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章 chapter 41

本體降臨之後, 赫洛斯傷勢痊愈，再也沒法在莉狄亞面前裝柔弱了。

反倒是莉狄亞因為連日坐船，且待在狹窄的空間, 臉色一天比一天蒼白，也沒什麽胃口吃東西。

恢複了力量之後，赫洛斯可以直接帶她撕開空間，回到洛斯塔薩。但二人似乎都忘記了這件事。

銀發青年在黑暗中抱着虛弱的少女, 正一點點地喂她喝水。

莉狄亞擡了擡眼睫，“謝謝。”

“啊, 身為你的管家, ”他低低笑了一聲, “這不是我應該做的事情嗎。”

莉狄亞別過了臉去。

哼，戲精。

在收獲之月的中旬，海盜船抵達了春眠島的一個秘密港口。春眠島是內海第一大島, 橫穿內海的航線大多在此補給。在玫瑰家族的統治下, 數百年來春眠島一直奉行着開放的貿易策略, 紅玫瑰城更是一躍為最繁榮的海上商業城市之一。海盜們劫掠而來的貨物将從這裏流轉到帝國各處。

春眠島的氣候潮濕溫潤，四季如春，這正是其得名的緣由。到了冬季，春眠島出産的上好水果、蔬菜和鮮花将被運送到帝國王都, 以其昂貴的價格，成為上流社會專供的佳品。帝國的貴族和富商們, 在冬天最寒冷的時候, 也常常來此度假。

從海盜船上脫身之後，莉狄亞和赫洛斯從港口租賃了一駕馬車, 朝着紅玫瑰城的方向駛去。

雜亂腥臭的秘密港口被抛在了身後, 而即便是深秋季節也盛開着鮮花的原野, 如畫卷一般鋪展在莉狄亞的眼前。

她長籲了一口氣，朝身上丢了一個清潔法術。随後拉開了馬車的窗戶，呼吸着窗外純淨馥郁的花香。

——“這裏可比洛斯塔薩舒适多了。”

“我們可以住在這兒。”坐在少女對面的銀發美人提議。

莉狄亞搖頭，“想都別想。”

馬車在黃昏時分來到了紅玫瑰城的城門前。恰如其名，紅玫瑰城的建築風格也熱情奔放，潔白的建築有着紅色的屋頂，明度和純度各有不同，在夕陽的輝映下，呈現出錯落而有韻律的美感。

剛進城沒多久，就有一小隊穿着紅色制服的騎兵停在了莉狄亞的面前。

為首的騎士從馬背上跳下，恭敬地行了個騎士禮：“聖女殿下，請随在下去公爵大人府上。”

“公爵大人”指的是玫瑰公爵阿爾瓦·羅斯，莉狄亞曾在宮廷舞會上同他有過一面之緣。

帝國的社交季在“凱旋之月”結束，之後，貴族領主們大都返回了封地。

莉狄亞颔首道：“在前面帶路吧。”

兩位騎士讓出了馬，莉狄亞與赫洛斯騎上馬，在天完全黑透之前來到了公爵府。

阿爾瓦·羅斯依舊是一副風雅的貴族模樣，玫瑰色卷發打理得十分漂亮。

蒼白而俊美的公爵大人在見到莉狄亞之後，立刻驚喜地叫了起來：“神明庇佑！您可算是平安無事的回來了。”

阿爾瓦信仰的是愛與美之神，很顯然他與她的神并不是同一個。但莉狄亞默契地沒有拆穿。

她問道：“公主殿下他們……？”

阿爾瓦答道：“公主殿下、曼陀羅公爵，以及帝國學院的其他交換生，前幾日已經安全地返回了洛斯塔薩。”

莉狄亞松了一口氣。

阿爾瓦補充道：“光明神殿得知消息之後，正在召集聖殿騎士，準備東征。”

這是書上沒有的劇情。而且，她已經平安回來。精靈神樹早已被堕落侵蝕，不能讓騎士們去送死。

莉狄亞鎮定地說：“公爵大人，可否借您這裏的信鴉一用。”

