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21)

來,外面可能已經出現了翻天覆地的變化。”

“他們把你們關在實驗室裏面?”檀羨皺眉。

“雖然我們離開的方式有很多,但所有的器械和研究資料都在裏面,我們不可能放棄這麽多年的努力。”梁蟄那緊閉的眼裏緩緩淌出淚來。

“廠區的人是什麽時候去找你們的?”檀羨依舊在調試着頻道。

中控的屏幕上,海藍色的界面上一個個頻道在跳動着,但無一例外,從喇叭裏傳出來全是電流噪音。

檀羨隐隐覺得不對勁,她所調試的頻道根本沒有問題,數字和記憶中的一模一樣,可雪花電流聲卻異常刺耳。

“就在軍方的人撤退之後,我們嘗試聯系安全站,但沒有提到回應,駐守安全站的人似乎也已經撤退了。”梁蟄用手背擦了一下臉,接着又說:“我們起初還沒有防備的意識,直到那些人找過來,用人命做威脅,我們不得不把所提煉的信息素交了出去。”

他的嗓音本就幹啞得厲害,一時間又說了太多的話,忍不住幹咳了起來。

喉嚨裏像是有刮板在摩擦着,說出口的聲音沙啞無比。

梁蟄猛咳了幾聲,使勁地吞咽着,說道:“那時實驗室裏的部分人員已經出現了異化的症狀,只是異化和正常異變的表現非常相像,一時間很難區別開來,在那些人走了之後,實驗室裏也發生了小範圍的異化爆發。”

“廠區那些人,他們只來過一次嗎。”檀羨彎着腰,繼續調試着頻道,可喇叭裏傳出來的噪音卻越發的尖銳刺耳。

小實面無表情地捂住了耳朵,她緩緩張開嘴,竟開始模仿起喇叭傳出來的電流音。

檀羨索性把收音功能關閉了,她實在不想聽這異化人一路啞着嗓子滋滋滋的聲音。

梁蟄搖頭:“在他們拿走了信息素之後,我們關閉了實驗室的所有的門。後來他們又來了一次,有人提議打開門讓他們進來,在他們來了之後,我們啓動了螺旋槳。”

他哽咽了一下,“将他們和我們異化的同伴一起,卷了進去。”

檀羨怔住了,她眼前仍能浮現出那螺旋槳的樣子,也能想象到數人被卷入其中的血腥殘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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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們沒有辦法。”梁蟄無力地靠着,整個人虛弱得像是要化成水一樣。

越知水站在車頭前,将身上的槍和刀放在了車前蓋上,仔細檢查着槍械的狀态。

在檢查完後,她把東西又收了起來,朝周緒等人的方向走了過去。

周緒一言不發地站着,似乎還沒有緩過來。

越知水敲了敲車窗,車窗降下之後,裏邊露出了鄭希蒼白的臉。

“還撐得住嗎。”她問道。

鄭希點了一下頭,平靜回答:“沒問題。”

越知水微微颔首,回頭喊道:“再歇一會就走了。”

十分鐘過後,車輛朝山底下駛去,進入了一個連異化人都少之又少的村莊。

放養的牛羊和雞都半死不活的,莊稼已經完全幹旱了,井裏面也打不出水來。

車停在村子裏,鄭希、梁蟄和小實留在了車上,這三個裏面,一個傷得動不了,一個餓得動不了,還有一個壓根沒怎麽學會走路。

檀羨抱着槍朝廢棄的小商店走去,那商店的門沒有關緊,打開了一條細小的縫隙。

她隐隐聽見點嘎吱嘎吱的聲音,像是竹藤搖椅在搖動的聲音。

在走近之後,那聲音依舊沒有停。

檀羨心中警鈴大作,難不成這村子裏還有活着的正常人?

