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6章 C80
進入二月下旬, 可以算作初春了。但倫敦上午這一場雨還是帶着穩穩的冬日刺骨感。
昨晚的曼徹斯特也下了雨。那場雨中的歐冠八分之一決賽第一回 合,皇馬在伊蒂哈德拿到一個客場進球,但也被主隊在最後時候進了一個。這是足球比賽裏常見的比分,1:1, 每個賽季總有些比賽是這樣的比分。令人生厭, 沒有談論的欲望。哪怕你就是進球的那個人。
皮埃爾下榻的酒店在肯辛頓, 他昨晚抵達時已近淩晨。那時候皇馬全隊應該在飛機上。他到房間後站在窗邊發了會兒呆, 樓層不高, 附近也都是千篇一律的建築,那麽晚了, 沒什麽車也沒什麽人。
賽後會在英格蘭待一晚是既定計劃, 皮埃爾也提前跟老板說了。說的時候,老板微笑着問, 是不是打算見子翔。皮埃爾說是, 還有BY。老板聽了也不驚訝, 仍是微笑,點點頭, 拍了下他的臂膀。
皮埃爾後來才想起老板連別耽誤訓練都沒說。他不再把他當一個小孩子,所有人都不再把他當一個小孩子,因為他早就不再是小孩子。當小孩子比較快樂, 喜歡上一個女孩兒, 忘記她最多需要兩個星期, 而那是一件确切的事。踢球最快樂,他會快樂的告訴所有人他的偶像是安伯先生, 他也曾快樂的在場上挑戰偶像。大家還記得那樣的皮埃爾,皮埃爾自己也沒有忘記。踢球依舊很快樂,但何曾不是當贏家最快樂。
他年紀尚輕, 贏得的東西夠多了,可惜為數不多的輸掉的,也刻骨銘心。
他跟BY在一起時,BY有一回摸着他的臉說,你是個敏感細膩的人,對不對?
好像是的。他很開心地笑着說。
皮埃爾沒繼續想,躺到床上,沒過一會兒就睡着了。等到他一覺醒來,拉開窗簾,又是一場雨。
雨依然沒有停。
法國人坐在酒店餐廳臨窗的座位上,他還是望着窗外。這個時間,餐廳裏只有零星的客人,皇馬巨星并沒有受到什麽打擾。而他眺望的露天看臺,則空無一人。雨水沖刷的盆栽鮮綠的像是塑料制品。
皮埃爾的眼睛隔着玻璃聚焦在那盆栽上。他能感到自己是不太開心的。他先前跟認出自己的服務生說
話時,臉上始終有微笑,此時此刻,他臉上的表情也絕對算不上陰沉,可他就是不太開心的。他又不願意承認自己心裏難受。他總覺得還有個中間狀态。
一個是已經發生的事情:一個低于預期的比賽結果;
還有一個是尚未發生的事情:一個即将到來的他隐隐有點期待卻也隐隐有點忐忑的會面。
“……榮凱先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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皮埃爾聽到了自己的名字,他知道是他們到了,他定了一秒,才轉過頭。與來人目光撞上的瞬間,他微笑出來,同時站了起來,他甚至注意到了服務生眼裏的驚詫與好奇。這算是他的一個能力,在球場上他也擅長發現一些細微的事情。不是故意的,更多的是本能的。就像在拉斯維加斯的時候,他知道她看子翔的目光跟看自己絕不一樣,只是他那時候不願意承認也不甘心退讓罷了。
他為什麽要呢?
如果有一個空間,哪怕那個空間再狹小,他還是要竭盡全力把球帶出來;
如果全速沖刺能追上那個在空中飛行的皮球,哪怕追上的概率只有10%——在足球比賽裏,這個概率不算低了,是合格的進攻球員應該去沖的概率——
都是要嘗試的。
但這次會面跟那些無關。概率在這裏沒有了意義,皮埃爾數學不好也知道這個道理。
“嗨——”皮埃爾率先跟他們打了招呼,聲音裏沒有透出任何的不開心。
他們也笑着跟他打招呼。她為遲到道了歉。子翔還是老樣子,跟皮埃爾握手撞肩,開了一個真真假假的玩笑。
餐廳的時鐘指向十點十五分,他們遲到了大概十五分鐘。這兩個人向來不是遲到的類型,至少在皮埃爾的了解裏。那麽,總是有原因的。皮埃爾不會蠢到去問。
一開始那幾分鐘的聊天進行的很不自然,那種時刻,會讓三個人都有一個同樣的感受:為什麽要坐在這裏浪費彼此的時間?
