傷和病痛的折磨,這雙手已經十分消瘦。
不只是這雙手,就連他的雙腿,也因為長時間的不能站立而變得異常瘦弱。
“我相信你。”海宸擡頭看向元淮,紅瞳裏的光分外吸引人。
元淮挑了下眉毛,沒說話。
海宸将手往前伸,探向元淮:
“總不會比我現在還差……再說,如果你想殺了我們,不是輕而易舉嗎?”
元淮臉上的表情消失了,變為一片平靜,這平靜令人膽寒。
仿佛他平時溫和的模樣只是面具,又好似這冰冷的模樣,才是面具。
元淮站起身走向海宸,伸手輕輕搭上了海宸的手,立刻被海宸緊緊握住。
“我信你,生還是死,都交給你。”海宸擡頭,看着站在他面前的元淮,紅瞳裏是毫不動搖的堅決。
元淮的一雙黑眸靜靜的與海宸的紅瞳對視,随後嘴角慢慢的彎起一絲弧度。
就在這時,元淮身後,跟着響起一連聲的:
“我信你!”
是凱陌、成希與伊妮的聲音,他們終于抛棄了一切的顧慮和懷疑,将命交到了元淮的手上。
元淮的眉目也柔和下來,他握着海宸的手上下晃了晃,那模樣就像握着狗爪子在晃一樣。
一邊晃着海宸的手,元淮還不忘伸出另一只手揉亂了海宸的一頭白發。
“聽話的孩子才有糖吃。”
元淮松手,轉身正色的看向凱陌幾人:
“從今天開始,你們每天泡一個時……兩個小時藥浴,每天日落開始,無論過程多麽難忍、痛苦,不到時間都不能出來,明白嗎?”
凱陌幾人一齊點頭,眼睛裏的希望之光終于像海宸一樣,亮了起來。
元淮将三個人的用藥扔進他們自己的浴桶裏,然後轉身推着一個浴桶走向海宸,語氣帶點嫌棄,又像是長輩對小輩的寵溺:
“你的藥浴我親自準備。”
見凱陌幾人已經迫不及待的要去準備藥浴了,元淮突然打斷他們:
“等等。”
幾個人紛紛站住,看向元淮,一個個聽話的不得了,哪還有之前的刺頭模樣。
元淮像是想起什麽,問道:
“不是機甲大賽嗎?你們的機甲呢?給我看看。”
對于元淮來說,精神力可以算是靈力修煉的低級同源版,但是機甲他可就完全沒見過了,好奇着呢。
沒想到元淮話落,幾個人的面色都變得有些落寞。
“壞了。”最先開口的是海宸。
他從脖頸上拉起一條項鏈,項鏈的最下面吊着一顆類似透明寶石的圓球。
“之前……在戰鬥中,我們的機甲全都損毀嚴重。”
海宸之後,另外三人也紛紛從自己的脖頸勾起類似的項鏈,只是圓球的顏色不同。
伊妮将圓球湊到臉頰邊小心翼翼的蹭了蹭:
“維修機甲所需要的材料、宇宙幣,都不是現在的我們所能負擔的,況且……不說我們連機械師都雇不起,就我們現在這個樣子,根本操控不了機甲,沒有精神力,我們無法和機甲建立起任何聯系。”
成希握緊頸邊的項鏈,看向窗外本就貧瘠,如今更是被星盜毀了一半的廢土學院。
“你知道為什麽這裏叫廢土學院嗎?沉石星本就是能源匮乏的一顆邊緣星,而這裏,就是整個沉石星最無用的地方,因為這裏,一點能源都沒有,這裏的每一寸土、每一塊石,都是無用的廢物。”
元淮也看向外面十分荒蕪的學院土地,他微微閉眼感受周遭彭拜至極的靈氣。
在仙界,因為修行者過多,靈氣逐年銳減,元淮已經許久沒有感受過如此濃郁的靈氣,特別是廢土學院的這片地界,更是靈氣濃郁到翻倍。
海宸他們感受不到,只不過是因為他們所修習的,或者說這個星際人民所仰仗的精神力太過粗制濫造,才察覺不到這麽濃稠的靈氣。
元淮深深吸了一口氣,輕笑道:
“你們管這裏叫廢土?”
海宸幾人紛紛疑惑,看向元淮。
元淮站在窗邊,如今日頭已經西沉,黃昏的光暈撒在元淮身上,形成一片氤氲的色澤。
他明明只是在勾唇輕笑,卻讓海宸幾人從他身上看到了不可侵犯的高傲。
元淮微微側頭,一身白袍和周遭超現代化的物品顯得格格不入,偏偏他這個人又讓這格格不入變得朦胧、模糊起來。
他開口,聲音清冽,語氣篤定:
“這裏明明是——無上寶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