她猛的踹開了門,只見一個長了腮,臉上滿是黑色鱗片的異化人正蹲在地上,在啃一個已經看不見面容的頭顱。

那異化人呆滞了一下,在擡頭時手裏血淋淋的腦袋咚一聲掉在了地上。

檀羨開了槍,子彈飛快地從槍管裏瀉出,在異化人的頭頂上打出了數個血孔。

那異化人連還手的機會也沒有,後仰着倒在了地上。

她放下了手,從小商店狹窄的門擠了進去,兩邊堆高的箱子遮擋住了她的視線。

裏邊靜悄悄一片,充斥着一股黴味,空氣中的塵埃在光裏漂浮着。

數個貨架隔得非常近,架子上的東西還有不少,或許是因為這村子比較小的緣故,與外界的消息并不互通,連囤貨的人也少之又少。

她擠進貨架間的走道裏,随手拿了個籃子,将看得上眼的食物一股腦地裝進去。

士力架、夾心餅幹、奶糖、牛奶和礦泉水。

剛要走的時候,忽然看見了一罐巧克力豆,就唯一一罐,孤零零地擺在角落裏。

她忍不住拿了起來,卻沒往籃子裏放,而是揣到了褲子的口袋裏。

原本就不怎麽寬松的褲子頓時鼓起來一塊,明顯藏了東西。

走出商店的時候,她揚聲喊道:“快來這邊搬東西。”

越知水聞聲走了過去,只見檀羨拎着一個裝滿了東西的籃子站在小商店門口,活像是叫賣商品的村花。

只是檀羨漂亮是漂亮,可臉上沒有半點叫賣該有的熱情,反倒還警惕得不得了。

她的五指緊緊抓着塑料籃子,往旁偏了一步,将進商店的門讓了出來。

越知水看了一眼她鼓起來的口袋,問道:“藏了什麽?”

檀羨沒說話,冷着臉努了努嘴,示意她趕緊進去。

越知水垂頭又看向她臂彎間挽着的籃子,微微揚眉。

“給孩子的。”檀羨面不改色地說,努力劃清和零食之間的界限。

“哦。”越知水半信半疑地應了一聲。

檀羨下颌一擡,無聲地催促着。

越知水進了商店,只見壘高的數個箱子除了泡面、面包就是牛奶和水,她驚愕地看着,嘗試搬起腳邊一個箱子。

沉甸甸的。

在用刀劃開封箱的膠帶之後,裏面整齊排列的面包這才見了光。

她驚愕地喊起周緒和阿石的名字,幾個人一齊把商店裏的箱子往車的後尾箱搬。

梁蟄這才吃上了東西,他慢慢咀嚼着來之不易的食物,顫着手擰了許久也擰不開瓶蓋。

坐在邊上的小實模仿着他的動作,輕而易舉就将瓶蓋擰開了。

梁蟄愣了一下,伸手将她手裏的礦泉水接了過來,一邊道:“謝謝。”

小實面無表情地重複:“謝謝。”

夜裏,氣溫驟降,所有人擠在了一座平房裏,周緒和阿石在所謂的客廳裏躺着,而其餘人則在裏屋。

周緒在外邊唱着hiphop,阿石的鼓掌聲響亮得像是要沖破屋頂一樣。

在唱完之後,周緒忽然又難過起來了,“越姐,能聯系上小貝他們了嗎。”

越知水在裏屋坐着,但并不妨礙她聽到周緒的聲音,她看着沒什麽反應的手環,搖頭說:“不能。”

周緒嘆了一聲,沮喪地抓了抓腦袋。

鄭希還算樂觀,沉聲說:“睡吧,睡醒也許就能聯系上了。”

檀羨困得不得了,躺下的時候忽然被口袋裏藏着東西給磕到了,她這才想起那一罐巧克力豆。

她緩緩将巧克力豆拿了出來,罐子裏的豆子撞在一起嘩地響了一下。

在拆開封條後,她捏起一顆放進了嘴裏,但沒敢嚼出聲,畢竟越知水離她太近了。

她正想吃第二顆的時候,遠處忽然響起了窸窸窣窣的聲音。

越知水的聲音冷不丁響起,“在偷吃什麽。”

