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3章 C104-C108 (1)
C104
我們站在城市的最高處
一起看摩天大樓坍圮
一起看灰色天空碎裂
末日将臨
如果你想拯救它
我會跟你一起
如果你想随之沉入地獄
我也會跟你一起
——朋羊《致我孤獨的小王子》
I loved her simply because I found her irresistible. Once for all; I knew to my sorrow, often and often, if not always, that I loved her against reason, against promise, against peace, against hope, against happiness, against all discouragement that could be. Once for all; I loved her none the less because I knew it, and it had no more influence in restraining me, than if I had devoutly believed her to be human perfection.
我愛她僅僅是因為我發現有一種內在的抑制不住的情感非愛她不可。一旦愛上了她,我就再也不能不愛她。我自然了解這對我會帶來多少的悲傷與痛苦,而且這些悲哀時時刻刻纏繞住我,日日夜夜萦繞在心頭。
我愛她是違背常理、是妨礙前程、是失去自制、是破滅希望、是斷送幸福、是注定要嘗盡一切的沮喪和失望的, 可是,一旦愛上了她, 我再也不能不愛她。
雖然我知道這一切, 可是我對她的愛一分也不會減少,也不會使我有所克制, 相反,我卻更把她奉為人間最優秀的絕代佳麗。
——狄更斯《遠大前程》
朋羊上次見到喻子延還是2025年的初夏, 在西倫敦那個叫做vis的暴力倉庫, 或者說搏擊俱樂部。
一別四年,他看上去,可能老了一點。也只是可能。她确定的是,距離她第一次在倫敦金絲雀碼頭,泰晤士河岸見到這個男人,他真的老了一點。
那一年是2021年, 她二十歲,他三十五歲。
今年是2029年,她二十八歲,他應該快四十三歲。
不是所有的重逢都是被期許的。至少朋羊在接近四年的時光裏,從來沒有去期冀過這樣一場重逢。不過,她對此倒也沒有任何抗拒。具體到這一個時間點,她實際上很高興見到他。
澳大利亞黃金海岸是朋羊“BY Goat”世界巡演的倒數第二站。
比起朋羊以前那幾次新專輯世界巡演,這一次的世界巡演,規模要大得多。她在巡演中所演唱的曲目,不再只固定在哪一張專輯,而會從她所有四張專輯:《Ben Yang》、《GOAT》、《GOAT Ⅱ》、《GOAT Ⅲ》裏面做出選擇。
每一場演唱會,都會有熱單被唱到,但也會有相對冷門的歌曲被挑選出來。整個巡演完成後,她四張專輯中的所有歌曲都會被唱到。除此之外,一些她與別人合作的單曲也會被唱到,她還會偶爾唱
一首別人的歌。
這是一個浩瀚且有趣的工程。無論是對于朋羊自己還是參與巡演籌備的所有人員,尤其她的現場DJ、樂隊、伴舞團隊都需要比以往投入更多的時間和精力。
朋羊也會在演唱會上告訴她的歌迷:這是她第一次在演唱會上演唱這首歌,甚至,這是她第一次在現場演唱這首歌。
這個巡演從去年秋天的上海開始,斷斷續續,持續了大半年。
距離終點總算不遠了。
北半球流火的七月,南半球正值冬季。
