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3章

方不凡朦朦胧胧轉醒,只覺得胳膊異常的酸。他使勁眯了眯眼,才發覺自己一整晚都是抱着李卓爾睡的。

懷裏的人此時呼吸均勻,額頭抵在他的脖間閉眼睡着。

以前上語文課的時候,穆老師講到“從此君王不早朝”時他還嗤之以鼻,現在好像有點明白是什麽意思了。

那個皇帝肯定也是像他一樣,長時間維持一個姿勢,肌肉勞損,下不來床。

他在李卓爾的眼尾輕輕地落下一個細密的吻,小心翼翼抽身。

客廳裏的蛤蜊正搖着尾巴站在喂糧機邊上,仿佛這樣做眼前的機子就會提前掉糧下來似的。洗漱完出來的方不凡無語地瞥了它一眼,套上狗繩領它出了門。

李卓爾租住的公寓旁邊有一家開了很久的早餐店,六點剛過就開門營業,老遠就聞見了油條的香味。

“老板,麻煩要兩個甜餅,兩根油條,兩杯豆漿。”

像是怕別人不知道,一句話裏帶了三個兩。

老板轉身拿來一個袋子,麻利地把剛出鍋的早餐遞了過去。透明的塑料袋上還冒着一股熱氣,剛出爐的。方不凡付完錢,道了聲謝,牽着狗又慢慢走回小區。

看着路上背着書包擦肩而過的小朋友,他突然有一種已為人夫的錯覺。

總體來講,這感覺還不賴。

一人一狗還沒進門,就聽見裏面傳來的放糧的聲音,方蛤蜊一個突進,差點沒讓另一頭的親哥摔個大跟頭。

“大哥,你能不能也憐惜一下我,看在我之前照顧你那麽多年的粉上,倒也不必這麽快至我于死地。”

這狗絕對是看人下菜,但凡牽着的是李卓爾,它連步子都邁不大。

背對着他的薩摩耶沒轉身,只留下一個冷酷的背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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貓兒似的進門的人将東西輕輕放在桌上,擡腳想去房間看看。還沒進門,就看見李卓爾拿着牙刷正盯着他。

“買了餅和油條,還熱着呢,你洗漱完了記得趕緊出來吃。”他理了理女生有些淩亂地頭發,轉身去廚房倒豆漿。

李卓爾換好衣服出來的時候,桌上已經擺好了兩人份的早餐。

“吃吧。”方不凡招手。

油條泡豆漿一直都是她吃不膩的搭配,李卓爾夾起半根油條,對半折起浸入奶白的碗裏。

“你剛才出去沒換衣服?”她放下筷子,指了指對面的人。

方不凡這才意識到,身上的衣服好像确實不怎麽合身,怪不得剛才一直覺得腳踝涼飕飕的,敢情自己穿的就是一條七分褲。

“你不會是被我爸喝傻了吧?”李卓爾看到他的表情只覺得好笑,這人最近怎麽一到她面前就變得呆呆的。

“不是。”他有些不好意思地撓撓頭,旋即就是一副欲言又止的樣子。

總不能說是因為昨天抱着李卓爾睡了一宿,有些得意忘形吧。

李卓爾看看他,沒說話,碗裏的油條已經泡軟,她餘光瞥到方不凡的手,正慢條斯理地攪着豆漿。

“豆漿泡過的油條可好吃了,”她用筷子将一小段軟爛的油條放在勺裏,舉到對面的人嘴邊,“你試試。”

他低眼看了一眼那粉色的勺,湊上前去嘗了嘗。

原本脆脆的感覺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種綿軟的口感。

“怎麽樣?”李卓爾問。

“挺好吃的,”他答,“不過我更喜歡吃脆一點的。”

“這樣啊,”她就着自己的勺子嘗了一口,又夾起面前沒泡過的油條嘗了嘗,“好像真的各有千秋。”

然而方不凡的早就聽不清她說的話了,視線只是呆呆地看着兩個人共用過的勺子。

明明都抱着人家親過好幾回了,但依舊不影響他在這個時候腦子發熱。

直到倆人坐上車準備回趟家換衣服時,方不凡的眼前依舊是那把粉色的勺子。

“你真沒事吧?”她問,“我爸昨天不會買到假酒了吧。”

看着李卓爾一本正經的樣子,方不凡噗嗤一聲笑了出來:“我就是嘗到了甜頭,有些飄飄然,可能…”他頓了頓,一臉戲谑,“可能再多嘗一點就脫敏了。”

李卓爾聞言,頗為無奈地在他的右臉飛快地親了一下。

“咱們出發。”得了便宜的人笑着發動了車子。

方不凡家和學校位于兩個方向,車子繞了個圈子到校門口的時候,周雨凝已經喝完了第二碗粥。

“不好意思啊,”李卓爾抱着電腦匆匆趕來,“你等很久了嗎?”

