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在下衛常在,嘤嘤嘤嘤嘤
衛常在愣了片刻,他渾渾噩噩回頭去看,最先見到段西湘肩上的一片月華。
他最想見的人就如此從陰影之中走來,步步行至月華滿身,暈染出絲絲縷縷淺淡瑩光。
衛常在張口想喚一聲“陛下”,可話到齒間,又悉數倒回。
衛常在轉回頭,伸手拿起一盞河燈,答道:“臣妾在放河燈。”
他這般說話時,段西湘已走到了他的身邊。
按理來說,衛常在是應該行禮的。
但衛常在緊繃着身體,捧着河燈的手連指尖都在泛白。
他緊張到忘記自己該如何面對。
緊張與委屈交織在一起,衛常在忽然輕聲說了句:“陛下,臣妾有些冷。”
那是不算暗示的暗示。
然而段西湘并未應答,只是俯身而來,伸手接過了那盞河燈。
溪流潺潺奔湧,水間粼粼波光,月光投入溪水之間,折映而來,将皇帝的眉眼襯得溫柔又薄涼。
他們近在咫尺。
衛常在瞥到自己右手上的傷口,心頭一驚,迅速将手收回。
他存着幾分小心思,又的确不想被皇帝追問。
但段西湘似乎依然毫無所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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段西湘問他:“衛常在要許願嗎?”
衛常在望着皇帝看了半晌,他慌忙起身道:“我忘了帶紙筆,我現在去拿。”
段西湘叫住了他。
慌慌忙忙的衛常在只得立刻安靜下來。
他站在段西湘的身旁,眼看着皇帝神情冷淡地将河燈放入溪流。
河燈利落打轉兒,在溪流的簇擁中漸漸遠去。
段西湘道:“許願在于誠心,沒有紙筆亦會如願。”
衛常在定定看着河燈遠去,又擡眼去看段西湘的臉。
溪水流光氤氲在皇帝的眼底,岸邊未及入水的河燈也黯然無光。
他這般看着,只覺得此時此刻的皇帝,竟顯得有些聖潔。
直到段西湘同他說:“走吧。”
衛常在傻傻地問:“去哪兒?”
段西湘道:“今夜是衛常在侍寝。”
衛常在還很有求知精神地繼續問:“陛下什麽時候翻的牌子?”
段西湘靜靜看他片刻,輕笑道:“現在。”
衛常在雲裏霧裏的。
他不知道皇帝心裏到底在想什麽。
他老老實實跟着皇帝回了寝殿,眼見着皇帝坐在了軟榻上,他下意識想湊過去獻殷勤,但顧忌着自己手上的傷口,到底只在旁邊挑了個角落坐下。
與他平時在段西湘面前的表現完全不同。
段西湘靠坐在軟榻上,随手挑了兩本奏折翻看。
衛常在:……?
他委屈巴巴的,對皇帝的心思猜不準也就算了,現在手都還覺得疼。
衛常在偷偷在廣袖下摸了摸自己的右手。
然後他聽到段西湘在喚他:“衛常在。”
衛常在做賊心虛,慌張擡頭。
段西湘道:“去左邊的櫃子裏取一件東西。”
衛常在應了,起身從楠木櫃中取出了裏頭唯一的一件物品。
是一只四四方方的盒子。
上邊的花紋一看就是出自名家之手,能人巧匠靜心打造。
衛常在想,這肯定能在系統商城裏換不止二百兩。
可惜皇帝根本不會送給他。
衛常在對這只盒子油然而生一股戀戀不舍之情。
将它交到皇帝手中時,他甚至想問皇帝,能不能将這個盒子送給他。
但他不敢問。
交出盒子的時候,還藏住了自己的右手,做了一回獨臂大俠。
段西湘将這方盒子擺在矮幾上,揭開蓋子,從盒中取出了一只精致的、小小的玉瓶。
衛常在還在戀戀不舍的看着。
段西湘沒有說話,只向衛常在伸出了左手。
衛常在:?
望着停在面前掌心朝上的這只左手,衛常在不太靈光的腦袋一瞬宕機。
雖然智商已經高達76了。
可衛常在還是無法領會皇帝所作所為背後的深意。
于是他沉思片刻,将一旁的毛筆遞了上去。
段西湘挑眉。
衛常在知道猜錯了意思,又滿臉後悔的準備将毛筆拿走。
他伸手時,段西湘終于道:“右手。”
衛常在的左手停在半空,他茫然地看了看皇帝,然後小心翼翼地把藏在袖中的右手伸了出來。
段西湘便握住這只手,仔細端詳了片刻手背上的傷口。
大概沒有姐姐妹妹有過這樣的體驗。衛常在呆呆看着。
玉瓶裏裝着的原來不是瓊漿玉露,而是止痛止血的藥粉。
段西湘就這樣神情專注的給他上藥。
衛常在原本被疼得縮了下手,但皇帝的手指像是溫熱的枷鎖,将他轄制得無法逃離。
上完藥後,衛常在還坐在一邊出神。
他在內心深處回憶了無數次整個上藥的全過程。
意猶未盡到想讀檔八百次。
可他知道自己因為懵逼太久,從遇到皇帝開始就忘記存檔。
讀檔,是不可能讀檔了。
衛常在的心思轉而重返正軌。
他又嬌滴滴扯着皇帝的衣袖撒嬌:“陛下,臣妾也要賞賜。”
段西湘便垂眸看着他的手。
衛常在:……
衛常在道:“這、這是個意外,臣妾不是想用苦肉計。”
段西湘也不追究:“衛常在想要什麽賞賜?”