在澳大利亞的昆士蘭州,溫度仍然适宜。夜晚或許有微微的涼意,但在朋羊演唱會的現場,持續升溫。
從她第一張專輯《Ben Yang》裏的中文歌曲《Yangtze》火熱開場,現場的尖叫聲就沒有下去過。盡管朋羊是個rapper,她的大部分歌曲都包含了超長的verse,以及很多都是快節奏,但她的現場,能從頭跟到尾的歌迷一直都不少。而唱到hook部分,比如《A Summer Night in London》的hook,基本上是全場大合唱。
演唱會的大合唱總是震懾人心的。人類終究是群居生物,集體的力量在每一個個體的本能與意識裏。
朋羊在澳洲站的嘉賓頗有來頭。
正是剛走紅時被稱為“新賈斯丁-比伯”的二十二歲的崔斯汀-霍根。崔斯汀現在不僅是美國頂流,也是全世界範圍內人氣最高的男歌手之一。他像他的諸多“golden boy”前輩一樣,出道就被全美矚目,無論去到哪裏都是寵兒。毫無疑問,他只要出專輯,發新單就會迅速占據各種音樂榜單的前列。他一張随随便便的街拍都能登上娛樂新聞的頭條。他和朋羊一樣,都隸屬“社交媒體一億粉絲俱樂部”。但達到這樣的全球影響力,朋羊用了五年,崔斯汀僅僅用了兩年。
這三年,兩個全世界著名的年輕音樂人合作過三次:
朋羊 -《Shovel Killer》(ft. 崔斯汀)【2027.08收入專輯《GOAT Ⅱ》】
崔斯汀-霍根 -《Endymion》(ft. 朋羊)【2027.11 收入專輯崔斯汀第三張錄音室專輯,《Endymion》】
喬-斯文森 - 《Unounted For》(ft. Rus/朋羊/崔斯汀)【2029.03收入專輯喬第三張錄音室專輯,《Anonymity》】
這三首中《Endymion》和《Shovel Killer》都是Billboard冠軍單曲。朋羊和崔斯汀一起上過著名時尚雜志封面,也一起上過著名脫口秀節目。所有人都知道他們關系不錯。
也所以,朋羊世界巡演澳洲
站的票格外一票難求。
有些崔斯汀的鐵杆女粉從悉尼一路追到黃金海岸。崔斯汀除了會在朋羊的演唱會上與她一起演唱那兩首他們合作的單曲,他還會演唱兩首他自己的熱單——這自然也幫朋羊起到了中場休息的作用。
“我說Lil Goat,你們說G-O-A-T!”崔斯汀已經唱完他的兩首熱單,現場燥烈無比,他正在用他的方式重新請出演唱會的主人。“Lil Goat!”汗水浸濕了臺上的漂亮男人的金發,他身上那件白T也被汗水沖的幾近透明。
“G-O-A-T!”
“Lil Goat!”
“G-O-A-T!!”
“你們太棒了,這一次,再大點聲。Lil Goat!!”
“G-O-A-T!!!”
朋羊邀請崔斯汀作為她澳洲站巡演的嘉賓,有一個很重要的原因。崔斯汀其實是在澳大利亞出生長大的,他直到十二歲才移居美國。這可能同樣是崔斯汀答應做朋羊澳洲站嘉賓的緣由之一。而崔斯汀顯然沒有忘記他的澳洲口音,這在澳洲歌迷聽來十分親切。
朋羊換了一套演唱會裝扮重新回到了舞臺上。她這一回,看上去格外清爽,白色的褲裙很像網球裙,彩色的馬尾高高綁起。
崔斯汀張開雙臂,開玩笑似的做了個讓朋羊蹦到他懷裏的姿勢。
底下尖叫聲四起。
但實際上,兩人是在臺上玩了個有點複雜的打招呼方式,擊掌猜拳似的,最後撞了個肩。這依然引得臺下歌迷尖叫不斷。
朋羊實在有點想不起來崔斯汀是從什麽時候開始叫她Lil Goat的,反正好像從她認識這個比她小六歲的男孩兒,他就一直這麽叫她。久而久之,她身邊很多人都跟着崔斯汀這麽叫。比如麥吉,比如Rus,仿佛這就是她的藝名。Krazy T說她這是光榮加入了Lil家族,家族的源頭自然是Lil Wayne。牛大王和衆多中國歌迷則相當機智地一致認為,Lil Goat翻譯過來不就是阿咩嘛。聽上去親切又可愛。
