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守墓人(5-3)

第41章 守墓人(5-3)

月光照在刀刃上,蘇箬回想着在電視劇中看到的持刀姿勢,左手握緊刀鞘,右手将武|士|刀舉起來,刀刃映出她身後的情景,她看到了許多立在林中的十字架,還有霧氣和夜色深處影影綽綽的人影。蘇笠沒有站在她的身後,蘇箬的疑惑中又有些擔心,蘇笠是躲在她看不到的地方了嗎?

白衣女子依然背對着蘇箬站立在那裏,走得越近蘇箬心裏的恐懼就越盛。女子身穿的白裙很像沙俄時代那種貴族婦女所穿的絲綢睡裙,裝飾着褶邊和綢帶,蘇箬在電影裏經常見到這種裙子,上面都是泥土和腐爛的樹葉,讓人很容易聯想到她是剛從地底的棺材爬出來的。

蘇箬停住了腳步,在月光下女人的背影越發清楚,她覺得這女人并不是娜娜,而且肯定不會多好看,還是離她遠一點比較好。

她慢慢退開,眼睛卻還緊緊盯着這個穿白長裙的身影,生怕她忽然發起攻擊一樣。恰在此時,女子回過頭,脖頸僵硬如鏽蝕的齒輪,她的臉殘損了一半,就像被蟲子啃掉半邊的枯萎的葉子一樣,連半張臉都是灰黑的,下巴挂着大塊幹涸烏黑的血塊,極像電影裏面喪屍的模樣。

蘇箬倒吸了一口冷氣,她捂住嘴不讓自己大叫出來,她向四周看看,在密林的霧氣當中,好像有更多的身影在慢慢向她靠近。蘇箬不難想象,這些人影才是墓地裏真正的居民。她看到四周的樹還是白桦,也能聽見不遠處河水流淌的聲音,月亮雖然不圓,月光卻很亮,那個她和姬遙莘走下來的土坡就在不遠處,甚至連停在土坡上的破車都能看到隐隐的輪廓,這裏本來應該有一座小屋的,姬遙莘、娜娜和吳德都在小屋裏;那座小屋為什麽會不翼而飛?小屋裏的人又會去哪裏?

蘇箬感覺緊握刀柄的手心都滲出了汗,她的心中不由自主地開始勾畫一個恐怖的想象:那座小屋實際上也是一座巨大的墳墓,每到半夜都會帶着屋中沉睡的人沉入地下,如果那三個老頭沒有向她招手,蘇箬也許也會一塊消失在這林中的夜霧裏。但是姬遙莘不可能坐以待斃……蘇箬稍微頓住了腳步,姬遙莘這麽厲害,應該有辦法的吧……

一具屍體直直地向蘇箬走過來,速度很快,幾乎是小跑了。蘇箬垂下眼睛,不敢直接去看屍體的臉。她望着鋪滿枯枝落葉的地面,白雪尚沒有消融,就像破爛的裹屍布。這樣的情景,讓她有些莫名傷感的感覺,但随後她就咬緊牙,左手将刀鞘扔掉,雙手都握着刀柄,擺出打網球的姿勢,全力向着攔在身前的身影砍去。

蘇箬連有沒有砍到這個“人”都沒看清楚,只覺得刀刃像是嵌入了一段朽木中,她發現以前看過那麽多武打電影和武俠小說中所描述的砍人感覺其實都是假的。因為用力過猛,蘇箬被震得手腕發麻,刀尖顫抖,蘇箬不由有些擔心這把刀會不會斷掉。她終于擡起頭向前面望去。

月亮比燈光更為明亮,她甚至懷疑這地方的海拔也很高,怎麽有這樣明亮得不加任何修飾的月光呢?

蘇箬驚叫了一聲。倒不是說她砍的這個喪屍有多麽面目猙獰,實際上看多就都麻木了,而且比這更恐怖的景象她也不是沒見過,而是她發現面前這個人是活人,是在小屋裏歇腳的獵人之一,那個和娜娜大聲談笑的小夥子。他睜大眼睛看着蘇箬,似乎不敢置信蘇箬直接就一刀砍了過來。蘇箬那一刀砍入他的肋間,然而很奇怪的是傷口并沒有流血,他被砍了這麽一刀,也沒有表現出痛苦的神情或者大叫,只是用一種震驚的眼神望向蘇箬,就像根本感覺不到疼一樣。

一瞬間,蘇箬的腦中一片空白,她在想,殺人了。她以前雖然被鬼追得嗷嗷叫,但從未主動地揮刀殺人……會不會坐牢?會不會被這個小夥子的那些同伴直接打死?差不多一分鐘之後,蘇箬才注意到一些不對勁,這個小夥子的反應一點都不像活人被砍了的反應。

月光冷冷地披散下來,令人忽然感覺到料峭的春寒,蘇箬的手在微微顫抖,不知道是出于怎樣一種恐懼。蘇箬亦仰頭望着這個小夥子,望着他淩亂的、沾着泥土的棕色卷發,俊俏消瘦的臉頰。也不知道是不是心理因素,這個時候,對方越看越不像是活人了。

