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三人間形成了一個奇怪的氛圍圈，可李卓爾不甚在意地擦了擦汗，蹲下來接着整理貨物。于她而言，六年前的事情好像是一次考驗，過了之後也沒什麽可怨恨，故事裏的人本就該回歸自己的生活。
林乃眼底閃過一絲扭曲的光，看着昔日萬人追捧的女孩此時正蹲在地上理貨，心底産生一股得意的快感。她早就注意到了貨架邊多年沒見的“好朋友”，可這怎麽夠呢，這麽諷刺的一幕應該多一點觀衆才是。
“沒想到這麽多年過去了，會在這兒遇見，你在這兒打工嗎？”她假裝好意地半蹲着身子，手卻不輕地搭在李卓爾肩上。
“對。”李卓爾笑了笑。
“你……如果有什麽困難，記得告訴我，”林乃眼神充滿了憐憫，“不要再像之前那樣不告而別了。”
不告而別這四個字一個個往外蹦的時候，方不凡只覺得腳下一沉。
李卓爾拿起空紙箱，不着痕跡地擺脫林乃：“我有賺錢的能力，現在生活的也很好，暫時不需要什麽幫助，謝謝你。”
說完，她看也沒看站在後面一言不發的方不凡，轉身進了員工間。
拿着箱子抵着門，李卓爾才松了一口氣。雖然從感情上來說，自己從來沒有因為被拒絕而消沉，可是不知為什麽，還是挺不想看見方不凡的。
放完東西出去的時候，店裏只剩下了花花和香姐。
“剛那一對你認識？”花花顯然有些興奮，“一進來的時候我都呆了，特別是那個男的，又帥又有禮貌，結賬的時候和我說話也好溫柔。”
李卓爾有些不知道該怎麽回答，只是籠統的說一句是同學。
“是嗎，你們學校怎麽出來的顏值都這麽高。”花花撇撇嘴。
“好啦，”香姐不動聲色地岔開了話題，“馬上就要下班了，今天辛苦，給你們一人帶了塊蛋糕就放在冷櫃裏，走的時候記得拿。”
花花猛地撲向了香姐。
周雨凝還算是準時，李卓爾換了衣服出去的時候，她剛從外邊進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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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來等卓爾下班呀？”香姐見過她幾次，已經有印象。
“是啊，今天是宵夜時間。”
歡慶春分。
李卓爾看了眼滿臉興奮地周雨凝，拿了蛋糕就和香姐道了別。
晚上的時候外面的風還挺大，好在前面的人夠高，擋了不少。
“原來今天的活動就是在我家吃烤肉啊。”李卓爾上車前看了眼前面挂着的烤肉店的袋子。
周雨凝咂咂嘴：“畢竟時間不早了嘛，我們吃太晚回去也不安全，所以就去打包了一些生肉回去烤。”
說到這裏，李卓爾能明顯聽到她咽口水的聲音。
李卓爾租的小公寓在M大和便利店中間，路程很短，周雨凝開了沒兩分鐘，小電驢就停在了樓下。
“我去把鍋子洗一洗，你就坐在那等着就行。”李卓爾開門換了鞋，徑直朝廚房走去。
這地方周雨凝來了不知道多少次，但每次都會佩服李卓爾整理的能力。
肉擺上桌的時候，鍋子也已經洗好了。這鍋子是周雨凝在邊上的大賣場周年慶的時候中的一等獎，直接都沒拿回宿舍就給李卓爾送來了。
“來咯。”李卓爾将鍋子端了過來，剛松手就被周雨凝抓住了。
“你這手是不是燙傷了啊？”她對着上面的燈一看，這手上的紅痕和自己下廚時候燙傷的一樣。
“就是不小心拿東西的手燙了一下。”
周雨凝起身，從轉角拿了個冰袋出來給她：“趕緊敷一下，今天的烤肉任務就交給我。”
李卓爾乖乖坐下，拿着冰袋捂着手。
鍋子的溫度逐漸上來，第一片五花放上去的時候，呲啦一聲讓人聽了心情也愉悅起來。
“你今天是不是還碰到什麽事啦？”周雨凝邊說邊把肉翻了個面。
李卓爾愣了愣。
“總感覺你好像有點兒悶悶的，”她又補充了一句，“給，第一塊肉能治百病。”
“你哪來的花裏胡哨的話，”李卓爾笑了，“就你來店裏之前，碰見兩個我的高中同學。”
一下子周雨凝就明白了怎麽回事。
剛到M大的時候，宿舍的幾個人還不熟，大家幾乎都忙着和高中同學敘舊，之後李卓爾一個人坐在那看書，什麽聲響也沒有。
直到後來她送李卓爾去兼職，才知道原來這個女生身上背負着這麽多東西。
“這感覺我也說不上來，”李卓爾沾了點醬，“挺奇怪的。”
之前想方設法要見到的人，竟然也會淪落到避之不及的地步。
兩個人吃到深夜，周雨凝就在李卓爾家住下了。第二天一早，還在夢裏就被人連拉帶拽起了床吃了早飯。