接下來,《Endymion》的前奏響起了。
《Endymion》是多國音樂榜單的冠軍單曲,在Billboard的冠軍寶座上更是待了十三周之久。這是一首愛情主題的R&B結合rap的歌曲。
演唱會的全息布景裏,一輪明月冉冉升起,希臘神話中的牧羊美少年Endymion在拉特摩斯山長眠不醒,而在圓月背景下,月亮女神深情凝望着他。
舞臺上是另一番場景。
崔斯汀占據北面,
朋羊占據南面,他們磁性的聲音此起彼伏,最後和聲于一處,全場毫無意外再次大合唱。
這個表演結束,現場仍然在呼喊崔斯汀的名字。但馬上,朋羊自己的下一首熱單《F.A.D.》又把現場帶到了她的演出節奏裏。
黃金海岸的最後一首歌是一首中文歌,歌名叫《致我孤獨的小王子》,出自《GOAT Ⅲ》。
這首歌對于不懂中文的朋羊歌迷可能算不上特別熟悉,這首歌她也沒有單獨推單,但澳洲的中國人不少,這一場來的更是不少,現場燈光閃耀,優美的旋律部分,形成了最後的大合唱。
當最後的大合唱結束,朋羊也再次請出她的澳洲站特別嘉賓崔斯汀。
“非常感謝我的朋友崔斯汀這四場演唱會,接近十天的陪伴,感謝他的精彩演出。”朋羊拿着話筒在說。
崔斯汀連忙接道:“我很感謝Lil Goat的邀請,同時,我也很榮幸回到我的故鄉,我自己還沒有來澳洲開過演唱會……”他說到這露出一點腼腆的笑,顯得他很可愛。
現場歌迷的聲音幾乎蓋過臺上兩個超級明星的聲音。
“遲早。”朋羊開玩笑道。
崔斯汀看了朋羊一眼,立馬接道,“是的,遲早。你們真的太棒了,澳洲真的太棒了,我等不及再次見到你們。”
之後是例行請出所有為這場演唱會表演過的人,朋羊介紹他們,感謝他們。她與崔斯汀,還有她的整個團隊,手牽手致謝全場歌迷。
朋羊在演唱會上說的最後一句話,仍然是那句話。
Have a wonderful life!
祝你們度過美妙的一生!
那是朋羊能送出的最好的祝願。
也許這一晚,對有一些人來說,是一生一次的演唱會。他們可能并不是朋羊的歌迷,他們只是被朋友送了票,或者這是一個約會,或者他們僅僅有點好奇……
總之,他們與朋羊此生大概不會再相遇了。就算是歌迷又怎麽樣?這樣的相遇,絕大多數時候都是單向的。
也會有幸運的,或是特殊的歌迷。他們甚至會被邀請參加after party。
After Party蓄勢待發。
早在悉尼時,崔斯汀就說澳洲站的最後一場黃金海岸結束後,他要喝得酩酊大醉去沖浪!那當然是不安全的!崔斯汀的助手會攔住他這個瘋子老板。
朋羊在
化妝間簡單卸了妝,換了寬松的T恤裙,崔斯汀一直在門外砸門讓她趕緊出去。
當朋羊打開門,崔斯汀就在正門口,他一手摟着一個跟他年紀相仿的男孩兒,一手摟着一個跟他年紀相仿的女孩兒,那兩人都長得漂亮且打扮時尚。
“梅、路易,我小時候的兩個好朋友,他們都是你的歌迷,Lil Goat……”
梅和路易激動地跟朋羊打招呼,二人都是澳洲口音。
朋羊一邊跟他們說話一邊瞥到崔斯汀身後,琳達在沖她招手。“沒問題,梅,一會兒我告訴你崔斯汀……”朋羊說着話,那邊琳達還在招手,似乎是有緊要的事情。她于是朝三個小孩兒笑了笑,“抱歉,我先過去一下。”
崔斯汀在朋羊身後喊道:“Lil Goat,快點。”
朋羊沒回頭,徑直走到琳達面前。
琳達笑着看着老板,但她的笑容有一點古怪。
“怎麽了?”朋羊笑着問,聲音裏有催促琳達別賣關子的意思。
琳達的猶豫沒有持續,“有一個人想見你。很特別的一個人。”
朋羊本來可以問是誰,再決定見不見。但這個讓人興奮不已的夜晚,她選擇了一點無聊的懸念,她選擇了相信琳達。她只是點頭。