但是蘇箬并不是因此而感覺到奇怪,他覺得這個小夥子有些莫名的熟悉。但是她确定以前從來都沒有見過這個人,他的眉眼和臉型輪廓有點像娜娜。不過蘇箬對外國人臉盲,可能俄羅斯人都長這樣吧……看娜娜跟這人如此熟稔,搞不好他是娜娜的哥哥什麽的。蘇箬對娜娜的拍照狂魔老爸還是有點印象,靠,那人到底有幾個兒女,特工也可以當得這麽奇怪嗎……

蘇箬用力将武|士|刀抽回來。刀刃上沾了些黑色的泥漿,是小夥子衣服上的,除此之外沒有半點血跡。小夥子仰面倒在地上,眼睛望着月色澄淨的夜空,依然是那樣驚訝的表情。蘇箬突然産生了一種深深的挫敗感,當她鼓足勇氣終于用刀去砍面前這個怪物,就好像對一系列恐怖的命運一種反抗,而此時此刻,她發現自己砍的不過是一尊蠟像。

她品嘗到了一種極深的無力感。沒有什麽可以打破這場輪回,就像石川沙羅家後院的那條櫻花飄散的路,她茍延殘喘的方式也不過是不斷地提供恐懼供姬遙莘食用而已。

Advertisement

蘇箬盡力讓自己的身體不要哆嗦,她伸手到一旁的地上撿起刀鞘。突然間,一只腐爛得只剩黑褐色枯骨的手破土而出,緊緊抓住了蘇箬的手腕。沒有別的什麽感覺——腎上腺素激增,全身僵硬發冷什麽的,蘇箬來不及去感受,甚至可以說她連這樣的感覺都沒有,她只覺得,那枯骨冰涼,好像用鋼鐵所鑄成,埋在凍土層之下,生了鏽。

在這種危機關頭,蘇箬的腦子裏并沒有想太多東西。似乎有紅裙子在意識中來回飄蕩,月光、白桦林,寒冷的風,樹葉在泥濘裏腐爛,遠處灰藍色水面,冰層正緩慢融化……蘇箬的左手被枯骨抓着,她高高舉起手中的刀,揮刀而下,砍斷了枯骨。

這個動作真是太帥了,蘇箬如是想,如果有幸被攝影機記錄下來,一定會是電影裏的經典鏡頭。她甩了甩被抓疼的左手,喘着粗氣,撿起刀鞘,歸刀入鞘。

蘇箬向着搖晃着向那處停着車的土坡走去,她覺得自己現在這副姿态也的确像是個喪屍了,娜娜開來的車還停在那裏,蘇箬倚着車門靠了一會兒,睜開眼睛時,姬遙莘站在離她不遠的地方,正靜靜地望着她。

月光美麗得像是用銀子織成的錦緞,因此站在月光下的姬遙莘顯得更加美麗,就像從冰雪深處走來的精靈,她手裏拿着一件奇怪的東西,像是把木制扇把的折扇,綴着紅色流蘇。但是蘇箬卻蹙起了眉,她覺得姬遙莘的美麗令她不安,而且她亦清楚這種美麗的代價。她在回想剛才她所看見的那些景象,有沒有感覺到恐懼。

“已經安全了。”姬遙莘這麽告訴她。

蘇箬轉過身,林中彌漫的霧氣消失了,喪屍消失了,十字架和墳堆也消失了,月亮從樹幹間照下來,小屋還在原來的地方,被樹枝掩映着,看起來十分溫馨。蘇箬低頭看了看自己的手腕,上面還殘留着一些泥,那只枯手留在上面的,證明剛才發生的事情都是真的。

“安全了。”姬遙莘又重複了一遍,溫柔地微笑起來。她似乎在讨好蘇箬——蘇箬也不知道怎麽就會想到“讨好”這個詞語。

蘇箬沒有理她,将武|士|刀又挂在了外套上,轉身向土坡的另一側河畔走去。她不知道要對姬遙莘說什麽,她意識到自己對姬遙莘的感情是複雜的,這種複雜讓她擔心面對姬遙莘時,一張嘴就會失态。她走的腳步并不快,鞋底踩過凍土上松軟的泥土和樹葉,風有着河水略帶水腥氣的味道,姬遙莘沒有阻攔她,她站在蘇箬的身後,什麽都沒有說。蘇箬甚至可以确定,姬遙莘就站在那裏,看着她向河邊走去,越走越遠。

這條河,娜娜已經告訴過她是勒拿河,蘇箬站在河畔時,望着月亮在河水中被折碎的影子,她覺得自己有時候就像這水面,永遠都接不住月光。

“姐姐……”蘇箬小聲地說,風将她的聲音蓋住了,“你還一直在我身後嗎……從什麽時候起,你就在我身後了……以後,你還會跟着我嗎?”

蘇箬回過了頭。

同類推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