皮埃爾的眼角掃到窗外雨中的盆栽,短短半秒,他就轉了回來,他睜着純淨深邃的眼睛跟對面兩個人說:“所以你們會送浩克金鏈子嗎?”
朋羊着實愣了一下,然後她一邊搖頭一邊笑了出來。
喻子翔笑着搖着頭說:“他倒是想。”
皮埃爾也在笑,
他那頭黑色的卷發修的很短,不再像以前一樣總是晃。“安東尼奧說只有你戴不會傻氣,弗蘭克說你戴雖然不傻氣但像壞蛋……”他看着他們說,目光落在她臉上,她略有點誇張的眼線,很熟悉,但很遙遠,“我說你很會挑。”她也送過他禮物的,生日禮物、聖誕-新年禮物、情人節禮物,都能看出來她很用心,只是沒有這麽用心。她對他也很好,寫過歌,發過社交媒體,飛過那麽多次馬德裏,但從來沒說過那三個詞。
喻子翔知道皮埃爾這些話還有另一層意思,那就是皇馬更衣室裏關于“這件事”已經過去了。皮埃爾的态度在其中當然是最重要的。而一切也是因為喻子翔不在皇馬了。但事情仍然不可能那麽完美,比如弗蘭克不會在那張照片下面留評論,荷蘭人只點了贊。從另一方面說,他們畢竟也不再是隊友了。
“她的确很會挑,還有弗蘭克肯定以為他是在誇我吧。”喻子翔喝了口茶,他注意到皮埃爾偶爾看她,但都很禮貌的。
“弗蘭克當然是在誇你。”皮埃爾有點沒好氣,“他自己都說了,他要是女人,肯定早就主動爬到你床上去了。”
皮埃爾和喻子翔看着對方,忽地一起笑了出來。一年多前的事情了。那件事,要喻子翔說,皮埃爾也夠大方的,那麽快就原諒了弗蘭克。大概皮埃爾也沒當真。有些男人對自己就是很自信的。
朋羊自然不可能知道他倆一起想到了什麽,心裏估猜是弗蘭克在更衣室裏說這話時的場景。她不可思議地笑着問,“那個一頭辮子的荷蘭壯漢……真的這麽說過?”她又拿胳膊肘撞了撞喻子翔,戲谑道,“他很高,是你的型。”
皮埃爾的目光落到那倆人貼近的身體,嘴邊仍是笑意,“弗蘭克不完全是那麽說的,但就是那個意思。我也覺得弗蘭克是子翔的型。”
喻子翔笑罵皮埃爾:“Fuck you.”轉臉又“警告”女朋友,“Careful.”
“Not me, Frank.”皮埃爾接的很快,他想起什麽,笑着道,“弗蘭克就是那樣,很有想象力,他還給薩巴蒂尼起了個新名字呢。”
喻子翔收斂了臉上的笑意,他都能聽出來皮埃爾說到薩巴蒂尼時的一點咬牙切齒。噢,至少他們都不
喜歡那個意大利人。
但皮埃爾沒有說弗蘭克給薩巴蒂尼起的“新名字”是什麽。那可能會有點尴尬,BY就在這裏,他不想讓她不舒服。
弗蘭克最近在更衣室裏開始管那個意大利人叫杜蘭特。
衆所周知,NBA球星杜蘭特在看了斯嘉麗約翰遜的紅毯照後,直接在推特上宣稱願意喝斯嘉麗的洗澡水。而且,杜蘭特早年還在推特上跟蕾哈娜瘋狂示愛過。
大家不會懷疑斯嘉麗的魅力,但喝洗澡水這個說法……反正皮埃爾不認為女性會喜歡這種奉承,如果這算奉承的話。
只是薩巴蒂尼和杜蘭特像兩個星球的人。真要說的話,杜蘭特跟菲爾比較像,幹再誇張的事也不讓人意外。當然了,倫敦東區和意大利北部,未嘗不可以看作兩個星球。
菲爾在場上或許也詭計多端,但跟那個意大利人的詭計多端毫無相似。皮埃爾至今想到薩巴蒂尼在國家德比時跟自己說的話,還很生氣。
喻子翔看出來皮埃爾不打算細說弗蘭克的想象力,所以也沒問,而是問道:“你為什麽要回複他?”他又挖苦道,“他都沒說聲謝謝,有點粗魯,不是麽?”