琳達帶路,她們往走廊的一頭走,來來往往都是朋羊自己團隊的人,也有崔斯汀團隊的。朋羊的保镖特倫特跟在她們後面。
快走到拐角時,琳達回了回頭,她看到崔斯汀一邊跟他朋友們說着話一邊也還在看着她們。
朋羊再走一步,看到了那個人。
從演唱會上下來,朋羊才真切感受到了今晚黃金海岸的溫度。
今晚實際并不熱,可能在二十度上下。
她眼前那個人,穿了一件淺灰色的長袖帽衫,下身是複古做舊的淺藍牛仔褲。他還是那麽短的頭發,沒戴眼鏡,沒戴帽子。看着很清爽幹淨,沒有年齡限制的打扮,但仔細看,能看出他的不一樣。他英俊、成熟、健壯,還有一點神秘莫測與高高在上。
喻子延也看着朋羊。
她在演唱會上戴了好幾副假發,她真實的頭發烏黑烏黑的,長度只到肩頭。發根的汗似乎還沒完全幹透。她穿着有點短的黑白豎條紋T恤裙和不算太誇張的黑色高跟涼鞋。她跟舞臺上的
那個女人似乎很不一樣,又如出一轍。
讓人印象深刻,是與生俱來的,跟後來好萊塢的包裝其實也沒什麽太大關系。
“好久不見。”朋羊看着喻子延的眼睛笑了出來。她沒有假設會是誰,她也不可能想到是他。
“四年。”喻子延點頭,露出淡淡的笑。兩人都說的中文。他目光随後往朋羊身後瞥了瞥。
崔斯汀不知什麽時候走了過來。他皺着眉打量着喻子延。
朋羊回頭的時候,崔斯汀也問了出來。
“他是你爸爸嗎?”
朋羊和喻子延對視一眼,朋羊來不及笑出來,喻子延倒是沒什麽特別的反應,嘴角可能微微彎了彎。
崔斯汀又嘀咕道,“好像是太年輕了。叔叔?表兄堂兄?”崔斯汀知道朋羊是家中唯一的孩子,所有人都知道。他又覺得喻子延看着有點眼熟,但他不認為他見過這個亞裔男人。
“崔斯汀——”朋羊提醒道。
“抱歉,我只是有點擔心你。”崔斯汀舉了舉手,他謹慎看了看喻子延,又去看朋羊,“我先過去了。你可以把——”他等待了幾秒,看朋羊沒有介紹的意思,才繼續道,“——不管他是誰——帶去派對。”
朋羊沒說話,只是給了崔斯汀一個眼神。
崔斯汀聳聳肩,後退兩步撇着嘴說:“我明白。”
琳達看了一眼特倫特,兩人一起退了幾步,給了朋羊和喻子延一個私人空間。
“爸爸?”喻子延重複了這個說法。他不像是生氣或者介意。他更像是覺得有趣。
“他不都說了麽,你當我爸爸太年輕了。”朋羊好笑道,也算“安慰”他。
喻子延看向朋羊的眼眸,她也看着他的。
一種很溫暖的情愫在流動着,又稍微有點複雜。
“你看了演唱會?”她率先問。
他微微點頭。
“第一次?”
“不是。”
朋羊的眸子閃過一點驚訝,但其實她也沒有很驚訝。她繼續問:“來澳洲度假?”她想起來四年前他和……子翔比完賽應該就是來了澳大利亞。
喻子延沒回答這個問題,而是問她,“你有時間嗎?我們可以去我的牧場。”
朋羊只想了幾秒。“你開車了?”
他用眼神回答了她。
“我必須得
在我自己的派對上露個面,那之後我可以溜出來。”
“就像那年在O2?”
“對。”五年前的事情了。
“我去車裏等你。給我電話。”喻子延微笑道。
“沒問題。”朋羊爽快答應。
他們雖然四年沒見,但在WhatsApp上說過幾次話,大概平均一年一次。最近的一次約莫是半年前,他祝她農歷新年快樂,她也回了新年快樂。
朋羊走了幾步,回過頭,他還在看她。
“子延。”她沖他微微一笑,像喚一個很久沒見的老朋友,而這也是事實。“你可以先帶特倫特過去你的車嗎?那樣特倫特一會能直接領我去找你。他有他的工作,他需要确保我的安全,我也需要配合他。”
特倫特此時站在十米外,昂着頭看着四周的情況。他一般不與人有直接的目光交流。琳達在他身邊低頭查看手機。
喻子延望了一眼那個大塊頭,又看向朋羊,輕笑着問,“怕我綁架你?”