檀羨沒說話,警惕地朝越知水的方向睨了過去。

“藏得這麽嚴實,還怕我從你嘴裏搶吃的不成?”越知水帶着困意的聲音顯得有些含糊不清。

檀羨愣了一下,這話怎麽聽着這麽怪,她壓低了聲音說:“你倒是來搶啊。”

“說什麽給孩子的,那個孩子怕就是你吧。”越知水飽含困意的嗓音沙沙的,停頓了一下又說:“不分我嗎,當作是封口費,我保準不說出去。”

“不分,我得給孩子留點。”檀羨合上了巧克力豆的蓋子,從木板床上爬了起來。

“去哪呢。”越知水的眼眸在黑暗中微微瑩着獸類的光,像是在虎視眈眈地盯着獵物一般。

“刷牙。”檀羨睨着她說。

越知水愣了一下,“大晚上非得偷吃,還非得去刷牙?”

外邊躺着的周緒還沒睡着,迷迷糊糊地問了一句,“什麽嘴,什麽偷吃,誰吃誰嘴?”

作者有話要說:=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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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44 章

檀羨捧着巧克力豆的罐子從周緒的旁邊路過, 狀似無意地踢了沙發腿一腳。

周緒登時清醒了,他坐起來摸了摸頭,看着檀羨不緊不慢地走過, 疑惑道:“學姐這麽晚去哪啊。”

“刷牙。”檀羨連聲音都帶着寒意。

有那麽一瞬間, 周緒覺得在他身邊經過的不是他學姐,而是越姐。

小村莊遠在城區之外,在崇山峻嶺之間,仿佛是個寂靜的世外桃源。

可惜即使是遠離城區也沒能幸免于難,異變的發生太過随機,只要是在這片土地之上,誰都有可能獲得命運的嘉獎, 也有可能永遠陷入黑暗之中,成為一個沒有理智的異化人,不能蘇醒。

檀羨又把巧克力豆塞進了口袋裏, 把她白天囤在車上的牙刷找了出來。

杯子和牙膏都是嶄新的, 拆開沾滿了灰的外包裝之後,裏面幹淨得不得了。

她坐在車上擠了牙膏, 細細地嗅了一下, 除了牙膏味以外, 她連丁點橙花的香氣也聞不到。

雖然知道信息素的濃淡程度和本人情緒有關,但是她現在還是弄不清楚,究竟要怎麽樣的情緒才會讓信息素發散出來。

這對于她對信息素的控制來說,至關重要。

這村莊太過偏僻的, 即便是屍潮來襲, 也不一定影響得到這裏。翻山越嶺的,即使異化人再感受不到疲憊,腿也該走斷了。

檀羨仔細回憶着梁蟄說過的話, 忽然猜到了屍潮來襲的原因。

如果異化人真的能被信息素吸引的話,城市無疑是信息素濃度最高的地方,城市裏或多或少會躲着些逃命的人。

如果他們的異變程度不低,那信息素就成為了異化人們前行的路标。

車窗忽然“篤、篤”地響了兩下。

檀羨轉過頭,只見越知水站在車門外,一副疲倦的樣子。

那數日裏一直保持着高度警惕的人,如今一副慵懶疲乏的模樣,唯獨神情還是冷冷淡淡的。

檀羨降下車窗,咬着牙刷将礦泉水瓶的瓶蓋打開了。

“邊刷牙邊喝水?”越知水的眉沒再緊皺着,身上的鋒芒猝然退去,柔和得就像冰冷的月光。

檀羨索性打開了車門,提着礦泉水往邊上走,在把嘴裏的牙刷拿出來之後,含了一口礦泉水開始漱口。

等到她彎着腰把嘴裏那混着牙膏泡沫的水吐出來的時候,越知水才不緊不慢開口:“你知道你這種行為叫什麽嗎。”

