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C2:拉斯維加斯

朋羊的疑惑沒有持續。

滾躁的音樂突然毫無征兆地停了。

沒有音樂的派對是世上最荒誕可笑的聚會。紅男綠女拿着酒精飲料的身體晃動和相互調情猶如滑稽戲。

朋羊的手搭在泳池邊緣,她的身體随着水的浮力上下起伏着。她始終沒錯開與超級球星喻子翔的對視。

不止他左耳的金色耳釘惹人矚目,他整個人都是。他沒有穿上衣,麥色的赤-裸的上半身呈現出流暢性感的骨架與肌肉線條。從鎖骨到三角肌到前臂,從胸肌到腹肌到人魚線。

他穿着深灰色的運動短褲,露了一點點黑色的內褲邊,挂在他勁窄的腰際,看上去既随意又刻意。更刻意的是他脖子上有一根細細的銀灰色的鏈子,再加上他剃了個光頭,配上他利刃般淩厲的五官,他看上去可能比Krazy T更像一個rapper,比Rus還要像一個gangster(匪幫成員)。

但他裸-露的皮膚上沒有任何紋身,他漆黑的眼睛裏也沒有任何戾氣,只有對這花花世界的戲弄。或許,是對她的戲弄。

他跟他哥哥很不一樣。一如朋羊第一回 見到喻子翔時所感覺到的那樣。只不過,這一次,這種感覺更加深刻。

喻子翔在音樂停止的那一瞬,眉頭些微皺了皺。他也始終沒有轉開目光。但他居高臨下,在之前的某一秒,他曾輕描淡寫往朋羊脖頸之下掃了掃。面上與眼睛裏的邪氣不減。

朋羊有種怪異的預感,與其說這個男人是來拯救他的,不如說他是來助纣為虐的。她無需猶豫,她知道自己不會去握那只手。

音樂的驟停,僅僅是一秒甚至半秒的功夫。當Snoop Dogg經典的《The Next Episode》在泳池派對上響起,一切開始變得愈加詭異滑稽。

下一刻,就在朋羊打算無視那只伸過來的手并轉開目光時,微微俯身站在泳池邊緣的喻子翔被人從後面給猛地推下了泳池。

與此同時,響起的,還有作俑者的聲音。同樣是英式口音,但帶着倫敦東邊的考克尼腔,比喻子翔的口音濃厚很多,也土很多。

“喻!這種騎士拯救公主的羅曼史戲碼不适合你!你适合喜劇,哈哈哈哈……”

喻子翔的身體于是精準地砸在了朋羊身上。

兩人一起往池底沉去時,喻子翔的左臂箍住了朋羊的腰。朋羊整個人一下全都去到了男人岩石般的懷抱裏。她雙手撲騰兩下之後有如溺水之人一樣絕望地抱住了喻子翔的脖子。他強壯的左臂霎時在她纖細的腰間一緊,像要掐斷。

Advertisement

朋羊眼睛緊閉,她在水下本就憋着氣,此刻只覺更加窒息。

短暫的時光裏,他們之間隔着泳池的水,隔着濕透了的派對黑裙。女人長長的黑色發絲在水裏漂浮着。藍色泳池底泛着金光,泛着銀光,泛着潮濕暧昧的光。水上的音樂聲和人聲仿佛全都消失了。

只有剎那,沒有永恒。

他們一起浮出水面時,《The Next Episode》依然松弛有節奏地進行着,泳池邊的笑聲和閃光燈不斷。最聒噪的,仍舊是Krazy T的笑聲。牛大王的呼喊聲又傳了來。

朋羊嗆了一大口水,她恍恍惚惚睜開眼,相隔咫尺,是喻子翔緊皺的眉和微怒的眼。她還沒意識到,自己的雙臂仍然緊緊環着喻子翔的脖子,但各樣聲音和閃爍的燈光讓她清醒并緊張起來。朋羊連忙想松手,但在那之前,喻子翔的左臂已經放開了她的腰,而他的右手在她左肩着力,猛地推開了她。朋羊便如所有突然失去平衡的人那樣,心髒與身體随之往下一墜。好在牛大王這次及時在泳池邊拽住了她的一只胳膊。

喻子翔沒再看朋羊,他扭頭大聲跟Krazy T半開玩笑半認真地吼道:“Yo, T! Stay the fuck away from her!”(喂,T!他媽離她遠一點!)

