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章 章節
就算你拼上性命,也無法保他長久,這又是何必?”
蕭蕭的神情落寞而茫然,唇邊似乎勾起些許苦澀的笑意,喃喃的聲音說道:“那又有什麽關系呢?只要能多留他一刻,就是讓我上刀山,下火海,我也不會眨一下眼睛,只要知道他現在還是活着的,我這心裏……總歸還有些安慰。”
麥藥郎長喟一聲:“你願意為人家上刀山,下火海,人家也未必會領你的情,你師父不就是個例子?沒想到有這個前車之鑒,如今你又重蹈了他的覆轍。”
聽着他的話,蕭蕭默默垂下眼簾:“我沒覺得師父有什麽不好,相比這世上千千萬萬個不知心歸何處的人來說,他能在心裏想着祖師婆婆,還能每天看到她,同她說話,便已是莫大的福氣了。情愛之事,不都是如此麽?旁人看了糾結心酸,覺着不值,然而個中滋味,如魚飲水,冷暖只有自己知道。”
麥藥郎望着她,半晌說不出話來,從前只以為她還是個任性胡鬧的小丫頭,可是現在,看着她說話的神情,聽着她所說的話,竟有一瞬間恍然原來時光如刀,刀刀催人老。
人生在這個世上,總有一番苦痛需要自己去嘗,糾結迷惘,貪愛嗔癡,或是大徹大悟,或是萬劫不複,然而最終都會塵歸塵,土歸土,那些曾經的執念,那些過去的守望,就像紅了的櫻桃,綠了的芭蕉,抛擲在往日的流光中,驀然回首時,方才發現,自己的一生也就那麽過去了……他自己不也是這麽走過來的麽?
麥藥郎點頭承諾道:“你放心,在你回來之前,我會盡力保住他的性命。”
蕭蕭道了一聲謝後,将目光定格在霍斬言身上,妖嬈的容顏間盡是擔憂和留戀,她倒退着腳步依依不舍走出了木屋,朝向外面紛飛的大雪,堅定決然的走了出去。
麥藥郎的木屋中,雲皎望着蕭蕭遠去的背影,看向雲初末道:“原來讨厭鬼和蕭蕭之間,還有這麽一段往事。”
幾天前,他們借助長空之境的力量,回到了三十年前的江月樓,發現當日前搶奪骨笛的鬼魂确實是江月樓主霍斬言,同時他們還發現,霍斬言命人暗中散播神龍教主蕭孟虧要争奪武林盟主之位,以及卓鼎天跟随一位女子學武,并欺師滅祖将其殺害的消息。
可笑的是,那些自以為是最後贏家的武林人士,被霍斬言耍得團團轉,竟不自知,甚至還有人妄想趁此機會把江月樓拖下水……
棋是霍斬言所擺,局也是霍斬言所設,接下來的路該怎麽走,他心裏可比任何人都清楚。那些人機關算盡的最後,什麽都不會得到,只是憑白給人當了棋子和擋箭牌,即使死了,都不知道究竟是死在誰的手裏。只是,霍斬言這樣做到底是為了什麽呢?
由于事先隐了身形,所以麥藥郎根本看不到他們的存在,雲初末邁步走到床榻邊,注視着昏迷中的霍斬言,微微蹙起了眉。
他與霍斬言交過手,所以知曉對方的武功和實力,縱使那時霍斬言已經有了三十年鬼魂的修為,比現在要強過許多,但沒道理如今會是這副弱不經風的模樣,這個人安排了這麽多的事,幾乎攪亂了大半個江湖,肯定是要達成某個不可告人的目的,因此他不可能這樣輕易的将自己陷入危險之中。既然如此,他這樣做的意義究竟何在?
雲初末正思考着,忽然聽到雲皎在一旁驚呼,她驚訝的捂着自己的嘴巴,抖着手指指向床榻上的霍斬言:“雲初末,你快看……”
此時,麥藥郎已經出去準備傷藥了,屋子裏除了他們,空無一人。
Advertisement
原本因為昏迷躺在床榻上的霍斬言,竟然緩緩的睜開了眼睛,平靜的目光望着木屋房頂,溫潤淡漠的眼眸中沒有一絲一毫的感情,唇角處卻逐漸勾起一抹幽涼的笑意。
他的容顏如雪,精致姣好,即使躺在那裏一動不動,還是令人感到絕代風華的優雅來,溫潤謙和的氣質中,恍若三月的春風,溫暖卻也有些莫名的寒涼,一襲素白的衣衫,映襯着眉目中的些許漠然,像是純良無害,墜落凡塵的谪仙。
雲皎望着霍斬言,心裏不由一陣惡寒,皺眉道:“這個人……他到底還有沒有一點良知?”