檀羨睨了她一眼,在漱幹淨之後,才說:“車上還好四箱水,你也可以刷牙。”

越知水沉默了下來,隐隐覺得這行為出現在檀羨的身上,竟然合理得不得了。

在逃命時還這麽講究的人,也許也只有站在她面前的這一個。

越知水打量着檀羨的面色,忽然道:“前幾天,你似乎困得站着都能睡着。”

檀羨愣了一下,點點頭:“确實。”

“現在不困了?”越知水問道。

檀羨轉身往車上走,她這才感到有些意外,這麽大半夜的她竟然還能保持清醒,實在難得。

在把牙具放好之後,她困惑地說:“你這麽一說,我才發覺我似乎沒那麽困了。”

越知水淡然說:“也許是異變的症狀過去了。”

檀羨轉動着手腕,試了試自己的筋骨,皺眉說:“可我不覺得有哪裏發生了變化。”

越知水沉默了好一會,就站在車門邊上沉思着。

或許真的是獸形的緣故,她總是能在無形中給周邊的人一種窒息的壓迫感。

檀羨坐在車裏,朝她睨了過去。

月光下,越知水眼下的紅痣顯得有些模糊不清。

她周身氣質冰冷,卻不讓人覺得有疏遠的距離感,反倒給人一種不容侵犯的冷豔。

那面容豔是真的豔,只是太冷了些。

檀羨心跳加快,不知道是不是受到了對方信息素的影響,心神馳蕩了起來,整個人也有些昏昏沉沉,但內心的渴求卻越來越強烈——

想抓住點什麽。

抓在手裏,就不會松開。

越知水眼眸微擡,本該是漆黑的眼眸竟泛着些許異樣的藍光。

那眼睛的光彩和她獸形時的極其相像,冷酷到會讓人不由自主地臣服。

但檀羨不想示弱、也不想臣服。

對于越知水的獸形所帶來的幹擾,她所受到的影響似乎比其他人的要小,并且要小上許多。

檀羨的神志在一瞬間幾乎陷入了一種渾噩的境地,心想,難不成是契合度的原因?

在她走神的那一瞬,橙花的香味頓時如炸開的煙/霧/彈一樣,猝然間迷亂越知水的雙眼。

明明檀羨坐在車裏,可周身卻像是籠着月光一般,白得就像是能發光。

越知水把手搭在了車身的金屬材質上,緩緩傾身往前,越發濃郁的花香另她不由自主地想去采撷面前和月亮一樣白的人。

屋裏忽然傳出小實的叫喊聲,明顯是受到了刺激,正扯着嗓子使勁地叫喊着。

尚還稚嫩的喉嚨發出的喊叫聲尖銳無比,令人聽着耳膜發疼。

咚一聲驟響,似乎是木板床被狠狠砸了一下。

檀羨和越知水同時回過神,面面相觑着,越知水倒是能保持着冷淡的神情,可檀羨卻猝然紅了臉。

她現在已經分不清越知水對她的吸引,到底單單是信息素在發生作用,還是她真的被對方的長相給迷惑了。

越知水退了回去,面色不改地說:“沒什麽,剛剛就想靠近你的耳邊說句話。”

“什麽話。”檀羨後仰了些許,把後腦勺往座椅後背上擠,她擡手撥了撥淩亂的頭發,用發絲遮住了發燙的耳朵。

“我們都是同甘共苦的關系了,有吃的分我一點也沒什麽。”越知水淡然說道。

檀羨繃緊了肩背,試圖将座椅上滾在一邊的罐子攬過來。

越知水放下了撘在車身的手,“我又不會嘲笑你長這麽大了還喜歡吃小孩的零食。”

檀羨微微眯起眼,就差沒龇牙咧嘴了,揚聲就說:“我替孩子拿的,我先替她嘗嘗味道。”