紅發的公爵微笑颔首，“當然，我的殿下。”

莉狄亞在書房裏寫信，公爵善解人意地給了她自己的空間。

但她身後卻傳來了如清泉般空靈淡雅的聲音：

“這件事情交給我就好。”

握着羽毛筆的少女輕輕回眸，“赫洛斯？”

“信鴉飛回去，只怕已經來不及了。”銀發青年彎起眼睛，“況且信件也有僞造的可能。”

“你……”莉狄亞遲疑了一下。

他忽然俯身，月光般的銀發沿她的鎖骨淌了下來。

青年在她的耳畔低聲說：“神谕豈不是更方便。”

莉狄亞：“……”

聖女身旁的那位“管家”，就是神明化身這件事，身為教皇的彼得其實是略知一二的。

身為神眷者、神明在人間的代言人，他偶爾會在祈禱時得到神的啓示。

但神明主動将神谕丢進他的腦海，這還是頭一遭。

彼得九世惶恐地跪倒在神像前。

雖然教皇已經收到了神谕，但莉狄亞還是将信寫完了。

如果沒放出信鴉，就會被玫瑰公爵阿爾瓦·羅斯注意到，引發不必要的麻煩。而且，具體的情況也要向聖山彙報。

漆黑的信鴉身披夜色，很快就飛向了遠處。莉狄亞站在陽臺上，手撫欄杆，似乎在思考着什麽。

這時，已經換上了一身晚禮服的管家出現在她身後。

他在她耳邊低語：“殿下，公爵大人邀請您共進晚餐。”

“那你……”

“我來侍奉您用餐，”銀發美人輕笑了一聲，“公爵府上的仆從，都是些笨手笨腳的家夥。”

在管家的陪同下，莉狄亞來到了公爵府的宴會廳。

玫瑰家族人丁并不興旺，除了一些旁系分支，這一代只有阿爾瓦一個人。阿爾瓦的父母早亡，他也并未娶妻，更別提有什麽子嗣了。

“在春眠島，遠離王都的社交場合，除開宴會之外，我一直都是獨自用餐。”紅發的公爵帶着點慵懶和散漫地輕笑了一聲，“沒想到在這兒竟能有幸與聖女殿下共進晚餐。”

管家用修長的五指為莉狄亞系上了餐巾。

莉狄亞說：“這也是命運的巧合。您知道我是乘坐海盜船前來的了？”

阿爾瓦擡起淺碧的眼眸，隔着銀色燭臺上跳躍的火光，溫和地注視着莉狄亞。

在燭光中，玫瑰公爵本就精致美麗的眉眼，又呈現出幾分缱绻來。

他說：“我在海盜的秘密港口有眼線。”

觀察着莉狄亞的表情，阿爾瓦輕笑了一聲：“您以為我不會知道這些？不，殿下……身為領主，無法像聖職者一樣純粹。有光的地方，就有陰影存在。不過，我很好奇，那艘船似乎是從南大陸來的……”

“關于精靈王的事情，您知道多少？”莉狄亞反問。

阿爾瓦微怔了一下：“我從交換生那裏得到的消息是，精靈神樹已經被黑暗侵蝕，控制精靈王做出了不理智的事情。”

莉狄亞唇角微勾，卻沒有拆穿。

南大陸的話題，就這麽被略過了。阿爾瓦也識趣地沒有多問。

第二天一早，阿爾瓦就為莉狄亞準備了回洛斯塔薩的船。

莉狄亞站在船尾，揮舞着手臂同玫瑰公爵道別。她今天穿着純白的長裙，站在秋日的光芒裏，卷曲的長發被海風拂動，宛如最為耀眼的黃金。

……

船只經過了大賢者的“知識之塔”，這也意味着離王都不是很遠了。

遠遠看去，高大的尖塔纏繞着雲霧，塔身上的奧術符文流轉着神秘的光芒。

遠處的海平線上，漸漸出現了丘陵的剪影。随後地勢起伏的王城在陽光下也展現出了它宏偉的輪廓。海港區和貿易區位于沿海的較低位置，帝國學院純白的古典建築群則要稍高一些，有着橙紅拱頂的大皇宮位于丘陵的頂端……高大的城牆拱衛着這座人類之都。