皮埃爾看着子翔的臉,這家夥嘴巴還是這麽壞,“是的,這才是最粗魯的,他沒跟我說謝謝。”虛僞的英國人,他笑着想,看向BY,“我認為他在嘩衆取寵,那不是他應該幹的事。”也不像,所有人都這麽想。意大利人自己不會不知道。
朋羊放下茶,聳了聳肩,皮埃爾在試探她。
“看着我做什麽?我又不知道他在想什麽。我不認識他,我也不想認識。”
皮埃爾和喻子翔一時都沒說話。
朋羊的目光短暫落到窗外,如果不是子翔,她根本不會再跟足球運動員約會。
這時,她聽到子翔發出一點笑聲。她扭過頭。
“我二十歲的時候雖然也有點絕望,但好在沒幹過什麽今天想起來會想回去揍我自己的事。”喻子翔玩鬧地說。跟派特、皮埃爾那種“絕望”不一樣,不過看在有些公衆眼裏,不斷地換火辣女友,可能也是一種“絕望”。他也曾有過一個該死的想睡的女明星的名單。
皮埃爾半真半假地笑問:“為什麽我覺得你在說我?”
喻
子翔大笑,“我真的不是。噢告訴弗蘭克,我期待他的想象力。”或許下一次國家德比,他就會從新聞上得知弗蘭克的想象力。盡管他不認為薩巴蒂尼在場上時會輕易被這些“伎倆”影響。
“我會告訴他的。對了,當隊長的感覺怎麽樣?”皮埃爾露出久違的有點天真的模樣,“我希望我有朝一日能成為法國隊的隊長。”
“Tough.”這是實話,喻子翔說,但更重要的是,“他媽的也棒極了。”
後來的聊天自然轉到了足球上,昨晚的比賽,最近的新聞。兩個人如今屬于不同的俱樂部,有些信息自然不會交流的太深。他們也聊朋羊工作的近況,還有牛肉大王的笑話——喻子翔和皮埃爾都挺喜歡朋羊的這個哥們。
快要結束的時候,皮埃爾突然問朋羊:“你跟你父母……你爸爸媽媽最近好嗎?”
朋羊沒想到皮埃爾會問這個,她一笑,點點頭。“你爸爸媽媽呢?”
皮埃爾望了一眼窗外的盆栽,“他們很好,”他聲音低了一些,“謝謝。”他低了低頭,他穿了長袖的衛衣,遮住了他手臂上的紋身。
爸爸媽媽還說了些別的。媽媽說,她很遺憾事情是這樣,她一直都希望她當初是錯的。爸爸說,我告訴你了吧,皮埃爾。只是很多事情,爸爸媽媽都不清楚。
皮埃爾心裏也有一點慶幸,他真的坐在這裏,還算得體地跟他們聊天。分開看,他們都曾經是他生活中那麽重要的人。可是,就像他在馬德裏跟子翔告別時說的那樣,他沒法完全沒有芥蒂。
幾個小時後,皮埃爾回到了馬德裏。
那個時候,他們三人一起的照片也已經在網絡上流傳開。
之後《太陽報》自然“不負衆望”地給出了唯恐天下不亂的标題:
EX-MAN: This is too much for London! Jonquet, Yu and BY here together
前任(X-Man):這對倫敦太難了!榮凱,喻和BY在這同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