喻子翔跟麥吉一樣,管Krazy T叫T。這是很親密的叫法,想必二人關系不錯。朋羊撐住泳池邊緣時想的是這個。

《The Next Episode》這時收了尾,下一曲,現場DJ又換了躁動的電音舞曲。

狂野派對的基調回來了。

Krazy T笑着大聲回道:“你怎麽才來,子翔!噢我愛你的新形象!你他媽看上去比我還badass!那個……我忘了你認識她,子翔。我他媽沒惡意,拜托,這是個派對,而且她是我演唱會的暖場嘉賓……”

Krazy T羅裏吧嗦吼了一堆。

喻子翔卻沒再搭理Krazy T。他快速游到泳池邊緣,雙手一撐,上了岸。把他推下去的人正一手拿着手機錄像,一邊笑得前仰後合,完全沒意識到危險的迫近。

朋羊被牛大王拉上泳池時,喻子翔在另一頭把什麽人給踹下了泳池。

朋羊坐到了泳池邊上。她渾身上下都在滴水。她的妝是防水的,但以剛才那樣的情況,怎麽防水都是有點花了。這當然不是最緊要的,最緊要的是她濕身上岸,派對裙子裏又沒穿胸衣,即便穿了,也不會好不到哪裏去。她努力把黑裙往下扯了扯,然後側頭擰着頭發上的水。唯一值得慶幸的大概是,這本就是個泳池派對,比她此刻穿着性感暴露的年輕女孩兒多得是。還有只穿着比基尼丁字褲的火辣姑娘在泳池邊随着音樂扭動身體。她尚且不至于成為全場焦點。

“菲爾,你他媽別想上來了。”喻子翔威脅又得意的聲音傳來。“你說得對,羅曼史不适合我,但動作片怎麽樣?”

朋羊側眼看向那邊,被喻子翔踹進泳池的男人毫不在意、嘻嘻哈哈操着考克尼口音道:“動作片?你演喜劇反派嗎?”他說着朝朋羊轉過臉,輕浮地招手,嘴型是毫無誠意的“抱歉”。

朋羊注視着那個歪鼻子歪嘴巴的年輕高大的英國男人,反應不過來。她知道那應該是個有名的人,但她腦子進水了,可能是真正進水了,她實在想不起來那是誰。而菲爾這個名字很熟悉,很熟悉。

就聽牛大王在她身邊激動地說:“我操,那是菲爾-比斯利,那是菲爾-比斯利,世界杯決賽上演帽子戲法的那個英格蘭前鋒!也不算真的帽子戲法啦……”牛大王一邊嘟囔一邊在她身邊使勁朝水裏的菲爾-比斯利招手。

菲爾看了他們一眼,随即無甚興趣地轉開了目光。他游到泳池邊,扒着泳池邊緣跟喻子翔說話。有人及時給喻子翔送了毛巾、浴巾,喻子翔一手拿着浴巾,一手拿着毛巾在擦臉。他似乎還想把菲爾踹下去,菲爾機智地提前爬上了泳池。

“你趕緊擦完,然後我們過去要簽名合影,機不可失時不再來……”牛大王興奮得像個腦殘粉。他見到Rus和Krazy T時沒這麽有粉絲自覺性,前者是不敢,後者是因着一點rapper的自尊心。但是牛大王是個實打實的足球迷,他去英國讀碩士就是因為他是死忠切爾西加英格蘭球迷。半年前,他在《王者說唱》節目裏見到喻子翔時也是這個腦殘做派。