“是的,怕極了。”
喻子延再次看向特倫特,像是經過深思熟慮做出了決定。“好。看起來我撂不倒他。”
“他可以一手把你拎起來扔很遠。”朋羊嘲笑男人。
喻子延還是那樣,講笑話自己不太笑的。朋羊想着,他們從來都不能算多熟悉,也談不上有多深入的了解,但總是有種默契在。幾年不見,不尴尬,不生疏。他此刻的目光很溫柔,帶着一點裝模作樣的無奈。
朋羊跟特倫特簡單交代了情況,特倫特走向喻子延。
朋羊又想起什麽來,問喻子延,“牧場?”
喻子延只有眉梢動了動。
“這是什麽酒店的名字嗎?還是你真的在這有個牧場?”朋羊倒是知道昆士蘭州畜牧業發達,這人沒準是說真的。
“去了不就知道了。”
“啊。神秘。那麽,一會兒見。”朋羊朝喻子延一笑。
喻子延也微笑,又跟琳達點了個頭。
琳達伸了伸手,口型是別客氣。
朋羊轉回頭往前走時發現琳達正盯着自己看。
琳達含笑道:“老朋友。”
“是啊,老朋友。”朋羊輕輕嘆着,又問,“他怎麽找到你的?”
“喻先生應該跟我們在澳洲的合作方認識,他的那個VIP票可以去after party。我認出了他。”琳
達稍作停頓,“這真的是個好主意?”
“如果你擔心,為什麽還帶他來見我?你有能力把任何人轟走。”
“說不過你。……一會你溜了,崔斯汀找你怎麽辦?”
朋羊不答話,只是歪頭看琳達。
琳達明白這個眼神,于是道:“我盡力。”
車裏沒開空調,夜晚海風從車窗縫隙裏鑽進來,吹亂了朋羊的發。她身上套了件男版的黑色運動拉鏈外套。她不知道是誰的,可能是崔斯汀的,也可能是樂隊裏哪個家夥的。套在她身上像男朋友風,除了好看,她穿着也舒服。這是琳達在朋羊溜出派對以後跑出來塞給她的,她此刻坐在車裏,慶幸自己沒有嫌琳達多此一舉。
“你上車後就一直在笑。”喻子延忽然說話了。或者說,她今晚一直在笑。而她上車後,他們還沒交談過。但不說話也沒有誰覺得不自在。像很久以前他們共乘一臺電梯那樣。
朋羊轉臉看喻子延,還是笑,不作聲。
“如果我真的是綁匪,你的斯德哥爾摩來得有點快。”喻子延說這話時也帶有笑意的。
朋羊撥了撥頭發,深呼吸了一口氣說,“首先,作為一名綁匪,你有一輛合适的車。這是我為什麽笑。”
“合适嗎?我很懷疑。”喻子延沉吟一聲,語調充滿調侃。
這輛Maloo VXR8的确适合裝載作案工具和人質,但它無論是外觀還是顏色都有點太拉風了。一輛奔馳在午夜黃金海岸的紅色暴力皮卡,大概會很讓人印象深刻。朋羊跟特倫特一起過去第一眼看到時,直接笑出了聲。
“至少比超跑合适。”朋羊随口說。
“你認為我今晚開的應該是一輛超跑?”喻子延側了側臉。
“我沒有假設什麽,可能我潛意識裏是那麽想的,不過也不算太意外,至少這輛紅色寶貝看上去很生猛……”
喻子延嘴角稍彎。“坐好。”他說。
朋羊聽到這兩個字,心裏一咯噔。
所幸一路幾乎無人無車,所幸這沒有持續太久。這畢竟不是專業賽道。
“你明天會收到罰單的!”綁匪司機回到正常車速以後,朋羊朝他吼道。
“謝謝你的關心。”
“所以這他媽其實就是一輛超跑?”加速能力太強了。它絕對
不是看上去生猛,它就是很生猛。
“嗯-哼。”喻子延頗有點得意,“VXR8的馬力本來就很可觀,我做了私改,他現在基本跟蘭博一個級別。”
“你們都是神經病!”朋羊脫口而出,大聲罵道。
“我們?”喻子延笑着反問。
朋羊沒說話。
“崔斯汀是你男朋友?”喻子延沒有深究,問了別的。
如果按照《US Weekly》的說法,崔斯汀和朋羊這兩個人可能曾經或者現在也可能以後是戀人的關系。
喻子延當然不可能看娛樂八卦雜志,但消息傳遍社交網絡,人們可能都這麽想。
“不是。”
“他剛才看上去可不是這麽想的。”
“我管不了他怎麽想,我知道我是怎麽想的。”
喻子延看了副駕一眼,她看着心情依然不錯,但她看着有點累。
