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chapter 13

吟游詩人蘭蒂擡起纖長的眼睫,狹長的藍紫色眼眸不動聲色地瞥了端坐着的精靈王一眼。

惡龍仍咬着蘭蒂的衣擺,像在防賊一樣。

諾裏斯此時也收斂了笑意,琥珀色的眼眸微轉,眸光便不着痕跡地掠過精靈王的面顏。

在幾人的注視下,瑞瓦希爾擡手輕撫了一下垂在華麗法袍前襟的銀色發辮,用帶着獨特韻律的聲音緩緩說道:

“我為這精靈支付贖金。”湖綠色的眼眸微微眯起,鎖定了吟游詩人所在的方向。

蘭蒂朝精靈王點了點頭。

“謝謝,瑞瓦希爾。”

瑞瓦希爾的薄唇彎了彎,“但你仍要留在聖女殿下的身邊。”

蘭蒂尖尖的精靈耳朵支棱了一下。

“為什麽?”

瑞瓦希爾卻沒有回答吟游詩人,而是将眸光轉向了莉狄亞。

“洛斯塔薩的社交季已經開始,蘭蒂會是一名合格的樂師,而殿下你無須為他支付酬金。”

蘭蒂哀怨地瞥了精靈王一眼,用極輕微的聲音說:“我演奏一場很貴……”

“我為你支付了一千金幣。”瑞瓦希爾碧如深湖的眸底隐着笑。

莉狄亞飛快地思考起精靈王的用意。

在她正整理思緒的時候,瑞瓦希爾凝視着她的眼睛,柔聲說道:“上次送給你的禮物你沒有收,我想,這家夥更能讓你開心。”

想起蘭蒂是多麽戲精的一個精靈,莉狄亞頓時理解了精靈王的心态:将這家夥丢在她這裏既能讓她“開心”,自己耳邊又清淨不少。更何況,聖女殿下樂師的身份,可以讓蘭蒂出入不少上流場合,更便于打探情報。

莉狄亞顯然無法當着這麽多人的面拒絕精靈王,否則這就成了一起外交上的尴尬事件。看來只能先接受這份“大禮”,再……

這時,一個低沉典雅的聲音傳進了莉狄亞的耳朵。

“不妨收下。”

她擡眸,看見端坐一旁的人皇薄唇微動。注視到她的眸光後,他朝她眨了下漂亮的金色眼睛。

莉狄亞微微颔首,在她的示意下,惡龍咬着吟游詩人的衣襟将其拖了下去。

這時,諾裏斯輕輕撫掌,身後的陰影中逐漸現出了一個人形。

“聽聞你在練習劍術。這把劍由矮人的傳奇工匠打造而成,劍身的材料是隕星之中的外域金屬。”

伴随着諾裏斯話音的落下,陰影中修長的輪廓逐漸清晰。

那是一位漂亮蒼白的青年,他身穿勾勒出腰身的宮廷長袍,中分的金色卷發一直沿胸口垂到腰際。

而在他的手中捧着一把銀色劍柄的十字劍。

諾裏斯擡起一只手,優雅地将劍從劍鞘中拔出。

細長的劍身流轉着銀色的光芒,如水盈滿四周。

俊美無俦的黑發青年用另一只手的指尖輕撫着劍身,棱角分明的面容被銀白的光芒照亮,鴉羽般的眼睫在眸中投下細碎的陰影。

伴随着“叮”的一聲響,這把用隕落之星的金屬制成的十字劍便歸于劍鞘。

人皇捧起十字劍,一步步朝聖女走來。行走帶起的微風使漆黑的卷發拂過他蒼白的臉頰,長靴落在地磚上的聲音離她越來越近。

莉狄亞姿态優雅地起身,凝視着一襲黑衣的君主,神色也嚴肅起來。

黑發青年将劍放進了莉狄亞的手中,并用修長的手指包裹住了她的手。

“劍是權力的象征,”他向前傾身,用只有兩個人能聽見的聲音說,“合作愉快。”

莉狄亞的內心十分清楚,從接受光明聖女的身份的那一刻,她的敵人和盟友便無法再由自己選擇。邪神的信徒是她的敵人,而一位信仰光明的皇帝,無疑是值得拉攏的同伴——諾裏斯的想法大抵和她類似。

于是她踮起腳,漂亮的下颌輕輕揚起,在人皇的耳邊低聲說:

“這是一把漂亮的劍。”

“不得不說,你是位好盟友。”