“還要替她嘗嘗味道?”越知水冰冷的臉上出現了一絲淡淡的笑意。

檀羨啧了一聲,裝作不以為意地開口:“貓和狗吃了巧克力會死,我怎麽知道異變成這兩個科的人到底還能不能吃巧克力。”

“哦。”越知水冷着臉意味深長地應了一聲。

檀羨緩緩挺直了腰背,想證明自己說話是有底氣的。

越知水微微挑眉,轉身往屋裏走,一邊說:“我去看看孩子。”

檀羨看着她走遠才松了一口氣,她細細品了品兩人剛才對話。

不品則已,一品渾身一震——

活像是她們真有孩子一樣。

在信息素的濃度消減後,小實又安靜了下來。

她面無表情地坐在床上,像是忽然石化了一樣,沒有躺下去,眼睛也沒閉上。

梁蟄正坐在遠處,撓着頭說:“躺下睡覺,像我這樣。”

說完,他在小實面前吃力地展示了仰卧起坐的動作。

小實神情呆滞地看着他,緩緩往下躺,在背部觸及到床面之後,又緩緩坐了起來。

雖然不太标準,但确實也是在做仰卧起坐。

梁蟄差點崩潰了,又心急如焚地說:“不是,你躺下去就不要起來了,你聽得懂我說的嗎。”

小實沒應聲,她低頭拉扯着身上那寬大的白大褂。

那白大褂在她的身上,像是大碼的拖地長裙 一樣。

門忽然被推開,越知水站在門邊往裏掃了一眼,她冷不丁開口:“不好意思,剛剛發生了點意外。”

梁蟄搖搖頭,“信息素确實不好控制,但你們得學習收斂一些,影響小實事小,如果引來了屍潮,那就麻煩了。”

“她受到的影響太大了。”越知水朝小實看了過去。

小實微微擡起眼,仿照着梁蟄的語調,老氣橫秋地說:“影響太大了。”

越知水沉默了,這先天異化人小孩還挺乖巧的,就是太能學人了,活像是學人精轉世,上輩子怕是只鹦鹉。

她朝小實身後看去,可那點短小的白尾巴卻被衣服遮住了,她想了想,這小姑娘的獸形也不是鹦鹉,怎麽就這麽能說呢。

“這深山老林的,屍潮應該來不了。”她淡然道。

梁蟄又搖了一下頭,“這你就想錯了,其實小實的感覺阈限比外界游走的異化人要高許多,所以只有在你們和她的距離十分近的時候,她才會受到明顯的影響。”

他嘆了一聲,朝窗外看去,“但外界游走的異化人,恐怕在數十公裏外就能感受到信息素,也許是上帝為他們關了一扇門,卻開了一扇窗的緣故。”

“數十公裏?”越知水皺起眉。

“這只是我随口說的一個數值,”梁蟄摸了摸頭,又猶豫着道:“我們當時被困在實驗室裏,沒有條件去做更多的實驗,數十公裏是我的保守估計,如果它們的阈限足夠低的話,或許近百公裏也會受到信息素的影響。”

越知水微微颔首,“所以屍潮的來臨根本不是随機的,可如果是這樣,為什麽屍潮大多在夜裏發生?”

梁蟄想了想,解釋道:“和動物一樣,異變後産生的信息素會受到溫度的影響,極端高溫和極端低溫都不利于信息素這種化學信號的傳遞和接收。”

他停頓了一下,又說:“但相較于白天的極端高溫來說,夜晚的溫度已經算是友好的了。”

越知水點點頭,朝小實望了過去,只見小姑娘還在扯着寬大的袖口,她想了想便轉過了身。

“你們不休息嗎。”梁蟄連忙問道。

“如果真如你所說的,那該有人守夜才行。”越知水淡聲說。

她擺了擺手,轉身往客廳走去,朝周緒躺着的沙發不輕不重地踹了一腳。

周緒頓時驚醒,一個鯉魚打挺就坐了起來。

“怎麽了,越姐?”他哆嗦了一下問道。

“別睡太沉。”越知水低聲說,“我守上半夜,一會下半夜你守,我先出去一趟,很快回來。”