“睡一會?還有些路程。”
“好。”朋羊覺得自己能睡着。
她果真睡着了。
那是西倫敦的傍晚,五月的中旬,最後的陽光,熾烈地照在斯坦福橋球場不算高聳的棚頂。
那個男人很緊很緊地抱住她的腰,他在她耳畔說了句話。
【Moons,我可能弄丢了你送我的金鏈子。】
一個不斷循環的夢境。
夢境裏有他身上的香槟香氣,有他嘴唇碰到她側臉皮膚的溫度,還有他聲音沙啞的質感。
朋羊猛地驚醒,她出了一身汗,發根濕透了。
她又夢到了他,夢到了那一刻。
已經過去三年多,像發生在昨日,更像是一萬年前的故事。
C105
“在不算漫長的足球歷史上,或許從來沒有一個足球運動員像喻子翔一樣,一邊在足球場上創造着傳奇,一邊在足球場外制造着傳說。他極度出衆的外形和他在全世界範圍內廣闊的知名度,讓他一度被稱為亞洲貝克漢姆。但他既不來自亞洲,也不以圓月彎刀著名。而他在社交媒體上的粉絲數和影響力早已超越了他的那位英格蘭前輩。”
“他算不上寵兒,在英格蘭國家隊裏顯然有比他更受矚目的明星;他更算不上棄兒,無論是離開西倫敦還是回到西倫敦,都是他的自我選擇。他二十歲的時候是英格蘭八卦報紙鐘愛的壞小子,花花公子的名號一帶就是多年,至今仍然跟随他;他三
十歲的時候結束了一段曠世戀情,在那之前,也許所有人都以為他會和那個跟他同樣傳奇的女人走入婚姻的殿堂……”
當播音腔的普通話畫外音響起的時候,背景音樂也跟着響起了,節目制作組用了幾年前那首爆紅全球的《A Summer Night in London》。不過,他們用的不是原曲,而是朋羊錄過的一段不插電版。這個版本沒有那麽多的燥烈,多了許多抒情。
女聲低低吟唱,宛如在耳側。
喻子翔正昂頭看着電視畫面上,播放着自己的影像。他的表情有點嚴肅,很難判斷他是否完全聽懂了剛才那段話。
而他看上去,若有所思。
何靖岚側着臉看着這個男人。
她想起很久以前,她在洛杉矶的慈善酒會上第一次見到他。他站在陽臺上,拿着一杯香槟,也是昂頭在看什麽。
她主動走過去問他在看什麽,他沒有扭頭看她,只是用拿着香槟的那只手,指着天空盡處說,“那只烏鴉飛得很高。”
那時候何靖岚覺得喻子翔一點也不像新聞或者電視上“塑造”的整天嘻嘻哈哈的花花公子,他更像是一個有點惆悵的藝術家。
所有人都很熟悉嬉皮笑臉的喻子翔,而這幾年大家也逐漸熟悉了鐵血藍軍隊長硬漢喻子翔。但在他加盟切爾西,戴上隊長袖标之前,至少對于公衆而言,鮮有人知道他嚴肅起來究竟是什麽模樣。
何靖岚此時此刻的感受跟第一次見這個男人沒有什麽兩樣。她永遠不知道他在想什麽。
她仍然看着他。
喻子翔比七年前,二十六歲的時候要稍微瘦一點。她聽說他為了維持高水平的競技狀态,這兩年,每年都會适當減去0.5-1kg體重。
他今天來做節目,穿得是正裝。在這方面,節目組肯定會跟他的團隊提前溝通,提要求基本上是不可能的,也沒有必要。喻子翔不可能不知道在什麽樣的場合穿什麽樣的衣服。實際上他就算穿完全休閑的或就是很時尚很嘻哈的也沒有人認為不妥當。
他選擇穿得卻是裁剪精致的深藍西褲和白襯衫。極度熨帖的白襯衫開着領口,黑色系帶皮鞋锃亮。他身材很好,足球運動員身材總是很好的。事實上,正裝可以把這一點體現的淋漓盡致,從發達的斜方肌到
有力的翹臀。
他不像三十三歲,但其實這一切跟他的年齡也沒什麽關系。
何靖岚方才聽到幾個很年輕的小姑娘,有這裏的實習編導、也有她團隊的成員,偷偷議論他,說他像霸道總裁。
喻子翔不像霸道總裁,只是何靖岚描述不來他像什麽。
“你再看我,我會以為你對我……”喻子翔轉頭跟何靖岚說了句話。
像是調情。但何靖岚知道他不是。因為他的語調不像。她記得他調情的語調是什麽樣。
何靖岚沖他笑,問他,“你都聽懂了嗎?”