其實還沒到約定的點,只是她今天醒得早,索性提前一些到了食堂。

生活嘛,有的時候還是要營造一些勤奮的感覺騙騙自己。

“也沒有,”她擦了擦嘴,拿出手機點開群裏的圖,“交上去的論文評語都下來了,我算是勉強過關。老黃從昨天就催着找我去他那兒改,真是頭疼。”

李卓爾還沒看群裏的消息,倒先注意到了自己老板發來的消息。

“走吧,我也得去一趟勤學樓。”她說。

倆人背着書包,跟着上早課的學生們一齊朝教學區走去。

研究生論文不似本科好過,除了校內的抽查外還要上交校外評委以及市裏的抽查,當初叫初稿的時候,老板就和她談過評選優秀論文的事。

“有說什麽時候交專家組審查麽?”她問。

“這周就要交了,據說是因為今年我們學校一審拖的時間太長了,所以這中間根本沒有緩沖時間。”

李卓爾确認了一眼手機屏幕上的日期,眉頭緊鎖。

她們在大門口分了手,各自前往導師的辦公室。402的門半掩着,李卓爾進去的時候,蔣教授不知道正和誰通着電話,擡頭看了一眼示意她先坐下。

要說教授的辦公室還就是不一樣,基本都是成片的書,混雜着一些英文典籍,一進門就把人給唬住了。然而蔣新良不一樣,他的桌上只有當天的財經新聞,別人放書櫥的地方他擱了一個大魚缸。

裏面花花綠綠的,有好幾種魚。

“李卓爾,”他挂了電話,叫了叫眼神随着自己缸裏那條銀龍不斷游離的學生,“群裏的消息你看了吧?”

“看了,”她随即收回自己的視線,“說是馬上送專家組。”

蔣新良點了點頭,在桌面上打開他們的評語道:“你的論文不錯,評委反饋也挺好,所以我準備給你推優。”

“但是因為卡着市裏的抽查,所以建議你最好今天改好了發我,我還可以再給你看看。”他又補充了一句。

“行,那我抓緊改,”她說,“盡量今天改完了給您。”

小一萬字的論文要想在一天之內改完确實十分艱巨,然而老板開了口,自然有他的道理。

蔣新良贊賞地點點頭,揮揮手讓人回去。

周雨凝還在黃老師辦公室裏沒出來,李卓爾踏出去半只腳又轉了回來。

“看吧。”她還沒開口,蔣教授就做了一個随意的手勢,低下頭繼續看今天的財報。

剛才的那條銀龍此時正緩慢地游動着,身上的鱗片因為陽光的照射而泛着好看又奇異的顏色。

正當她的身心都随着那短小的尾鳍一齊擺動時,門外傳來一聲輕微的信號聲。

轉頭和教授道了別,一出門果然看見倚在牆邊的周雨凝。

“怎麽樣?”她問。

“也就提了十幾條問題吧,”周雨凝無奈望天,“老天爺還真是看不得我過幾天清閑日子。”

“行了,趕緊去教室改吧,我今天估計也要改到晚上。”

聽着旁邊人的這番話,她一下子又充滿了動力。身邊一旦出現一個監工,那麽人的潛力将是無止境的。

空曠的教室裏靜的只有鍵盤噼裏啪啦的聲音,窗外的上下課鈴聲有序的交替,而室內倆人此時卻只有一件事——改論文。

校外專家的建議往往只有十幾二十個字,但當你真正改起來的時候會發現,處處都是修訂的範圍。

李卓爾的雙眼因為久久盯着電腦而變得十分酸澀,她捏了捏眉心,又順着剛才的思路接着往下走。

窗外傳來喧鬧的打鬧聲,不知不覺下午最後一堂課也已經結束,教學樓裏不斷湧出的學生熙熙攘攘,慢慢朝食堂走去。

為了節約時間,她和周雨凝提前去食堂買好了晚飯,現在倆人一前一後坐在電腦前啃紅薯,倒是別有一分風味。

挂在前面的時鐘已經明前老化,秒針每走一格都要發出聲響,她們就在這樣具象化的時間裏抓緊一分一秒删改着屏幕上的文字。

當打下最後一個句號的時候,外面的天色已經全黑。走廊裏傳來保安大叔的聲音,竟然已經到了關燈的時間。

她急急忙忙将修改好的文檔傳給蔣老師,收拾好了東西和周雨凝一起走出樓。校園的路上此時只有她們兩個,自從考研以後,就再也沒有這麽晚回去過了。

“突然覺得這樣充實的日子好像也不賴。”周雨凝舒展了一下因久坐而顯得有些僵的腰肢,回身朝李卓兒笑道。

她贊同地點了點頭。

晚風徐徐吹過,背着包的女生閉着眼感受着。

“方不凡來接你嗎?”行至岔路口,周雨凝問道。

“我自己回去,你也趕緊回宿舍吧。”

“行,那你到家了和我說一下。”她說完,轉身朝另一條小路走去。

李卓爾背過手,摸索着從書包裏拿出手機,好不容易摸到時卻發現不知道什麽時候自動關機了。她嘆了口氣,加快腳步朝家走去。

往常十分鐘的路程,她愣是縮短了一半,說不上來為什麽,只是覺得心裏悶悶的,氣喘籲籲扶着把手走上最後一級臺階時,就望見了半倚在牆上的方不凡。

“我…”她走上前去,剛開口想解釋些什麽,手腕就被抓住了。

雖然看不見對方的臉,但李卓爾非常清楚地感覺到眼前的人在顫抖。

像是身體中醞釀的一股巨大的情緒風暴,随即有席卷一切的可能。

“給你打了好幾個電話,你都沒接,吓死我了。”他只是輕輕說了這一句。

然而,昏暗的樓道裏,視覺上的不靈敏将音調的細微差別放大了無數倍,那不可抑制的害怕從不知名的小角落蹿了出來,李卓爾從沒見他這樣。

原來她的小少年心裏有一塊光照不到的地方。

作者有話要說: 感謝收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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