周緒茫然地點頭,“越姐你去哪啊。”

“去找點東西。”越知水說道。

一旁鄭希睡得不大安穩,即便是閉着眼睛,嘴裏也時不時流瀉出疼痛的沉吟聲。

阿石倒是鼾聲大起,任沙發被怎麽踹,也吵不着他分毫。

在出了門後,越知水才發現車上坐着的人沒了。

車門緊關着,四周找不到檀羨的身影。

她心裏一急,差點就大喊檀羨的名字,可嘴巴已經張口,聲音已經抵至舌根的時候,她猛地頓時了。

檀羨遇事肯定會出聲的,她也不會無緣無故離開,更何況車都還在這呢,她走也走不到哪去。

越知水在車邊站了許久,心底那焦灼的火直燒到了她的眉梢上了,她實在是等不住,擡腿就往外走。

寂靜的村子裏,氣息奄奄的牛羊和雞鴨都已經睡了。

四處長滿了枯黃的雜草,脆弱的泥土房子緊挨着排成一列,牛車正在幹枯的樹根邊上靠着。

不少被拴在院子裏護院的動物已經被餓死了,腐臭的味道裹挾在夜晚凜冽的風裏,飄蕩到遠處。

在各種氣味裏,越知水隐隐聞到了那隐蔽的橙花香。

那香味就像是在給她指路一樣,她忽然明白異化人為什麽能大老遠聚集到城區裏找到幸存者了,那信息素的氣味果然能引路。

只是在情緒沒有波動的時候,檀羨身上散發的橙花香味很淡,淡到她得足夠細心,才能夠聞到到。

把小半個村子轉了一圈,越知水停在了白天那幾乎被他們搬空的小商店門前。

那緊關的商店門忽然被打開,嘎吱一聲打破了夜晚的寂靜。

越知水猝然擡手,手指已經落在了槍上。

一個纖細的身影緩緩從門裏走了出來,手裏還拿着一樣東西。

檀羨出門就看見越知水杵在遠處,眉目森冷得像是捕食的猛獸。她愣了一下,“你怎麽也出來了。”

越知水松了一口氣,“出來找你。”

她斜了一眼檀羨手裏拿着的東西,皺眉說:“大晚上還出來給孩子帶東西?”

檀羨僵着脖頸點了一下頭,把手裏那帶着塑料包裝的衣服丢了過去,“衣服。”

越知水接了個正着,這不正是她想出來找的麽。

檀羨扭頭盯了過去,看着越知水那微微上揚的嘴角,狐疑問道:“你笑什麽?”

越知水收斂了笑意,“沒什麽。”

她知道檀羨臉皮薄,聽不得契合度高之類的話。

可兩人的想法都撞一塊去了,契合度能不高麽。

越知水冷着臉,心裏美滋滋的。

在兩人把衣服帶回去之後,小實還坐在木板床上一動不動。

她聽見聲音就轉過了頭,眼裏猝然生出了一絲警惕的光。

檀羨緩緩倒吸了一口氣,試圖平複自己的心情,好讓散發出來的信息素更清淡些。

梁蟄已經睡着了,老舊的門被推開時吱呀猛響着,那聲音也沒能把他吵醒。

越知水把衣服拆了出來,朝小實的腿邊丢了過去。

小實低頭看了一眼,不為所動。

“換上。”檀羨壓低了聲音說,她停頓了一下,又懷疑道:“會穿衣服嗎?”

小實面無表情地模仿着她的語氣:“會穿衣服嗎?”