喻子翔搖搖頭,說的卻是:“差不多。”
也不知道哪個是真的。何靖岚想。“你同意他說的嗎?”
“哪一句?”喻子翔有點狡猾地問。
哪一句呢?何靖岚說不好。
亞洲貝克漢姆?
壞小子?
花花公子?
差點跟那個女人結婚?
噢,他們稱喻子翔和朋羊的那段戀情是曠世戀情。也許真的是吧,那時候,這兩個人在一起,每一周,世界各地的娛樂、體育頭條都是他們。他們被英國人戲稱為“headline lover”(頭條情人),被中國人戲稱為“金鏈子CP”。他在社交媒體上只對她說過愛,她也一樣。
以至于何靖岚自己和喻子翔的那段,幾乎被人們徹底遺忘。
公衆總是健忘的。明星生活也不過是點茶餘飯後的談資罷了,誰都有自己的人生要過。
何靖岚開了個玩笑,“人們還說你和我差點結婚。除了我和她,最近好像又增加了一個。”
喻子翔只是沖何靖岚笑了一下,之後重新昂頭看電視。
何靖岚也看向電視。
電視上的影像變得舊陳了一些,畫質也差了一些。
背景音樂換成了綠洲的“Don’t Look Back in Anger”。
“但這些對于真正愛他的人們,都不重要。他是傳奇,他被人們銘記,将來還會被歷史銘記,一定是因為他在球場上做到的事,一定是因為他與他摯愛的球隊一起贏得的榮譽。1996年6月7日,喻子翔出身于西倫敦的一個中産階級高級知識分子家庭……”
喻子翔看着畫面上追着足球跑的三歲的自己,一瞬間笑了出來。他都很久沒看過這個了,他不知道節目組是哪裏找來的影像資料。
接着是,七歲、十一歲、
十六歲、十九歲……
陳女士是不是又把他賣了?!
“這個是紀錄片嗎?”喻子翔問道。他看到電視畫面的下方寫着節目的名字:《超級巨星-人生贏家喻子翔》。
“有點像。”何靖岚回答。
“好像我退役了。可是我還沒有退役。”喻子翔自言自語着,他一頓,有點頑皮地說,“也像是我死了。我又沒死。”
何靖岚瞬間笑了出來。
喻子翔也笑。“無意冒犯,我知道做這些的人很愛我。”
事實上關于喻子翔的紀錄片很多。皇馬、QPR和切爾西官方都做過簡短的,Netflix做過極度商業化的,BBC和天空體育做過某一個賽季、某一個時間段發生的。但像這種從出生開始、傳記形式的,喻子翔是第一次見到。
“我聽說他們做這個花費了很多功夫,收集影像資料應該只是其中最容易的部分,他們派了一整個團隊去倫敦待了半年,節目時長據說是這個節目歷史上最長的……而且,他們還沒做完,可能會在你退役後完成。”何靖岚把她知道的都說給喻子翔聽。
“謝謝。我也知道一些,他們在斯坦福橋跟拍了半個賽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