朋羊沒做聲,目光冰冷地掃向泳池裏正跟一個年輕火辣的黑人女孩兒嬉戲的Krazy T。

Krazy T正好也朝她看了過來。“好玩嘛?”Krazy T放松又欠揍地跟朋羊說,“你看上去更火辣了呦——”

朋羊陰沉着臉,緩緩回了個“FUCK OFF”的口型。

Krazy T看到哈哈大笑,但他似乎想說什麽的時候瞥到了泳池邊的情況,趕緊閉了嘴。

然後,朋羊聽到了一聲“Oi”。

朋羊轉過頭,正是喻子翔。他沒與她對視,但他扔了個浴巾過來,牛大王眼疾手快一把接住了,并動作連貫地披到了朋羊肩上。

“多謝了,子翔!”牛大王裝熟地用中文說。

喻子翔無所謂地回了句中文,“沒事。”

就在這時,一個黑色卷發的男孩兒,手裏拿着杯彩色飲料,嘴裏咬着一根藍色吸管出現在了跟喻子翔和菲爾身後。他個頭高高的,也是運動員身材,但他跟菲爾和喻子翔不一樣,他穿了上衣。他朝朋羊看過來的目光機靈又好奇,眼珠不住地轉,對接到朋羊的目光時,他禮貌一笑,看上去十分友善。

牛大王的雙手死死摁住了朋羊的肩膀,透着不能自持。

“皮埃爾是不是一見到漂亮的亞裔小妞兒都這德行?跟個智障似的。”那個菲爾咋咋呼呼地大聲說。

喻子翔聳肩,瞥了瞥皮埃爾,再看向菲爾,肯定了菲爾的話。“他哪回見到克裏斯汀或者我妹妹不是這德行?”

喻子翔感到很頭痛,帶着兩個小朋友來拉斯維加斯度假的結果是:一個拿推子給他推了個光頭,還說這招治愈情傷最管用——皮埃爾的手藝,喻子翔是不敢恭維的,而且帶來不了什麽好運氣;另一個號稱自己幹什麽都很厲害的菲爾-比斯利則親自給他紮了個耳洞,菲爾的說辭是,紀念他終于被女人甩了一次,雖然這根本不是事實。喻子翔算是發現了,他每次結束一段戀情,他自己是最無感最淡定的那個。喻子翔這時摸了摸那個金色耳釘,心想別他媽感染了。

菲爾嘲諷着大笑,又道:“但他之前不是還一直在抱怨缇娜和派特沒邀請他參加婚禮……”

叫做皮埃爾的男孩兒沒理會他的兩個朋友,他朝朋羊走了過來。走至朋羊身邊,他蹲下,帶着一點紳士一點情人的微笑,他說道:“Bonsoir, Mademoiselle.”(法語:晚上好,小姐。)

“榮凱!我是你的超級粉絲!”牛大王率先接了話,他英文說得都舌頭打結了,但不管怎麽打結,他也說了出來。

“嗨。”皮埃爾看向牛大王,居然有些腼腆地笑了笑。

朋羊裹住浴巾,警惕地看着皮埃爾。她大腦逐漸恢複了思考能力。她知道他面前的這個黑色卷曲頭發的男孩是一個法國人,一個法國足球運動員。他跟喻子翔是俱樂部隊友,都在皇馬踢球。

叫做皮埃爾-榮凱的男孩同樣是一個鼎鼎有名的大球星。朋羊也想起來為什麽她覺得菲爾的名字熟悉了,不是因為菲爾是一個大球星,畢竟更多的球迷和媒體會叫菲爾的姓氏比斯利,而不是菲爾。她覺得熟悉,是因為:半年前,喻子翔第一次跟她說話時提到了這個名字。

“你好,我是Benyang。”朋羊皺着眉,淡漠地開口。

皮埃爾沖朋羊燦爛一笑,又有點害羞地看了看她貼身的派對黑裙,用不算太流利的英文,琢磨着問道:“我叫皮埃爾。你要不要……去我們的房間,整理置換一下?”

同類推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