等她清醒過來的時候已經在自習室了。
李卓爾坐在對面，核對着屏幕上的數據。去年幫學長畢業論文收集的沒用上，今年正好可以放進自己的選題。
“別發呆了，”李卓爾輕輕敲了敲桌面，“抓緊時間結尾。”
她今天要趕回天水橋拿點衣服，現在得時刻緊盯周雨凝的進度。
吃過中飯又回自習室做了兩小時監工，李卓爾這才背上書包和她揮手道別。晚上還要去店裏兼職，得抓緊時間。
倒了三班地鐵，總算是趁着天黑前到了家。鑰匙轉動的幾圈，門卻從裏面打開了。
“爸，今天沒去廠裏？”
李錦關上門，搓了搓手說道：“今天單子少，準時下班。”
看着老爸布滿裂痕的雙手，李卓爾嘆了口氣，轉身從轉角的壁櫥上拿出藥膏。
“不礙事，爸爸不疼。”李錦擺擺手。
她像是沒聽到，認認真真地上完了藥，剛起身，老媽也回來了。
“怎麽今天沒和爸爸一起回來？”李卓爾邊扭緊蓋子邊問。
“給你顧阿姨送了點自己做的雞爪。”老媽笑着換了鞋，李錦上前接過她手裏的紙袋。
之前高考的恩情二人總也不能忘，每每做點什麽都會給顧秀芳送去，她也時不時帶點李卓爾喜歡的菜。
“吃了飯再走吧？”胡敏圍上圍裙，看着女兒。
盤算了一下時間，吃完飯直接趕去店裏正好。李卓爾點了點頭，回到自己房間收拾起了衣服。
這房子不足六十平，她的房間更是狹小緊湊，一扇櫥門被櫃子頂住，只能開一半，她費了好大勁才把衣服從裏面拿出來。
客廳的香味一陣陣飄來，李卓爾将衣服塞進袋子裏，哼着歌坐到了餐桌旁。
學校離家跨越了大半個城區，當初貪圖方便在外面租了個房子，眼下卻有點後悔。
掐着時間吃了頓飯，又帶着老媽特意給她準備的半成品小菜，李卓爾站在玄關揮揮手和爸媽再見。
“路上要注意安全。”李錦把她送到了樓下。
“知道啦，你快上去吧。”李卓爾揮了揮手，看着樓道的燈亮了又暗，這才快步走向地鐵站。
這時間段正好是晚高峰，站在車廂裏，哪哪都不好動彈，不湊巧，手機在這時候響了起來。
李卓爾繃緊了身子，挎着袋子的手小幅度動了動将手機從口袋裏拿了出來。
是花花打來的。
“卓爾，你今天能提前來嗎？”
聽着這語氣，估計是有什麽事。
“我差不多能提前一點。”
“行，我今天學校有事，晚班就你一個人。”地鐵信號不好，花花的聲音斷斷續續的。
“知道了，”她剛準備挂電話，那邊又傳來一句話，“今早那個帥哥又來了，聽香姐說買了好多吃的。”
李卓爾沉默了一會，吸了吸鼻子：“我信號不好，下次再說吧。”
花花回了句好，挂了電話。
那段被她努力掩蓋的記憶就這樣又浮了上來，像是觸底反彈，竟久久揮之不去，随着列車轟隆轟隆的聲響，在腦海中擴散。
當年手機被搶後的自己的賬號就因為違規操作追溯不回，那個時候事事不順，李卓爾幹脆将號碼也換了新的。也不是因為逃避，而是沒有精力再去處理自己的事情了。
于她本人而言，實在是沒有因為家道中落而逃離過去的必要，她本就不是那樣的人，只是昨天的不期而遇才讓她猛然醒悟，原來已經過了這麽長時間了。
除了看到大學操場上打籃球的男生，她會想起有關方不凡的事，其餘的大部分時間不是學習就是兼職，與過去的聯系太少了。
就好像是一場夢境，醒來以後什麽也不記得，只留有感覺的夢境。
高三那一年的事，她以為只是青春裏普通又狗血的事，卻留下了永遠也抹不去的感覺。
這比記憶更深刻。
李卓爾機械地随着人群轉站換乘，身邊擠過無數來去匆匆的人，她忽然意識到，自己和方不凡就像是這樣的關系。
人生漫長，好似列車，那麽多節車廂，總有人和自己同乘一段，只是他到了自己的站點，下車了而已。
看到林乃拉着他時，李卓爾也說不上心裏是什麽感受，不是憤怒，不是難過，而是在遺憾和釋然之間達到一個微妙的平衡。
不知不覺到了店門口，李卓爾拍了拍臉頰，拖着箱子走進去。
“今天要回家？”香姐站在收銀臺後邊看她。
“沒，剛從家裏拿了點厚衣服過來，不是過兩天要寒潮了麽。”李卓爾答。
“今天花花有事，我回去睡會來接你的班。”香姐将身上的衣服脫了下來。
“好。”李卓爾說着進了員工間。
香姐交了班就往家趕，店裏一下就只留下李卓爾一個人。
夜色越來越深，客流也越來越少，将近一個小時才響起的一聲“叮咚”喚起了她疲憊的機體，李卓爾笑着說了一句歡迎光臨，正對上那雙熟悉的眼睛。
門外狂風大作。
作者有話要說： 感謝收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