衛常在立刻環顧四周。
[這根柱子看起來很值錢啊……可惜應該不能賞給我。]
[我看陛下面前的這個玉壺也很值錢啊!]
[等等等等,這個香爐應該也能換不止二百兩吧……]
他挑挑揀揀了許久,最終相中了一個看起來就價格不菲的花瓶。
衛常在指了指花瓶。
他告訴段西湘,那就是他苦苦挑選了許久的賞賜。
然而皇帝随意看了一眼,淡淡道:“不行。”
衛常在立刻委屈巴巴坐在一旁,低下頭,覺得上了藥的傷口更疼了。
都說十指連心,其實手背受傷心也很疼的。
衛常在委委屈屈的想。
不過片刻之後,段西湘将一枚玉佩遞到了衛常在眼前。
衛常在看了兩眼,突然擡頭去看。
他望着皇帝一如往常的神情,不确定道:“臣妾記得……這是陛下的——”
段西湘牽過他的手,直接将玉佩塞到了他的手中。
衛常在聽到皇帝在說:“身外之物而已。”
衛常在感動得不行。
他看着皇帝,滿腦袋都是想再要陛下抱抱我。
正所謂,飽暖思那什麽,當二百兩到手之後,衛常在又一次沉迷在了皇帝的美色之中。
他色令智昏,感覺要一個擁抱比什麽都重要。
以至于當皇帝讓他自己回宮的時候,衛常在的表情立刻垮了。
他可憐巴巴望着皇帝。
他想說,陛下分明說了今天是我侍寝。
但段西湘讀心一般回答了這個問題:“衛常在已經拿到自己最想要的東西了。”
言下之意,他該知足。
知足的衛常在就一步三回頭的往前走。
走了幾步,他突然問段西湘:“那……如果臣妾不要這枚玉佩,陛下可以抱抱臣妾嗎?”
段西湘站在臺階上看着他,沒有回話。
衛常在只好将玉佩抱在懷裏,一步步往寝宮行去。
他抱得很緊,像是在借此汲取什麽力量一樣。
其實這很不對勁。
衛常在想。
他今日已經有太多太多不對勁的地方。
他委屈皇帝随手折柳枝送給了梅貴人,也委屈德妃能随随便便就讨得一個賞賜。
什麽都委屈,最委屈段西湘直到這麽晚了才肯同他說話。
他分明努力過,卻覺得自己什麽都輸給了別人。
衛常在想,自己根本不是什麽寵妃。
他接近了一點點短短的距離,就以為自己什麽都擁有了。
但終有一天,就如同今日。
原形畢露。
他豁盡心思求一個賞賜,卻還是比不上德妃一首詩,梅貴人一支舞。
在皇帝的心裏,他終究排在末尾。
偶爾想起,所以偶然恩賜。
委屈至極的衛常在将玉佩抱得更緊,遠遠兒看去,他低着頭,幾乎是在自己抱着自己,就像在埋頭哭泣。
可哭是真的不會哭的。
衛常在想,我是很堅強的人。
就是玩游戲吃了紙片人的醋而已,覺得自己玩得菜而已。
就是這麽難過的時候想要陛下抱抱我,他卻不肯而已。
衛常在往前又走了片刻,身後忽然傳來一陣急促的腳步聲。
他停下來,往後看去。
姜公公急匆匆跑到他面前,臉上的神情又是佩服又是意外。
姜公公說:“衛常在,陛下讓您回去。”
說罷,也不管衛常在聽沒聽懂,兩方的宮人架着衛常在就往寝殿的方向走。
衛常在:……?
等衛常在游魂般又走回了寝殿,段西湘還站在寝殿門前的臺階上。
他居高臨下,宛似在俯視衆生。
但衛常在踉跄着往上走去,擡頭看見的,只有燈火下那張足以擊潰他神智的臉。
多情又無情。
衛常在愣愣走到低了一階的地方,行了個禮,本來是想問些什麽的。
但段西湘伸出手來,衛常在就自覺地将玉佩還了回去。
段西湘随手将玉佩丢給在旁邊還在一臉佩服的姜公公。
他垂下眼簾,将衛常在的所有表情看了個真切。
衛常在聽到他說:“不用還。”
這句話堪堪落入耳中,衛常在還未及反應,整個人已經被段西湘攬入了懷裏。
衛常在傻了。
他能越過段西湘的肩去看寝殿內的宮燈明耀,一如往常。
但他心跳如擂鼓。
其實,衛常在想,陛下曾經是抱過我的。
在他不知情的時候将他抱上過龍床。
可無論從前是什麽緣由。
今夜的擁抱,和他所想過的,見過的,遇到過的,都不一樣。