她到現在才想明白,如果說他和蕭蕭的相遇是偶然,那麽接下來所發生的事情,便是他精心設計的一個局。
酒樓那兩個人的出現,正好促成了他蓄謀已久的計劃,意外沖突,重傷昏迷,他算準了蕭蕭會帶他來找避世沼澤的麥藥郎,也算準了蕭蕭會出生入死的為他采來救命的藥材,以及那味令神龍教聖姑都感到心悸的天狼血。
而他,在這一場算計之中,連話都沒多說幾句,便輕易俘獲了神龍教聖姑的芳心,他只是演了一場戲,天下醫者夢寐以求的麒麟角,生長在龍虎山上,百年才成熟一次的火雲芝,以及少林寺後院中,被四大禪僧看守的菩提子,那個性情率真乖張的姑娘,都會一一為他取來,雙手呈在他的面前。
雲皎突然覺得有些悲涼,為蕭蕭感到難過,在這個世上,有什麽會比被心愛之人算計利用,更能傷透人心的?
天真無邪的少女,雖然手上曾經沾滿鮮血,卻依舊保持着一顆真摯善良的心,她的性情乖張而暴戾,然而遇上了那樣‘純淨美好’的他,竟是那樣的信任和愛重,不惜削足适履般隐忍自己的殺戮和脾氣,局促笨拙的表現着作為普通女兒家對心上人的愛慕和在乎,委曲求全只為能跟在他的身邊。
外面紛飛的大雪飄若柳絮,回想起數日之前的江水之上,蕭蕭曾小心翼翼的遞給霍斬言一枝桃花,那時候的她明眸皓齒,笑容燦爛,宛若天際織錦的晚霞。
江湖上肆意流走的春風,遇上了心靜止水的霍斬言,于是漂泊的風兒終于找到可以停腳的渡口,不再想要流浪,她想從霍斬言這裏獲得溫暖和安寧,她想從他這裏找到最初的美好和安定,不成想,卻是被他困住飛翔的翅膀,陷落在這冰天雪地的陰暗中。
望着雲皎憤憤不平,一副傷心得快要死了的表情,雲初末面無表情地扯了扯唇角:“你還要不要看,實在看不下去的話,不若現在就離開長空之境吧?”
雲皎還是很生氣,微微扁着嘴,很是不樂意道:“要!”
雖然讨厭鬼現在的表現有些氣人,不過她還是很想知道關于那只骨笛的故事,霍斬言和蕭蕭之間,還會發生什麽事情呢?為什麽霍斬言的手中,會有蕭蕭人骨做成的笛子?
或許雲初末先前說得很對,霍斬言對蕭蕭還是有些情意在的,不然怎麽會在死前将那只骨笛作為陪葬帶在身邊?明知道不是雲初末的對手,還是冒險前來搶奪,精于算計的江月樓主,怎麽可能會做這樣不劃算的事情?
雲皎擡頭問道:“那我們現在該去哪裏?”
雲初末想了一下,的答:“先跟着那個女人吧。”
“那霍斬言這邊怎麽辦?”雲皎随手指了指。
雲初末斜睨了她一眼,語氣輕飄飄的:“你若是不放心的話,就留在這裏看着他好了。”
“不要不要……”雲皎趕緊抱住了雲初末的胳膊,生怕他會突然消失,把她撇在這裏似的。
雲初末忍不住笑了一下,擡手敲了敲她的頭,沒好氣道:“走吧。”
蹁跹驚鴻影(六)
三月的龍虎山,丹峰環碧水,候鳥映湖光。
一騎快馬穿過山谷,越過河流,馬蹄奔騰之間,濺起水花一片。
蕭蕭單手策着馬辔,神情間盡是焦急,此時她的臉上已有幾道刮痕,發髻也被風兒缭亂,原本嫣紅的衣衫上髒亂不堪,然而系在腰間的錦袋裏,卻隐約露出圓鼓鼓的一塊。
這就是麥藥郎口中的火雲芝,生長在龍虎山最為偏僻險峻的山峰上,一百年才有可能成熟一次,這種靈芝藥性剛陽,受不得寒氣侵襲,但又因靈芝本身的特性,只适宜生在潮濕陰暗之地,所以很難長成。退一萬步來說,就算真的在某個地方長出來了,經過百年的風吹雨打,冰封雪凍,也極少有能夠撐到成熟的。
多年來,無數人慕名來到龍虎山想要尋找靈藥的蹤跡,然而真正見到火雲芝的人,卻寥寥無幾,究其原因,左不過有兩種:一自然是火雲芝極其珍貴,實在物稀難尋;這二麽,火雲芝大多生長在陡峭險峻之地,而前來尋找火雲芝的那些又大都是惜命之人,誰會閑着沒事做,為了一棵靈芝去冒那生命危險?
離開苦寒沼澤之後,蕭蕭幾乎翻遍了整座山峰,最終在懸崖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