回到洛斯塔薩的別墅之後，惡龍、卡羅爾和蘭蒂立即将她團團圍住了。

那頭龍直接拱進了她的裙擺裏，果然被管家給丢到了好幾個街區外。

卡羅爾端上了他這段時間學會的甜點。

蘭蒂掏出豎琴，唱起了情人久別重逢的歌。

莉狄亞還沒在她的別墅裏将屁股坐熱，就迎來了一波接一波的拜訪。

最先到的是人皇諾裏斯，以及帝國公主阿絲特麗德。皇家騎士長西蒙跟在後面，溫柔而隐忍地注視着莉狄亞。

這對黑發金眸的兄妹看莉狄亞的眼神就好像她受到了莫大的委屈。

阿絲特麗德殿下還當場掉了眼淚，莉狄亞只能又反過來安慰她。

“我會為你找回一個公道，”諾裏斯說，“精靈會為狂妄而付出代價。”

“但不應該是現在。”莉狄亞說。

按照書中的劇情，由于獸人在近幾十年來大量繁衍，在即将到來的百年一遇的嚴冬中，他們将遇到前所未有的饑荒，不得不南下以人類為食。

而這一代的獸人酋長，是個有腦子的家夥。倘若人類同精靈交戰，無疑是腹背受敵。

諾裏斯沉默許久，有些沉重地點了下頭。

“總有一天。”

諾裏斯和阿絲特麗德離開之後，伊恩、海登、瑪格麗特等同學也來到了莉狄亞的別墅。

瑪格麗特直接撲上去将莉狄亞抱住了。

“抱歉，我當時……”瑪格麗特的聲音有些後怕和哽咽。

“嗯？”莉狄亞從瑪格麗特懷裏艱難地探出一個腦袋。

曼陀羅公爵海登将當天的事情複述了一遍。

瑪格麗特的決斷救了所有交換生的命。否則，他們就是精靈的人質了。

莉狄亞倒沒有責怪的意思，這種層次的戰鬥他們不能幫上忙，而且，她也無意讓朋友們因為她陷入險境。

剛才安慰公主殿下的一幕似乎又重現了。

等到這批人離開之後，莉狄亞倒在天鵝絨椅子裏，長長的籲了一口氣。

管家在她身後含着笑意提醒：“風暴聖子來了。”

莉狄亞擡起一只手，銀發的管家就上前将她扶了起來。

風暴聖子狄倫身披銀藍法袍，雪白的長發上流轉着淡淡的光澤。他似乎心情不錯，眉宇間的愁緒消失了。

這位幻化出雙腿的人魚王子一看到莉狄亞，便行了個大禮。

莉狄亞有些不解。

“聖子殿下，您不必……”

“我得知了海上發生的事情。”狄倫漂亮的藍眸變得遙遠，“那些靈魂……我的子民，告訴了我。”

莉狄亞張了張嘴，卻不知該如何解釋。

想了想，她虔誠地贊美道：“感謝神明！”

風暴聖子輕柔地笑了一下，“不，我要感謝你。”

狄倫留下了一個發光的明珠。

“這是什麽？”風暴聖子離開之後，莉狄亞好奇地打量着亮晶晶的明珠。

惡龍的兩只前爪搭在擺放明珠的桌面上，哈喇子都快掉了下來。

“看着不錯。”維克托中肯地評價。

“也許可以用來照明？”卡羅爾垂眸端詳着。

吟游詩人蘭蒂瞥了眼明珠，冷哼一聲，卻沒再吱聲。

管家環視一眼，不緊不慢地啓唇：

“人魚的聖物之一。可以憑借它，制造出一場真正的風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