此時,坐在圓桌另一邊的瑞瓦希爾,擡起纖長的手指揉了揉眉心。

兩位君主離去之後,別墅裏的氣氛重新變得歡脫。

莉狄亞走到門口透氣的時候,便看到吟游詩人和惡龍在玫瑰叢裏鬥毆。

讓她沒想到的是,蘭蒂的外表看起柔弱,卻居然在惡龍的爪下堅持了那麽久。

一精靈一龍打得虎虎生風,不相上下,彼此都看對方很不順眼。

莉狄亞無意幹涉,囑咐正站在回廊下的管家待會打理好玫瑰叢,便同他擦肩而過,拿着人皇相贈的十字劍走向了地下室。

——哪怕羅格裏歐這個劍術老師沒在身旁,她也不能疏于練習,正好試試新劍的手感。

伴随着少女的吟唱,漆黑的地下室中出現了一團柔和的聖光。在光輝的照耀下,她利落地抽劍出鞘,攻擊起地下室裏的訓練假人。

莉狄亞手腕一挽,閃爍着銀光的細長利劍便在虛空中舞出漂亮的劍花。她回憶着羅格裏歐教授的動作,稚嫩而堅定地練習起來。

如果學院裏有劍術課程,她毫無疑問會去進修。

劍術的練習讓莉狄亞出了一身汗。帝國境內的引水設施和排水系統極為便利,尤以王都為甚。平民們會去恢弘的公共浴場沐浴,而貴族區的別墅裏就配備有十分方便的泳池。

“女仆”維克托早已為莉狄亞蓄好了水,惡龍噴出火焰将水加熱成合适的溫度後,又灑進了清洗幹淨的玫瑰花瓣。

莉狄亞獨自泡了個舒服的熱水澡,簡單吃了些晚餐,便返回了自己的卧室。

她還記得今天上午的決定:

刷光明神的好感度。

即便這看上去是一件不可能的事情,但不試試又怎麽知道呢?

于是少女雙手交疊于胸前,閉上眼睛祈禱了起來。

忽然。

一團聖光從天砸下,順着少女精致的下颌骨滑落到她的鎖骨上。

莉狄亞懵了一下。在這樣濃度的聖光中冥想,無疑能大幅度提高精神力。于是她保持着祈禱的動作,實則已經收斂了心神冥想起來。

倚在神座裏的銀發美人輕嘆了一聲。

祂半擡起修長白皙的手掌,掌心便再次浮現出一團柔和的聖光。

然後漫不經心地砸了下去。纖長柔軟的眼睫覆下,閉上了眼睛。

又一團聖光砸到了莉狄亞的臉上。

她是不是應該……感謝神恩?

聖光柔和而無形,砸到臉上非但不疼,反而像情人的親吻一般柔軟溫暖。

嗯?她在想什麽?

收斂思緒,莉狄亞!神會聽到你龌龊的想法!

【神已經聽到了。】

清冷漠然的聲音閑閑地從遙遠的神國傳來。

場面一度十分尴尬。

接着莉狄亞的腦海裏便響起一聲和上次類似的輕笑。

這讓莉狄亞覺得這個神又在打什麽鬼主意。

祂果然開口說道:

【汝為光明之眷者,無須同區區人類結盟。】

莉狄亞愣了愣,小聲說道:

“可我也是人類?”

說完她便立刻後悔了。在上司面前糊弄兩句就好了。

【……汝為吾之選民。】

莉狄亞:“?”

很遺憾,句式和用詞太複古她聽不太懂。這個世界的語言和英語類似,但很多地方又都不一樣。

尤其是帝國建立前的那些晦澀的古式語法,即便是原主也沒能記得住多少。

神明沉默了一霎,重複道:

【被我選中的人類,死後将升入神國,獲得超越于人類的本質。聖靈,抑或天使?他們以此自稱。】

【你也将是他們中的一員。】

莉狄亞瞪大了湛碧的眼睛。

生前為祂當社畜,死了還要為祂加班?

她抿了抿唇,盡量柔和平緩地說:

“也許寧靜的長眠亦是一種恩賜。”

神明輕笑了一聲。

【……也不是不可以滿足你的願望。現在,還是聊完之後?】

莉狄亞瞳孔驟縮。

“身為您的聖女,我餘下的生命都應當傳播光明的教義。長眠的恩賜等到我入土之後,再去奢求也不遲……”

腦海中清冷的聲音沉默了一霎。

【你今天祈求什麽。】

莉狄亞仰起頭,看向空無一物的虛空。

“?”

【誦念完祈禱詞,卻未說出內心的祈願。】

莉狄亞想了想,覺得在神面前應該誠實,便打了一記直球:

“我希望您能對我好感度高一些。”

腦海中的聲音沉默了很久很久。

久到莉狄亞幾乎以為和神明的對話是一場幻覺。

蒼穹之上。

流雲掀起神明銀白的袍角,祂仿佛變成了一尊大理石神像。

那線條昳麗的薄唇似乎輕顫了一瞬。一邊的尖牙探出,在淺玫瑰色的唇上漫不經心地咬了一下。

赫洛斯擡起霜雪般的眼睫。

猩紅的眼眸緩緩睜開,宛如連綿雪山間的破曉,秾麗華美不可方物。天空中高懸的日輪也畏懼地收斂了光芒。

祂緩緩地、緩緩地動了動薄削的唇。

“再重複一遍。”

就在莉狄亞心砰砰跳,正準備原地忏悔的時候,腦海中的聲音再次響起。

【再重複一遍。】

莉狄亞抿了抿唇,硬着頭皮說道:

“我希望您能對我好感度高一些。”

這次那聲音染上了一絲愉悅。

【再重複一遍。】

莉狄亞:“?”

您還讓我再重複幾遍。

世間怎會有如此惡趣味的神。

這時,腦海中的聲音再次響起:

【多許願幾次,對你的好感度會更高一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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