檀羨抿起了唇,她早該明白,這壓根就是個不能交流的傻子。

她沒給小孩子換過衣服,也不知道該怎麽照顧小孩,側頭就朝越知水睨了一眼。

越知水面色平靜道:“你擋一下。”

檀羨坐在了床上,把梁蟄擋在了身後,扯起了一旁卷成一團還散發着黴味的被子,打開雙臂用被子又遮了一下。

越知水捏起新衣服的一角,久久沒有動手。

“快點,我困了。”檀羨皺眉說。

越知水又猶豫了半分鐘,冷着臉動作毫不溫柔地給小實套上了勉強合身的新衣服。

粗糙的布料,花色也着實土氣,但還好小姑娘的模樣長得挺标致的,将整套衣服的檔次也提了上去。

小實也不知道什麽叫好看,什麽叫不好看,把垂在肚子前的布料一把扯了上來,拉到鼻邊聞着。

大片肚子露了出來,看得檀羨目瞪口呆。

“不能扯。”檀羨冷着臉把手裏的被子丢到了邊上,被子上的黴味還在她鼻邊漂浮着。

她把手擡至鼻邊聞了聞,沒聞到那古怪的黴臭味,這才松了一口氣。

小實學着她的動作聞了聞自己的手,臉上竟看不出丁點困意。

越知水退了幾步,商量一般道,“我給她換了衣服,你哄她睡覺?”

檀羨連話也不說,徑自走到角落了,躺在了靠窗的床上。

小實學着她躺了下來,可雙眼還是睜着的。

越知水實在看不過眼,不得不把手掌覆在了她的臉上,迫使她合上了眼睛。

場景十分古怪,像是在收屍了一樣,尤其是床上躺着的先天異化人還僵着身一動不動。

次日一早,周緒興奮地在外面喊叫着。

“越姐,越姐!”

越知水啞聲應道:“叫魂?”

“聯系上小貝了!”周緒又喊道。

檀羨原本睡得迷迷糊糊的,登時就醒了過來,随手撥弄了一下頭發往外走,問道:“他們在哪。”

周緒調試出了地圖,幽藍的光正投映在斑駁的牆面上。

牆上,一個紅點在快速移動着,象征着白小貝等人的位置。

越知水走了出來,微微擡眉,“出城區了。”

周緒颔首,“很快就到了,他們目前還在山上。”

越知水彎下腰,盯着地圖仔細地看了許久,擡起纖細的手指往地圖上一指,“走,我們到這個點和他們會合,周緒你跟他們說一聲。”

“行!”周緒應道。

幾人連忙上了車,梁蟄仍舊很虛弱,上車又睡着了。

檀羨打開車窗朝鄭希看了過去,只見鄭希的臉色依舊很差,但傷口似乎沒有往更嚴重的方式發展。

不過是上午七點,氣溫已經炎熱得近乎達到了焦石流金的地步。

出了村子之後,車又繼續往山上爬,在會合點處,兩輛車一前一後停下。

十分鐘後,遠處傳來了車輪在泥地上快速碾壓而過的聲音。

檀羨直起身往窗外看,只見山底下,兩輛車正沿着斜坡疾馳而上。

最前邊的車裏,白小貝正探頭往外看,她雀躍得半個身都快探出了車窗,裏邊的人正使勁地拽着她的胳膊。

兩輛車像是在互相追趕,很快便抵達山頂。

車裏的人一窩蜂全湧了出來,檀羨這才下了車。

她回頭看見梁蟄睜開了疲憊的眼,連忙說:“梁老師,您就在車上歇着。”

梁蟄點了點頭,又閉起了眼。

可檀羨沒想到的是,她叫住了梁蟄,卻沒叫住另一個。

在她開門的時候,小實模仿着她的動作,以十分娴熟的姿勢打開了車門下了車。

衆人紛紛朝小實看了過去,一個個在瞧見她身後的尾巴時,全都拔出了槍。

山頂的風狂嘯着,檀羨的頭發亂成了一團,她撥開了遮住眼睛的頭發,不得不擋在了小實面前。

白小貝本還在打量着周緒,在注意到餘光裏出現的陌生人時,猛地回過頭,震驚道:“越姐,你們怎麽還帶了個異化人!”

小實左右張望着,瘦弱的腿仍在打着顫。

興許是沒見過這麽多的人,她那從短褲的褲管裏探出來的尾巴晃了晃,似乎有些驚訝。

越知水沉默了好一會,沒等她開口,白小貝驚得快合不攏嘴了。

“這尾巴像貓啊。”白小貝遲疑地退了一步,目光在越知水和檀羨之間游離着。

檀羨額角一跳,意識到白小貝的腦子裏好像出現了什麽不太尋常的想法。

她連忙開口:“是我們從實驗室裏帶出來的,先天異化人,是第十號試驗品。”

這話一出,所有人都怔住了,對于先天異化人的概念,他們的想法只停留在産婦所生出的嬰兒上,只是那嬰兒生出來時渾身的骨骼已經和正常人類有所區別,身上帶着許多動物的特征。

可是遠處站着的那看着也就十二歲左右的小姑娘,除了尾巴以外,看模樣與常人并沒有太大的不同。

越知水打了個手勢,示意他們把槍放下。

衆人這才猶猶豫豫地放下了手,可仍警惕地盯着那面色平靜到近乎木讷的異化人。

小實張了張嘴,她剛學會說的話還不多,望着遠處的人忽然道:“命運的安排。”

白小貝一臉茫然,朝越知水看了過去,“越姐,她說什麽?”

越知水難得笑了一下,淡然說道:“沒什麽。”

檀羨卻猝然冷了臉,抱起胳膊一副戒備心極重的模樣。

白小貝更迷茫了,四處找着鄭希的身影,遲疑着問道:“希哥呢,怎麽沒看見希哥。”

她這話一出來,半數人都一臉空白。

遠處停靠的車緩緩降下了車窗,鄭希坐在車裏招了一下手,平靜地說道:“我在這。”

白小貝一眼就看見他胸膛上血紅的一片,驚得差點哭了出來。

檀羨環視了一圈,這群好不容易從城區裏逃出來的人也十分狼狽,身上多多少少都帶了點傷。

“你們和廠區的人打上了?”越知水問道。

白小貝點頭,“打了一會,我們上車逃遠之後才發現他們沒有追上來,他們似乎想進實驗室拿什麽東西,然後……”

檀羨微微皺眉,心陡然一震。

“然後實驗室爆炸了。”白小貝說。

作者有話要說:=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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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45 章

逃過爆炸的人心有餘悸地面面相觑着, 好不容易松懈下來的肩頸頓時又繃緊了。

在爆炸聲響起的那一刻,像是山崩地裂般,巨大的氣流朝周遭沖撞而去, 疾馳的車險些被熱流給掀了起來。

沖天的火光映在後視鏡裏, 明亮到近乎要灼傷人眼。

不光整座實驗室被夷為平地,就連千米之內的地方都受到了波及。

像是導/彈橫沖直撞而去般,炸開的火光剎那間便沖破了雲霄。

那猝不及防的爆炸讓所有人面色蒼白,僅僅是回想起那一幕也會冷汗直冒。

白小貝擡手按着胸膛,急急喘着氣說:“我們沒有回頭,但是後來那些進了實驗室的人,肯定沒了。”

檀羨光想象就能想到那個場面, 撲面而來的熱氣像是會把人燒成灰燼,就連已經幹枯的樹木也會被忽如其來的沖擊力連根拔起。

“你們出城區的時候有人攔着嗎。”越知水問道。

白小貝搖了一下頭:“那兩輛車裏大概有十個人,十個人全都進了實驗室, 鬧出來的動靜太大, 或許是爆炸吸引了廠區那些人的注意力,所以我們輕而易舉就出了城區。”

越知水微微颔首:“這樣也好。”

元醫生走了出來, 在看見鄭希的時候瞪直了雙眼, “這是什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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